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1 / 1)
月色皎洁,古木沉沉,鬼佬出洞活络活络筋骨,却突然踢到一个沉沉的物什,漆黑中蓦然瞧见披头散发的人影,吓了一跳,半晌才辨清:“你小子!老头子我虽然叫鬼佬,可还不想被你吓成鬼,你小子怎么还没走!”
酒坛翻倒,谢冉一身颓靡之气,丝毫不顾及鬼佬的咆哮:“她在哪儿我就在哪儿。”
臭小子,还挺痴情,鼻子忽而嗅到一阵奇香:“什么味儿?”
谢冉嘴角噙笑,摆正翻倒的酒坛:“好酒,七醉。”听说她以前也很爱喝,念及此,心头再次涌上一阵刺痛,“鬼佬可想喝?”
最后他用两坛子酒换了见到沈辞的机会。
整理凌乱的发,也不知有多久没有这般顾及自己的形象,临近时却又迟疑起来,他不知道沈辞是否真正愿意见他,曾经的自己那样可恶,她是该讨厌自己的。
莲灯的冥火烧得昏黄,却丝毫不能点暖那苍白的一张脸,他小心行近冰榻生怕打扰到她,轻点足尖下一刻飞身落在了她身旁。
此番才认真看清她的容颜,面容消瘦得让人心疼,伸手握住那冰凉的手腕,心头渐渐传来窒息的疼痛,曾经的一点一滴不断回放,她机灵的模样、她生气的模样、她逞强的模样、她悲伤的模样、她故意气他的模样、她柔和含笑的模样,太多的太多都已深深印在他心里,不知不觉原来自己已经如此在意。
可是是上天的捉弄吗?为什么总让他们被隔绝在误会的两岸,让他们在岁月的倾轧中永远的彼此相恨相怨,这一切是谁的错,他知道是自己,倘若有再来一次的机会他一定会好好珍惜,磨去自己那些可恨的棱角,好好地去珍惜她。
一滴泪水滑落,谢冉微讶地看着那滴落她眼角的泪水,自己竟然哭了,没想到有一天他也会如此。
低头吻上她的唇瓣,温热碰触到她的冰凉时,他还是不由自主地一颤,无论你愿不愿意我一定会让你醒来,沈辞你听到了吗?我一定要让你醒来,从此以后我绝不允许你再有悲伤,你只需要简单快乐,其他的由我来承受就够了。
十五日夜,京师灯火万家齐灭,东西南北三十六条街道尽数陷入黑沉之中,子时一刻南郊上空飞升起无数天灯,漫天瑰丽,诡异梦幻,天灯飘摇,引领一脉归途。
琴音泠泠,凌霄洞外的顶风坪,皎洁月色下夜风骤起,躺在冰榻上的女子依旧面色苍白毫无生气,鬼佬摆出祭台只待子夜正刻皎月当空之时催动引灵之术,这是最后的机会了,古木寂寂森森寒凉中却是一派冷肃。
而更加沉寂冷肃的却是谢冉的面色,他双拳紧握,此刻掌心已全是冷汗,而这样的时刻,昱王却始终没有出现。
以冥火引路,招亡人归来,但月上中天之时若冥火熄灭,那么就真的是回天乏术了。鬼佬屏息凝神,正刻将至,这是最后的时机了,抚琴的动作丝毫不敢停滞,全神灌注于琴曲之上,不想下一刻夜风突然狂起,乌云翻卷蓦然掩住了头顶皎月。
“不好!”鬼佬大惊,黑暗中莲灯上的冥火蓦然转暗,而几乎在同时,一支利箭自林木直射冥火。
谢冉惊惧,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千钧一发之际挡在了冥火跟前,赤手接住利箭,霎时鲜血直流。
“小子,你没事吧?”鬼佬气愤,这样的时刻哪里来的偷袭,昱王那小子又不在,却半点不敢分心,冥火微弱转眼欲灭,只得抬高音调加快指法,此乃招魂曲,是引灵之媒,更是魂魄聚散的关键。
“没事,鬼佬你只管专心琴曲。”谢冉蹙眉,望一眼未曾熄灭的冥火,心中松了一口气。
无数黑衣人自古木中窜出,明晃晃的刀剑泛出幽幽冷光,当为首之人出现时谢冉不禁震惊地蹙起眉目:“竟然是你?”
“怎么,很意外吗?”一身黑袍的二皇子,满脸邪笑地望着他,“你说你,我四弟的好狗你不当却偏偏归顺了李昱,如今更是为了一个女子把自己弄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你以为你归顺了李昱他便会好生待你吗?那个人表面看起来温润和善,其实骨子里比谁都狠,一个曾经同他作对的人,你以为他会怎么做?”
谢冉面色冷然:“怎么做那是我自己的事情,可不是你有资格过问的。”
“啧啧,不愧是大胤第一大将,说起话来就是霸气,可我却不好意思想提醒提醒你,此番李昱怕是已经死在了不老山底,我训练的杀手可还从来没有失利过。”面上满是得意之色,“怎么样,谢大将军是否愿意归顺于我?”
谢冉沉默,手中的佩剑却隐隐低吟,欲血亢奋。
二皇子恍然未觉,却缓缓望向冰榻上沉睡的女子,眼中渐渐露出贪婪之色,果然是美人儿,即便死了亦掩不住绝色风华,怪不得能迷得李昱与谢冉神魂颠倒,本来杀了李昱便打算逃的,却听说不老山顶正在为其引灵渡魂,倘若能活过来,呵……
谢冉瞧出他眼中的贪婪,幽沉的眼里瞬间燃起嗜血的杀意,居然还敢拿这种眼神看沈辞,剑光一冷,飞身朝他袭去。
二皇子急忙推后,黑衣人提刀相抵。
顶风坪刀光剑影,击杀连连,谢冉一面与他们相抗,一面小心护住身后之人,恐怕谁也无暇顾及到缓缓出现在古木之后那抹碧绿身影,沈月蝉望着被谢冉小心护着的尸身,眸子里渐渐染上嫉妒与复杂,冉,二皇子是我招来的,我绝不能让那个女人醒来,只要她死了那么迟早,迟早有一天你会回到我身边。
黑衣人群攻而上,招招致命招招狠绝,谢冉虽需分心照顾却也丝毫不落下风,不少黑衣人被连连踢下顶风坪。就在此刻,昏暗月色中突然窜出十几影卫,个个都是训练有素,他们飞身加入战局很快与黑衣人颤抖起来,而李昱亦在此刻出现。
二皇子眉目深蹙,他居然还未死,拳心收紧,深沉眼中渐渐染上幽冷阴霾。
李昱急步跨上顶风坪,在看到若明若暗的冥火时深深蹙起了眉目,二皇子居然敢寻到此,而鬼佬肃穆的神色更令他心下收紧,冥火不能灭,二姑娘你一定要坚持住。
狂风肆意,瞬间袭卷整座古木深林,浓厚乌云将皎月完全掩盖,幽沉里再也没有一丝月光,而冥火就在子时正刻突然熄灭,世界蓦然空白。
李昱、谢冉、鬼佬皆是面色惨白,回天乏术再无转机,倘若这次还不行,那便当真是药石罔效魂归九天了,失神中谢冉身中一剑,狠狠跪倒在冰榻之前,一口鲜血喷出沾染沈辞素色衣角,甚至一路蜿蜒至她僵硬指尖。
“冉!”沈月蝉震诧惊呼。
二皇子嘴角勾起阴森笑意,就在这一刻拉开手中的巨弓,对准了身形僵硬面色痛苦的昱王。
千钧一发之际,沉寂在痛苦中的谢冉却突然一个翻身推开了昱王,利箭射出直刺谢冉心脏,世界停顿了,谢冉含笑望向沈辞。
你一定要活过来,我说过你以后只需要简单快乐,而其他的由我承受就够了。
昱王不能死,因为你很爱他,你要活过来,承载着我的那一份。
身形无力后退,而那后方却是顶风坪下百丈悬崖,还好最后一眼他已将她深深牢记。
“冉!!”沈月蝉疯狂的尖叫之声。
“为什么,你为什么要如此?”死命向他奔去。
“要死我也绝不会让你抛下我!”几乎没有任何犹豫,沈月蝉飞身跳下顶风坪,追随谢冉而去。
这一年的六月过得很静很静。
染血僵硬的指尖蓦然一颤,冰榻上的女子面色依旧苍白,眼角却渐渐流下一滴清泪,就在黑沉的夜色之中。
皇宫宁华殿外,年长的嬷嬷满脸愤怒地呵斥着不长记性的小宫婢:“怎么如此不小心,居然将皇后娘娘的汤药弄错了,你是不是不想活了,这事情幸好没被皇上看见,否则你十个人头都不够坎。”
小宫婢诚惶诚恐:“嬷嬷,奴婢知道错了,您……您就看在平日奴婢听话守纪的份上放过我这一回吧,千万……千万不能告诉皇上啊!”
老嬷嬷缓缓叹气,蹙眉接过换过的汤药:“下去吧!”
“是,是。”
老嬷嬷端着汤药一路走进宁华宫后园,瞧见正为皇后娘娘梳头的皇上,低头行礼:“皇上,皇后娘娘的汤药熬好了。”
李昱瞥一眼乌黑的药汁:“备蜜饯了吗?”
“备好了,奴婢知道皇后娘娘怕苦,怎么会忘了这个。”
“嗯,你下去吧。”
老嬷嬷搁下药盘,望一眼神色空洞的皇后,摇摇头退身离开了宁华殿,这皇后娘娘虽神志不清可却能独霸后宫,普通皇帝哪个不是后宫佳丽三千,可咱们皇帝却偏偏对她情有独钟,从未纳过任何嫔妃。当年册封时朝臣个个上奏天听,不顾及仍然位及人臣的沈相,谏言不能娶这沈家二女为后,不仅因为她本身的病症,更是因为那神秘的死而复生的传说,都说她是妖女降世,祸国殃民。可皇帝纳后,哪由得下臣说三道四,当年甚至还要为其举办冥婚呢。
李昱缓缓搁下木梳,小心在她鬓边别上一朵簪花,这种清雅的发饰很适合她,转而端起药碗吹了吹:“太医说这药有利于恢复神思。”言及此却又突然愣住,温润的面色染上一丝痛苦,望着女子白皙木然的脸,二姑娘,你何时才愿醒来?
七月,盛夏未央,一路繁花盛开,纷繁飘零,落于沈辞指尖却又于转瞬间四散开去,她垂了垂眼空洞的面色微动,却是永远也无法抹去的黯淡。
李昱握住她的手腕,眸中染上一抹欣喜:“二姑娘。”她是不是听见了自己的声音,可为什么却那样黯淡,眼底深处泛出无法言喻的幽沉,难道却是因为那个人?
二姑娘,总有一天我会让你醒来,那曾经的一切就让它死在当日的不老山,永远葬入百丈悬崖的深渊之中,眉目蹙起手上的力道一点点加深。
全本完。
(终于完结,第一次写这么长的文没经验,各位看官将就着看吧,我碎觉去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