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第三章4(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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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早上,我被暴雨捶打玻璃的声响吵醒,去看钟表时,才不过早上五点,然而,我的睡意全无,只好一动不动地趴在床上,靠听着电闪雷鸣、看着窗外聊以□□。窗台底下的夹竹桃已然被狂风压迫到了尽头,枝条上的青筋显著地暴出,愤怒似要在枝桠折断的那刻释放出来,花坛上的草皮已有半数被雨水连根拔起,却舍不得彼此分开,依然抱着团在一小窝水泡上起起伏伏。
天阴得可怕,漫天似乎笼罩着一层,不,是几层厚厚的暗黄色布幔,像极了北方沙尘暴天气的前兆。电闪雷鸣自然是少不了,而我,也如大多数人一样,玄乎地怕着有一天会被闪电劈到,其实,多数这样想的人都没有什么可恶的前科,人的生命总归是脆弱的。
突袭的暴风雨毁坏了庄稼、农人的房屋、渔者的船。同时中断的还有电路的运输。
四下里漆黑一片,静谧地如死一般,偶尔冒出一阵虫鸣——那些大胆的勇敢的知了,夏虫,于我竟如救命草一般。这样的天气在大连并不多见,我甚至隐约看到了星光——自然是幻觉。
此刻我正抱着腿坐在床边,这时才发觉现代文明的便利面纱下的悲哀——让我们失去了视觉、听觉和灵敏的感觉,也就是说,现代人太过于依赖电器而导致自身能力开拓得过于狭小和浅显,比如此刻的我,只有枯坐着,我不知道在这么黑漆漆的时候我还可以做什么。
更加不幸的是:当我磕磕绊绊地找遍了大大小小的抽屉时,居然没发现一根蜡烛!
“传说中有个神秘的请贴
邀请人来参观
月亮街
先要寻找芝麻姑姑
还要找到水晶爷爷
只要正义勇敢托起山岳
用那智慧铺下台阶
你会看见美丽的城堡
那就是月亮街
月亮街呀月亮街
善良的世界……”
这是我小时候看的一个国产动画片的片头曲,叫《月亮街》,在我还小的时候,我的家不是在这儿——大连市区一个小小的住宅区。我是这个家从贫穷到繁荣的见证人,同时也是中国这样历程的目击者。
《月亮街》跟《狮子王》是我记忆中唯一闪亮的星星,然而,较之声名赫赫的《狮子王》,我终究还是喜欢《月亮街》多一些,每逢内心感到恐惧时,我都会不由自主地哼唱起这首歌。
我哼起那首歌,同时打算重新审视我周围的环境:电闪雷鸣,恰巧是我最怕的天气之一,而我又是孤身一人。
我挨着床边缓缓坐下,透过玻璃窗看向苍穹——灰绿色的浓云卷成团状不时翻腾着,吐着浓灰色的烟,“啪——”一道霹雳迎面劈来,我顺势跌倒在床边,真真地怕被雷电劈死,惊魂甫定,“轰隆隆”的雷声骤至,本已经半起身的我,又重重地摔回地板上。
我一动不动地凝视着苍穹——那灰蓝色的天幕,待确定不再有一遭雷电轰击的时候,一骨碌爬到床上,用被子严严实实地包住自己,只剩下一双黑得发亮的眼睛暴露于外;这么做的好处在于,即使因为害怕跌倒,我也不至于摔得很疼呢。
“大概有多少年没碰到过这样的鬼天气了呢?!”我一边小声咒骂着,一边悲哀地想到——也许,暴风雨会使整个大楼坍坯。
“砰砰——砰砰——”
恍惚中,我听到了久违的拍门声,“难道是父母回来啦!”想到这,我立马掀掉被子冲到门前,我可没有莽撞地开门,危机时刻,还是保持着理智当先,我大喊着问道:“请问,您找谁?您找谁?”
“苏小姐,请您开门,我是管理员——”
我有些失望地开了门,转念又想,“不是父母也行,只要他能陪我渡过难关……只要能有个人陪着我就行……”
一张挂满雨水的脸映入眼帘。
“苏小姐,这位先生找您,因为停电,我无法确认他的身份,所以请您来辨认一下——先生,请到这边来。”
“戴蒙?!”我惊叫一声,管理员见状满意地向楼下走去,我接着说:“你怎么会来?”
“我在附近游荡,当然是开着车;路上的水实在太多,而贵城市的排水系统好像出了故障——积水漫过了车轮,又正好在你家附近,所以——我是来躲雨的。”
“大连罕见这样大的雨,并非下水道故障。”我解释说。
他朝我看了看,接着点点头,最后向屋里探了探身,有些抱歉地说:“我不知道只有你一个人在家,呃——如果我的突然造访会引起你丝毫不便的话,我感到很抱歉。”
我帮他拿了双拖鞋,说道:“快别这么说,帮助别人我是有十二分热情的——想喝点什么,你应该喝点热东西暖暖肠胃,咖啡还是茶?”
“不用那么客气。”他拘谨地坐在我旁边的椅子上,我可以清楚地看到他:他的衣服几乎湿透了,头发也是如此,甚至于有无数条小瀑布正沿着那褐色的发丝奔驰;他满脸都是水,眼睛却蓝得发亮。我去浴室拿了条毛巾递给他,他只象征性地撸撸头发,就把毛巾转手搭在了椅背上。
我们俩谁也没有说话,他不住地揉搓着搭在椅背上的毛巾,我则摆弄着指甲,气氛很是奇诡,不过,我可不希望这种僵局能延续太久,不然,在这么冷的天里,我会冻僵的。
“戴蒙,讲讲你那部车吧,它真的很特别。”
“没什么可讲的,只是普通的吉普罢了。”他不肯讲实话,我本以为谈话会到此结束,正暗自后悔开了个这么不引人入胜的头;这时,他却发话了,“苏小姐对它甚是关心啊。”
“当然,那部车不论从外观还是内部设计上看,都是完美到无可挑剔,我可不像戴蒙先生那样吹毛求疵。”
“哦,那我可有一点反驳的话了;照我说,顶盖的设计就不甚理想。”他站了起来,在两把椅子间来来回回走着。
“我却不这么想,顶盖使车子很拉风。”
“拉风?噢,是的;也许这么个优点在某位小姐眼里会成为致命的缺点呢——仅仅因为一条皮筋的关系。”
我知道他是在说我,也不便应答。那件事后我仔细回想了一遍场景,似乎有些觉得他那个举动是与浪漫挂钩了,“浪漫?浪漫那是应该用在我与戴蒙先生之间的形容词吗?我可不敢认同。”直到现在,我仍觉得上述想法着实荒谬。
“车子本身是没有问题的,所有的车窗打开了都会进风,所有的劲风都会吹走我的皮筋,那自然是无错的;主要是我在经历那事情时的心情,或者取决于该动作的执行者。”
“你是说,如果换作丹尼,你就会有相反的反应?”他抓紧扶手,眼睛焦灼地盯着我,我接收到了他眼神里强烈的冲击波,他为什么要那样说?为什么讲话的语气有些刻薄、甚至可以说,有些嫉妒?
我正在想如何回答他,就在这时,他又腾地站起身,快步踱到窗前,看了我一眼,这才匆匆说道:“雨似乎小了些,地面上的积水也浅了不少——我想是我该告辞的时候了。”
他说着就要去换鞋子,我也慌忙起身,看了看窗外,雨哪里小了?地面上的积水还跟原先一样深——
我目送他到门外,正要说点什么,忽然,一个闪电冲着我家窗子劈了过来,我大叫一声,抱住胳膊瘫倒在地。
戴蒙自然没有走,此刻,我正坐在沙发上,那位先生倒了杯热水放进我手心里——他把我从地上扶起,吩咐我堵上耳朵,“一般怕闪电的人一定也会怕雷声;不用怕。”
他坐到我旁边,温暖的大手扶住我的胳膊,顿时,一阵暖意漾进我的心湖,而同时——我几乎是躲进了他的怀抱里;雷声接踵而至,我顺利渡过难关,他决定留下来,“请原谅我不得不继续打扰您;雨还是很大,而且,路面很难走。”
“他知道我是个心气极高的人,不愿意随便依赖别人,才故意这么说,”我想道,“他真是个贴心的人。”我心中一暖。
“请您一定不要这么说;该说感谢的是我。”我说这话的时候很是激动,几乎就要挤出几滴泪水,我必须承认,这一刻我已经被这位先生彻彻底底感动了。
这天晚上,雨也没有停,而苏先生和太太就要回来了;戴蒙表示是他离开的时候了,他朝我点了点头后轻轻掩住了面前那扇门。
他走路很轻,不一会儿,屋子便恢复了原先的死寂;我趴在沙发上,小心翼翼地等待着父母——然而,这期间,一道闪电下来,我随即响应了一个寒颤,周身冰冷,似是在一个冬天,突然被人从温暖的壁炉旁推到屋外,戴蒙就是那个壁炉,我的心头涌起一阵暖意;他是一盏灯,不仅有光,还有热量——由于他的离开,我重新回到一个人孤单无助的境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