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Chapter 18（1 / 1）

两人到达一家酒吧前，此时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迹部跟着忍足走进酒吧，这是一件安静的酒吧，没有让人目眩的彩灯，震耳欲聋的音乐声，或者疯狂舞动的男女。酒吧播放着安静的音乐，人们都在静静地交谈着。

忍足谦也已经坐在一处角落等着了，看见他们进门，就朝两人挥挥手。

忍足和迹部走到桌边坐下，服务生迎了上来，询问需要的服务。忍足挥挥手说老样子，服务生点点头，显然对忍足已经十分熟悉。他便看向迹部，等着迹部的答复。

忍足谦也上下打量着迹部，戏谑地问道：“迹部，你成年了吗？”

迹部等了谦也一眼，说：“本大爷看起来像小孩子吗？”

“难说。”谦也对此表示怀疑。

忍足摇摇头，对身边这两个一见面就要抬杠的小孩表示无奈：“放心吧谦也，迹部已经20了。”

谦也怀疑地看着忍足：“你怎么这么肯定？”

“因为我已经是30的老男人了。”忍足自嘲地笑道。

迹部点了一杯威士忌，然后定睛看着自己身边这位自称为老男人的男子。男人四十一朵花，三十还只是花骨朵，正好是黄金年龄，怎么说也算不得是老男人，可是迹部却没由来地觉得一阵心疼。

不过只是而立之年，忍足看起来却像是经过了沧桑的岁月。外表看不出苍老，可是内心已经疲倦不堪，仿佛是已经进入倒计时一般，一点一点等着终结的时候。尽管忍足现在还是微笑着，可是迹部能看出来，忍足的笑不过是习惯而已。在家人朋友面前，永远微笑，告诉他们自己很好，谁也不用担心自己。

两人点的东西很快就送了上来，忍足和谦也随意地聊着天，彼此之间的气氛似乎十分不错。迹部不打算插入他们兄弟间的对话，只是静静地喝着东西，环顾四周的状况。

不远处有一个人朝他们这边打招呼，忍足瞧见回应了那人后便拿着自己的酒离开了。迹部看着忍足的背影，眉头微蹙。

“今天如何？”

忽然，他听到谦也的问话。他转过头看着谦也，反问：“什么如何？”

“今天你看到了什么？”

迹部耸耸肩：“没什么。”

谦也摸着杯壁，低头看着自己的杯子，并没有抬头看迹部：“他去世的第一年，我陪着侑士去拜祭他。侑士那时候真的很平静，平静得我都要以为他已经熬过了那段时间。那天晚上，我和他离开了墓园以后就去找了一家酒吧喝酒，就是这里。”谦也抬起头对迹部笑了笑，“那是我们第一次来这里，后来也喜欢上这里了。那一天晚上他喝得不多，一直都很平静地和我聊天。但是没想到，最后他竟然醉了。”谦也拿起面前的酒杯，摇晃着里面褐色的液体，“就这么两三杯的事情，他就醉得糊里糊涂的。”

迹部安静地听着谦也的话，一句话也不说。

“其实他就算醉倒了也没什么，不过是我要把他搬回他的窝而已。我送他回家的时候，一路上他都很安静，侧着脸睡倒在车上。可是……”他看着迹部，“你知道后来我看到什么了吗？”

“嗯？”

“他哭了。”这三个字谦也说得很慢，一字一顿地让迹部听得清清楚楚，“你不知道，在我的记忆中，他哭的次数屈指可数。第一次，是他出事的那天，他抱着他的尸体，哭得跟小孩一样。我和他的同事们看着他，谁也不敢上去拉开他，就怕他因为接受不了而发狂。第二次，是在他出殡的时候，在送葬的人们都离开以后，他一个人站在他的墓前一动不动。那时候天下着雨，他也不打伞，淋得浑身都湿透了。我就在不远处，虽然没看到他的眼泪，但是我知道他哭了。第三次，就是那一晚上。”谦也叹了一口气，“他怕家人朋友担心，装得跟没事人一样。平日看着坚强得不得了，结果原来不过是只敢在梦里流泪。”谦也轻笑了一下，“估计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哭过。”

迹部听着谦也的话，不知道现在自己心里究竟有什么感觉。他下意识地看向忍足所在的方向，忍足背对着他，正和他的朋友聊天喝酒。他用力握紧手中的杯子，冰凉的触感沾湿了他的手心，一直凉到他心里去。

“后来我也没再见他哭过了。”谦也继续说，“不过我也真没想到，被我碰见的这三次，他哭的原因竟然都是为了同一个人。或者，也许以后他的眼泪也只会为同一个人而流。”

“忍足。”迹部终于忍不住开口，“你为什么要对我说这些？”

“是啊为什么……”谦也喃喃自语一般反问，“大概是因为，我不想再看到他那个样子了吧。”

“你觉得我可以让他……”

“我不知道，但是我也不会否认这个可能性。毕竟，谁都能看得出，他现在比之前更像一个人了，有灵魂，有血肉，而不是只是简单的活着而已。”

迹部轻笑了起来，谁都认为忍足的改变是因为他，就连他也快要以为忍足确实因为他的出现而改变。可是他却又比谁都更加清楚，忍足心里的人从来就不是他，而是另一个已经离开了的人。就像那个深埋在心中的称呼一样，就因为不是真正的那个人，忍足永远都不会对自己喊出那个称呼。

他现在就像是在看一部自己主演的电影一样，剧中人是他，剧外人也是他。当他以为自己已经要进入剧中时，导演忽然告诉他，其实这部剧中从来就没有一个角色是属于他的。他充其量不过是一个观剧人，连参演的资格也没有。

迹部忽然觉得很疲倦。

忍足还是喝醉了。

当谦也察觉到不对劲的时候，忍足已经醉倒在朋友的桌上，双颊微红，却依然不肯放下手中的酒杯。迹部无可奈何地扶着忍足坐到车上，让谦也负责开车把他们送回家去。

谦也很有先见之明的没有自己开车前来，他早就预料到会有这种情况。迹部和忍足两人坐在后座，方便忍足休息。迹部让忍足靠在自己身上，支撑着忍足的身体。喝醉的忍足果然十分安静，不吵也不闹，呼吸均匀地沉睡着。迹部情不自禁地伸手抚摸上忍足微红的脸颊，从额头到下颚，手指轻轻地往下滑。

他看着忍足的睡颜，想起谦也之前说的那一天的惨烈状况。

那一天迹部被送到医院的时候浑身都是鲜血，命悬一线。忍足那天并不当班，确切地说，那已经是忍足最后一天在那一家医院任职的一天，不久之后，他将离开日本去到国外继续进修。按理来说，那一天忍足其实并不应该在医院。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却一整天都呆在那里，像是在等着谁一样，不肯离开。

后来，人是被他等到了，只是他永远也不可能想到，他竟然是以这样的方式等来这个人。

迹部深吸一口气，摸索着握住了忍足的手。他的五指嵌入忍足的指缝中，与他十指交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