20 第一章3(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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约莫一刻钟后,剩余的三个人陆续到达。苏太太对后者的欢迎程度明显大于前者,这让我对戴蒙先生很是同情。
苏太太一把扯住丹尼,热情地说着:“你可来了!——怎么样,旅途还愉快吧?在香港怎么样?”等丹尼一一作答后,她这才看到丹尼身后的景色,“这位先生我认得——是丹尼的朋友Gerry先生对吧?欢迎来家里做客;另一位小姐我可有点眼生。”
“伯母您好,我叫吴安娜,是提的朋友,我们通过电话的。”安娜乖巧地走到苏太太面前,拉住她的臂弯,甜甜地说。
“原来你就是安娜,瞧,多漂亮的姑娘;安娜呀,伯母已经做了一大桌子菜,你就不用动手了。”她一边接过安娜手里的大布袋,说:“终于可以开饭了,饿坏了吧?”
安娜惹人怜爱地点点头。
苏太太进厨房准备上菜,我则打下手,顺便对她千叮咛万嘱咐,“待会儿千万不要为难戴蒙,好歹他也是丹尼的朋友。”
“是吗?”苏太太吃上一惊,“看在丹尼的份儿上,我不会过分为难他。”
我回到客厅,安娜、李希和丹尼正围着苏先生坐着,三人热火朝天地交谈着;戴蒙呢?我四处搜寻,不见其踪影——书房的门半开着,我探进半个身子,只见他正坐在苏先生常坐的那条藤条椅子上翻着书。
“开饭了——你在看什么?”他看我进来,居然没有站起身,只是把封皮翻过来,我看去,是《实用心理学》,“戴蒙先生对心理学感兴趣?”
“只是好奇罢了,”他合上书本放回书架上,冷不丁地问我:“你会不会讲法语?”
“一点不会。”我坦言。
“噢,这可有点糟糕,”他叹了口气,又说:“那你最好学点,身体里淌了一半这个国家的血却不懂这个国家的语言,也算做是一种亵渎吧。”
“……说得有道理,不过,说实话,你的中文讲得真好。”我由衷地称赞。
“全托我父亲的福,我大概继承了他。”我们并肩走进客厅。
菜已经摆上了桌,小餐厅里人满为患,苏太太特意把丹尼安排在我的旁边,安娜坐在我的另一边,她的对面自然是李希,戴蒙则坐在苏太太的左手边,我们两个坐对面。
我想,他整顿饭肯定吃得浑身不自在——苏太太的眼睛90%的时候在睥睨他,然而,他似乎泰然自若,席间还淡定地与苏先生聊上几句。
“戴蒙先生是做什么的?也是金融业的?”
“不,我在一家小企业上班;准确地说是开电梯;前不久刚被炒了鱿鱼,现在属自由职业者。”
苏先生被他的自我调侃逗乐了,他拍着戴蒙的肩膀,语重心长,“年轻人嘛,总有些跌宕起伏的,也只有年轻人才能承受得住;不过,如果你急需工作的话,兴许伯父能帮助到你。”
“咳咳!”苏太太扶住脖子拼命地吭了几声,一边向丈夫挤巴着丹凤眼,示意他不要多管闲事,无奈苏先生并不理会,依然谈笑风生。
“谢谢,只是恐怕没有我能干的活,我是说,我毫无特长,最起码的劳力做起来也会力不从心。”
“不知道对外合作你有没有兴趣?我想你是瑞士人,正好我们学校正在跟欧洲学校洽谈呢,正需要你这样的人才!”
“谢谢你的好意,”戴蒙顿了顿,“不过我不打算在大连长待,恐怕做不成。”
一顿饭在我的战战兢兢中终于结束。四个人分两批走了,戴蒙刚踏出家门,苏太太便扯开嗓子尖利地说:“苏提!以后不准把乌七八糟的人随便往家里带!”
“他们不是乌七八糟的人。”
“我指的是谁你心知肚明。”
“好吧!随你怎么说,我先进屋了。”临关门那一刻,我仍能听到苏太太的哀怨声,“都是那个鬼冒出来的戴蒙,害得你跟丹尼连个单独呆在一起的时间都没有——”
“谢天谢地!”我在心里感叹着,也许还应该感谢他,如果不是他转移了苏太太的注意力,我跟丹尼将会何其尴尬呀!
入睡前,我觉得有必要给那位受尽屈辱的先生写一封邮件,如下:
“戴蒙:
深夜打扰,请原谅;更加需要您大度原谅的是,今天下午苏太太对您的一系列攻击,我想我需要向您解释一下:事实上,她并不知情;早在四月末,也就是那次舞会之后,我把您的万恶行径告诉了母亲,她甚是愤慨……后来,您的一系列转变她并不知情,所以今天,确定您就是“戴蒙”后,她才刁难您。
苏提”
我很快拿到了他的回信,他在邮件里客客气气地说:
“苏提小姐:
今天下午的事情我完全不会放在心上,不用担心。
谢谢你们的盛情款待。
戴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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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两天犹如炼狱样的生活:
安娜因为接机的事断定我是重色轻友,每每相处时必要旁敲侧击,以使我感到羞愧;李希最终还是知晓了他朋友的遭遇,对我,总是一种不冷不热的态度;丹尼除了早餐自己凑合外,其余的正餐都精致地度过——一定要有我陪伴,我则随时守候,时时待命。
终于,三天后,安娜看到我时只高兴地跟我炫耀她刚买的布裙子,其他人则嬉戏打闹、互相调侃。我知道阴霾终于过去。
五个通过丝丝缕缕联系到一起的朋友好不容易凑到一间国际饭店,预备正式聚餐一回。
我不得不承认,我与戴蒙有着许许多多共同点。比如这次聚餐,我跟他坚持要求AA制,李希则表示这可以当作他与安娜的订婚纪念会,所以他非出钱不可,丹尼不怎么说话,只是笑而不语。我隐约猜到,今天的帐我们都付不出了,那位先生一定要搞暗箱操作的。
侍者拿来菜单,因为是国际饭店,于是菜单里融进各个国家各色菜系。时下正流行一股怪僻风气,越是不懂的东西,成群结队的人们越是高亢着追求;于是乎,现在连饭店里菜单都一定要搞得人一头浑水,像什么法兰克福风情、香榭烤墨、艾利斯排。
最终,我在左右为难的情况下,选择了唯一能看懂的一道西餐——姜酱意大利面套餐。戴蒙在吃这一方面表现得很好,他总能轻松地入乡随俗,所以点了地地道道的中餐。李希跟安娜要了情侣艾利斯排,原来是布宜诺斯艾利斯——即阿根廷牛排;丹尼则钟情于日本菜。
“呀,这牛排味道为什么这般奇怪?”安娜首先嚷嚷起来。
我卷了几根黄澄澄的面条放进嘴巴里,恩,味道……只能说是可以,跟不地道小面馆里做的毫无区别。
“这是烤了几分熟?”李希也皱起眉头。
丹尼也表示鱼卵饭做得太过血腥,这时,全场的目光都集中在我跟戴蒙身上,虽然我的意大利面也好不到哪里去,但我没表露出丝毫的不满。戴蒙慢悠悠地放下筷子,似乎幸灾乐祸地看着我一筷子一筷子,食无甘味。
他的表情告诉我们:他正极其享受。他看向我,道:“大连只有一个地方做这个面最地道,可惜你是无福消受了。”
“噢,那是什么风水宝地?”丹尼翘起眉毛。
“不是什么特别的地方,只是,那位厨师不肯轻易动刀的。”
“噢?世界上还有这么个厨子,那饭店老板一定疯了……”丹尼讲完上述话,他语调颇高,情绪激动、面红耳赤。
戴蒙讳莫如深地笑了笑,抹抹嘴巴,说:“不是什么世外桃源;那厨子不过是我罢了,我不愿做,也没人能强迫。”
“什么?!”安娜和我齐齐叫道,原来戴蒙还是一厨师苗子,完全看不出他那双细嫩白净的手还可以变魔术一样做出一碟碟美食来。丹尼则直接被他的话呛了个正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