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1 / 1）
晚上躺在榻上，脑中竟不时浮现出那个范璟似笑非笑的面容，不满地摇了摇头将他甩开，不想不过一刻又冒了出来，如此反复多次我终于烦躁了：“游手好闲的家伙，讨厌！”
“你说谁讨厌呢？”黑暗中突然冒出一个声儿，声音富有磁性，竟，竟然是白日的那个家伙。
“你，大胆！竟敢私闯公主寝宫。”我立马拉了被子抱在胸前。
范璟抄着手好整以暇地步入稍明的地方，抬头望一眼裂了大缝的寝殿，自这个角度看去还能瞧见九河繁星，这样的公主寝殿他是第一次瞧见：“哦？是吗，这是公主寝宫，我怎么仿入无人之境。”
我知道他这是在嘲笑我，却一点也不恼，这个缝是前些日子裂开的，还没来得及修，拂开被子我走下榻：“这乃是本公主寝宫别具一格的安排，有了这个洞才能欣赏银河九天你这个俗人不会懂。”
言毕，范璟似有一刻的愣怔，看着我的眼神怪怪的，良久却道：“你是这样觉得的？”
被他看得有些发毛，我兀自跨出了寝殿：“当然。”
打开殿门，当暗蓝天际满眼的繁星印入眼帘时我还是被震惊到了，好美啊，今晚的夜空真是格外的纯粹梦幻，都让我忍不住惊诧出声，我拉了拉素衣裙摆一屁股坐在殿外石阶上，支着下巴欣赏这美妙的夜景。
范璟跟在后面踱步出来，瞧见我一副毫无公主体统的样子，失笑道：“你这个公主倒是有趣，本少却从未瞧见哪个公主是像这样的。”
我回眸瞪他，却在下一刻对上了他炯炯有神的眸子，一时竟失神地没说出话。
他却转而望向寂静的夜空：“你说你很想要看北境的御风鸟？传说那可是世间最自由的鸟儿。”
“嗯。”我毫不避讳道，“在这冷宫我待了十多年，从来没有看过外面的世界，刘嬷嬷对我说‘公主，你如此年轻，不该一辈子待在这样的地方’，我很想出去，再也不必受到永生的囚禁，哦对，还有我母妃，我一定要带她出这冷宫，她受的苦已经够多了。”说这些的时候，我面上满是美好的向往，却在下一刻被范璟握住了手腕，蹲身在我身侧。
“倘若我能带你出去，我愿意娶你呢？”他认真地望着我，潋滟的桃花眼满是深沉的光泽，这一刻心脏突然剧跳起来，甚至有点欲要晕眩，从来没有人对我说过这样的话，从出生到现在还是第一次有这种莫名的激动感和幸福感，他，他的话可信吗？可并不像在说假。
“怎么，你不信？”范璟嘴角牵起一丝笑，“本少身边从来不乏美貌女子，可是却没有一个让我觉得这世间原来可以如此纯粹美好。”
他最后那句让我心中蓦然一颤，这是一种什么感觉，难道，难道我真的已经喜欢他了？
“那日你将我误认作他人，不过我倒是很想听听你叫我一声璟哥哥。”继道，那声音温和得好似最和煦的清风。
我有些不好意思，没想到他说出这样的情话却可以这样自然，转了眸子看向别处，扭捏了半晌蚊蚋一声：“璟……”
“王上，真的是你，您终于来看我了吗？”不知何时母妃突然一身宫袍出现在了大殿门口，她慌乱地理了理稍显凌乱的发髻，满心欢喜地盯住了此时的范璟，她竟将他当作了父王。
我急急奔至她身边，生怕她疯症发作闹出什么乱子：“我母妃，她神志不太清明。”向范璟解释着突发的状况。
“我知道，公主不必介怀。”范璟举步行过来，“你母妃这病症有多久了？”却不想突然被母妃抓住了手腕，悲怆又激动的脸上瞬间溢满泪水，发鬓贴在脸上显得彷徨而落魄：“王上，当年萧妃中毒并不是臣妾所为啊，是她，是她自己喝下了毒药来加害于我的，而且而且臣妾心中从来没有戚将军，从来只有你啊。”
母妃越说越激动，越说越伤心，竟将曾经的陈年往事再次翻了出来，我顿时惶恐不安，生怕她再像曾经一样哭晕过去：“范璟，你替我将母妃扶回殿内，不能再让她受刺激了。”
范璟闻言愣住，并未抽手，转而将嗓音拉沉：“爱妃，当年的一切确实不是你的错，朕此番前来就是为还你清白的。”
激动的母妃终于稍稍安静些许，止住泪认真瞧着他：“真的吗？”我有些讶异没想到他的话这么有效，又心疼得捋了捋她凌乱的鬓发，她虽是我母妃可平常照顾她的往往是我。
范璟学我一样将母妃扶住：“朕一言九鼎。”
言毕，一旁的我不由牵起一丝笑，伸手指了指殿内小声道：“我们送她进去。”
范璟了然：“爱妃，我们进殿内休息吧。”
母妃忽而有些受宠若惊，杏眼灿若星子：“真的吗？王上今晚要在此处留宿。”
范璟嘴角抽了抽，半晌，还是答道：“……是。”
良久才将母妃哄睡着，范璟舒出一口气却再次抓起我的手腕：“扶摇，我会带你出去，你和你的母妃，离开这个冰冷的霓裳殿。”那一刻他说出这句话时我心中竟是从未有过的安心，让人只想依赖永远依赖的安心。
第二日，母妃发疯似地冲出霓裳殿我才将将转醒，听说她一路疯癫地跑向御园，口中念念叨叨地竟全是父王，心中一时大惊，这可如何了得，匆忙便追了过去。
可是当我赶到时还是迟了一步，母妃同前来御园赏花的父王、萧妃还有她女儿长公主雪芙冲撞在了一处，而且母妃还于疯癫中推倒了萧妃，令其额头撞伤，众侍卫一拥而上将其擒住。
“母妃！”我愤恨冲上去将虐待我母妃的侍卫撞开，“滚开，你们给我滚开。”继而紧紧将瑟瑟发抖的她拥入怀中。
她得知是我，疯癫中好像看到唯一的浮木，一头便扎进我怀里哭得伤心欲绝：“扶摇，那些都是什么人，他们好可怕，我又要被他们关进冷宫了，那里没有你父王，那里什么都没有……”
我心痛不已的听着她的哭诉，情绪已沉到一种极限，望着此时盯着我们母女的父王，眼中带着深深的仇视，而他在听见母妃最后那句时身形竟不由自主地一颤，他是否还有良知，在虐待我们母女这么多年之后。
萧妃看见王上那不曾移开的眼神眉目渐渐簇起，扶住被伤重的额头露出痛苦的表情：“王上。”
父王这才回过神来，在瞧见她额上的伤时眉骨微拢：“怎么撞成了这样？”继而跨步去扶她。
雪芙看着这突然出现的不素之客，冷冷开口：“父王我母妃撞成这样都是这个疯婆子害的，当年她下毒暗害我母妃，此时疯癫了那阴狠之心竟仍旧未减，父王这样的人一定要严惩。”
这雪芙虽生着一副精致容颜，许多轻侯世子都拜倒在她的绝艳之下，但心肠冷硬却是宫中人人得知的，当年我母妃风头正盛时，她便和她母妃暗自旁观，或许那时候算计与愤恨便已在心底疯狂滋长。
父王望着此时静然直视他的我，略显苍老的眸子竟有了一刻的犹豫，同当年风云决断的那个他已变得不大同，正在此刻范璟却急急出现，临近几步见我一切安好似松了口气。
不知为何在看见他的那一瞬间我内心突然生出一种心安，好像能感觉到他是为我而来。
“王上。”手中执了把折扇他象征性地朝父王行礼，继而眼角微挑环顾一眼四周，“范璟却不知发生了何事，怎么淑妃娘娘会哭得如此伤心？”
“范公子？”雪芙美眸中牵出一抹温和笑意，全然不似刚刚冰冷猖獗的模样，原本的样子被大大收敛，“昨日宴上本还想找公子相聊，却不想转瞬便不见了人，公子平日都是这么好动爱玩儿的吗？”言语间抿嘴含笑。
范璟却持着笑，并未过分亲昵亦未刻意疏离，他向来都是这么游刃有余的吗，在女子间，我不禁如此想：“原来是雪芙公主，范某听说公主制香手艺名满天下，如此纤巧的手确然相称，却正想亲自登门拜访呢。”
雪芙被他夸得有些脸红，耳侧环佩叮当却仍旧持出公主的矜持。
我片刻有些失神，瞧见雪芙的反应心底突然一声碎想，很清楚地在耳郭中轰轰而鸣，就在这失神的空档，母妃却突然拍着手挣脱我的怀抱，蹦跳地喊起来：“好噢，好噢，去制香我要制香，送给我女儿当嫁妆。”并突然拉住我和范璟的手叠于一处，“你说要带我女儿出冷宫而且还要娶她，你说话算话哦。”满满心心的全是欢喜。
“哦，我要出冷宫罗，我要去见戚将军，他也说要带我出冷宫的，哦……”母妃依旧蹦蹦跳跳，我却在听到她那些话时心底生出巨大的惊惧，而众人亦在此刻露出深沉各异的神色。
父王本还犹豫的神色却在听到那最后一句变得深沉阴冷，负手而立忽而一声令下：“来人，将淑妃给朕关起来。”
“是！”众侍卫再次拥上。
我悲愤望着他阴冷的一张脸，可笑的是我刚刚还以为这许多年过去他会有所改变：“父王，我母妃已然疯癫，难道你还是不肯放过她吗？”颤声中带着质问。
他却丝毫不闻：“将她给我带下去。”转而威慑地望着我，“扶摇，不要以为你是朕女儿就不会拿你怎么办，有些事哪由得你插问！”
我悲凉地望着此时的他，仿似看的并不是父亲而是面对一个冰冷无情的凶残之人，最终只能眼睁睁看着嘶喊的母妃被带走，要追上的那一刻却被范璟抄住了胳膊，低声在我耳畔：“冷静点，我会替你想办法。”这一句，我是该信他还是不该信？可我似乎已别无选择。
雪芙忍怒旁观着一切，盯着被范璟拦住的我，眼中的嫉恨渐渐加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