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Chapter 10(1 / 1)
这一个局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迹部没有一丁点头绪。在他印象中,他和忍足之间的相处一直都和从前一样,谁也没有越线半分。两人看似亲密,可是他们之间总是隔着相对安全的距离。如果忍足自己不坦白,迹部想,他大概至死都不会想到,忍足竟然对自己怀抱着这样不同寻常的情感。
也不知道应该说是忍足隐藏太深,还是说自己对这方面不太敏锐,总而言之,迹部确实是没察觉到有半分不妥之处。
而当这件事被十年后的忍足说出,迹部仍然有点似乎与己无关的感觉,尽管这确确实实是和自己有关系。
此时迹部心里隐隐有些奇怪的感觉,谈不上愧疚,可是他也已经不能用平常的目光去看忍足了。面前的这个忍足,一往情深的对象并非自己,可是也和自己脱不了关系。迹部觉得这样的关系实在是太矛盾了,明明不是他,可是也是他,纠缠在一起的乱麻越缠越紧,根本找不出方法拆开。
忍足看着迹部为难的表情,像对待小孩子一样摸了摸自己的脑袋,说:“别想太多,这并不是你的责任。”
迹部皱着眉躲开忍足:“别把我当小孩子。”
“在我面前你就是一个小孩子。”忍足笑着说,“果然,你们就算有着一样的身体,但是也不是同一个人。”
一个人的境遇决定着这个人会成为怎么样的人物。未来的迹部与现在的迹部经历着完全不同的事情,就以目前来看,现在的他永远也成不了未来的他。同样的,如果未来的他还活着,那么即使他不断回首,他也没法看到自己现在正在经历的事情。
迹部嘟囔了一句:“这不是很明显吗?”
偶尔吹来的清风冲散了迹部这一句模糊的话语,迹部不知道忍足有没有听到。忍足只是安静地坐在他的身边,轻轻摇晃着手中的啤酒,一个人停留在自己的思绪中,安静无声。
迹部也不说话,他沉默着看着忍足,目光清明。
这些天以来,忍足表现得十分平静,偶尔的失控也会很快地调整过来。两年多即将三年的时间,不长不短,也许可以淡化一些昔日的记忆,却不足以忘记一段感情。更何况,这段感情经过了十多年的沉淀,早就不是一般的感情可以相提并论的。迹部不知道忍足花了多长的时间做了多少努力才让自己冷静下来,直到现在。不过他很清楚,现在的忍足不过是一匹即将被压垮的骆驼,只消多一根稻草,他就会就此倒下。
有一些事情不能提,有一些事情不能做,有一些感情不能碰,提了做了碰了,那就是一场万劫不复的灾难。
两人在那一处地方坐了很久,直到忍足细品慢尝将啤酒都喝光,迹部手中剩余的啤酒也已经没有了凉意。忍足将啤酒罐扔到袋子里,看了看迹部手中的啤酒:“不喝完它?”
迹部看着他,掂量了一下手中大约还剩下半瓶的啤酒,昂起头,一口气将啤酒全部喝完。酒喝得太急,一时间缓不过气,迹部再次被啤酒呛到,狠狠地咳嗽起来。
“你啊……”忍足无奈地抚摸他的背部帮他顺气,“没人催你,你这么着急干什么?”
迹部用手背抹了一下嘴巴,将啤酒罐翻转过来,示意自己已经全部喝完了。
忍足哭笑不得:“你这是在跟谁较劲?”
“你说是谁就是谁。”迹部将罐子扔到袋子里,站了起来。他环顾四周,空空如也的天台一览无遗,什么奇怪的地方都没有。
“这里大概也找不到回去的方法了。”忍足说,“虽然你会在这里出现确实让我很惊讶,不过,要回去,首先还是得知道你究竟是怎么来的吧。”
迹部也明白这个,可是他确确实实不记得自己究竟是怎么来的。那一段记忆完全空白,像是被人完全删除了一样,一点痕迹也没有。
忍足提起袋子站了起来,说:“我们还是先回去吧,总呆在这里也不是办法。”
迹部无法,只能跟着忍足回去了。
自那天起,迹部就再没提起过关于天台的事情,忍足自然也不会去自揭伤疤。尽管两人的生活与之前并没有多大的不同,可是总有一些东西是变质了的。
本来以为这仅仅是一个与自己无关的故事,自己仅仅是一个旁观者而已,可是,因为忍足的不为意的一句话,才让迹部发现原来自己早已入局。不过尽管如此,这并不妨碍迹部继续尝试抽身而出。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可是如今,他已经分不清自己究竟是当局者还是旁观者了。
这一天下午,迹部正在屋子里看书,忽然接到忍足的电话,让迹部帮忙送一份他忘在家里的文件。迹部按着忍足的指示找到了忍足口中的文件,确认了一下忍足工作的医院的地址,便马上出门去。
这是迹部来到这里以后第一次自己出门,平常出去都有忍足陪着,去的地方也不远,这一次算是他第一次完全的独自出门。
迹部招了一辆出租车,报了忍足工作的医院的地址,便安心地坐在车里往目的地前进。一路上,迹部都看着窗外的风景。城市每一天都在变化,每一天都不同。十年的时间,足以将原本很熟悉的所有都改变得面目全非。迹部一路走马观花一般地看着车窗外飞逝而去的景观,心里顿时有些莫名的感慨。
一路上交通畅通无阻,半小时后,出租车停在医院门前。迹部给忍足拨了个电话,忍足却说现在有病人正在看诊,让迹部自己找上来。
这一家医院装修很新,看起来就像是一间新的医院。实际上,迹部的记忆中也没有这家医院,这大概是一家才开张不久的新私立医院。想到这里,迹部微微皱起了眉头,以忍足当初的成绩和本事,他完全可以选择任意一家有名的大医院,而不是一家寂寂无名的小私立医院。
忍足的办公室在医院的五楼,不过此时他并不在办公室。迹部询问了一下护士,找到了忍足所在的治疗室。
这时忍足刚好将一位病人送走,他细细叮嘱了一下病人,让他和护士确定一下复诊的时间。这一切结束后,他回过头准备等待下一位病人,却看见迹部站在不远处。
他朝他挥挥手:“你来了。”
迹部上前把忍足需要的文件交给他:“给你。”
“麻烦你特意过来一趟。”忍足和护士打了声招呼,让她帮忙将之后的预约延后半小时,他推开门,跟迹部说,“要进来坐坐吗?”
“我可不是你的病人。”迹部拧起眉头。
“我知道,只是我想休息一下而已。”忍足耸了耸肩,“就当陪我说一下话。”
迹部无语,只能顺着忍足的意走进了治疗室。忍足跟着进去,关上了门,说:“随便坐。”
迹部环顾四周,这里布置得十分简单,不过简单有简单的好,这样的一目了然能让人慢慢放松下来,不用去想多余的事情。他坐在沙发上,接过忍足递来的茶:“陪你说话?你一天说得还不够多吗?”
“那是两回事。”忍足笑了笑,“治疗的时候,其实我话不多。我的任务不过是引导病人说话,让他们释放压力。毕竟有些话是必须说出来的,有些心结无药可治,只能依靠沟通或者发泄,一点一点地走出来。”
迹部认真地看着忍足:“你累吗?”
“嗯?”
“每天都这样,你累吗?”迹部问,“你帮别人解开心结,那你的心结呢?你有跟谁沟通过吗?你有发泄过吗?你有想过用什么方法去让自己重新活过来吗?”
忍足一愣,随后轻声笑了一下:“我有我的生存方式。”
话说到这里,忍足已经摆出了拒绝继续这个话题的意思。迹部自然不会锲而不舍地追问下去,这样不过是自讨没趣罢了。他换了一个话题:“你在这里工作多久了?”
“两年多了。”
迹部怔了怔,两年多?不正好是未来的他去世的时间吗?
“那你为什么不做急诊医生了?”
忍足的脸瞬间变得有些苍白,他低下头,看着自己的手。修长的五指张开了又握紧,他顿了顿,抬起头,对上迹部探寻的双眼,轻声说:“因为这双手,已经没法再握住手术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