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1 / 1）
也不知支援的官兵何时会到，璧山的大雨却依旧倾盆不息，山石交错的缝隙生出簇簇重瓣古鸢兰，姹紫的花盏盛开于壁石上，呈现一种令人无法移目的极致之美。
同王依茹迎面撞上时，她正被两侍婢小心扶着，瞧见独自撑伞的沈辞时眸中有幽深的光影一闪而逝，又很快恢复如常，垂眸行礼很是低眉顺眼的样子：“沈小姐。”
却不知她为何对她行此礼数，沈辞一时愣住没反应过来。
抬眼时她眼中笑意很柔和，似乎看出了沈辞的疑惑：“这样的礼数沈小姐还是受得起的，沈小姐日日守在昱王身边，便是他最贴心的人了，日后……”顿了顿，“还望沈小姐多多照顾才是。”
这一番话说得含糊不清，日日守在昱王身边，她竟时时关注他们的动静，思及此沈辞眉目微微蹙起，而这后面的照顾她倒着实没想出该是怎么个照顾法，却不再与她多言：“照顾不敢当，不过王小姐这脚伤还得自己多多顾着才是。”
“多谢沈小姐关系，依茹自当注意。”
那日与护卫一同去寻昱王，山道上一只野鸡受惊逃窜，却不小心堪堪撞入某护卫怀中，活生生上演了一出守株待鸡的戏码，看得沈辞一阵咂舌，之后便被抱了回来，而此刻它光荣地被沈辞熬成了鸡汤，纯天然野鸡，补补更健康。
行至议事的帐外昱王却很忙，隐隐能听见门客们议论之声，沈辞端着鸡汤被拦在了外面。
“昱王，此番您险些遇险，若不是王小姐危急之时挺身而出，后果真是不堪设想啊。”某门客的声音，言毕便听见不少人的附和之声，那一声声的听在耳中便很没主见，估计也是些个玩票的。
一直未听见昱王有回音，沈辞倒是十分好奇他是怎么个看法，只是最终言语的却是司徒先生，话说此人在众门客间算是最年长最望众的一个，将将出口附和之声便渐渐息下：“昱王，老臣对此倒是有些看法。”
清浅磁性的嗓音：“哦？司徒先生有何话不妨直说。”
“昱王，此番王爷遇险为臣心中真是愧疚难当，事后许久都惊忧难眠，而此次若不是王刺史之女王依茹不顾自身安危挺身而出，为臣真不知道该如何去面对皇家的列宗，她那一刻的行为也基本上属于下意识行为，由此足见王小姐之诚心，故而为臣斗胆，望昱王能纳王小姐为妃。”一番话说得有理有据很能说服人心，不愧是经验老到的忠臣。
室内有片刻的沉默，半晌，李昱才缓缓开口：“司徒先生所言确然有理。”顿了顿，“既然如此，那便按司徒先生所言行事吧。”
雨势有渐大的趋势，敲打在油纸伞上发出嘈杂零乱的声响，沈辞立于雨中愣神地盯着帐门的方向，手中的鸡汤晃了晃险些跌落，可面色却是平静的，她便是那样的性子心底的情绪愈波动面上的情绪愈不露，有人会说这样子坚强真变态，你才是变态你全家都变态。
一锅鸡汤最后没能送出去，这种野生的东西可不易得而且很补身，所以她最后自己吃了，当一锅汤下肚她已然撑得不行，此时站在窗口消食，任由细雨凉风拂上面颊，不觉冷反有一种放松自在的感觉。
当一双手环上她的腰际才渐渐回过神来，他垂头靠上她的颈项，呼吸倾洒传来一阵细微的痒，他的唇瓣贴上她细致的肌肤：“窗口甚凉，别忘了你还染着风寒。”
那乌沉的眸却怔然地望着黑暗的方向，良久才逐渐拉回飘远的神思，转身靠入他怀中，嘴角的笑意清浅：“王爷可不就是我的良药，再重的寒症又能奈何？”
垂眸俯视眼底之人含笑的样子，李昱伸手抚上她白皙的脸，拇指来回摩挲却有一刻的失神：“山中偏寒，也该多加件衣裳，即便我是你的良药，也不能任意不顾，否则总是顾及不来。”
睡意渐渐袭来，她困乏地耷拉下眼皮：“王爷说得极是，披见衣裳更暖和。”
见她欲睡的样子，李昱将其抱起缓缓朝榻边行去，躬身时却被她环住了颈项：“王爷，被困此处多日，我们何时才能出谷？”
李昱含笑：“不日王刺史便会赶来。”
面上僵了僵：“是吗？那也快了。”望着这近在咫尺的脸忽而吻上了他的唇瓣，“这地方可是值得留恋的，王爷说是不是？”继而偏头将他望着，笑意看在他眼中却让他想到了那晚的独舞月花佛铃，生出一种飘渺的错觉：“倘若你想那便让所有人等在此处。”
没想到他会如此说，刚想回什么却被他含住唇瓣，所有的声音都被淹没在了浅浅的细吻中，这一场山雨真是一场不真实的梦，是梦便总有醒的时候……
别院里头，当收到那块龙形玉佩时，沈辞震惊地愣怔了许久，这便是她一直寻找母亲贴身的那块月牙形玉佩，雨季里难得的晴日，心中却生出重重的疑云：“锦瑟，这到底是何人拿来的？”
锦瑟如实禀告：“一个青衣小厮，并未说明它真正的主人，只是让沈小姐三日后于十里亭等他。”犹豫片刻，“沈小姐，要不要奴婢知会王爷一声？”
“不用，届时你跟着我一起去吧。”倘若不带着她，到时候估计得带上三五护卫了，自从襟花山庄的事情后，昱王便更是谨慎了。
十里亭是一处安静的亭榭，偶尔会有儒雅之士前来对弈，当沈辞瞧清那人的背影时心中的猜测得到了证实，沈相，他真的前来了荆州，只是好像瞬间苍老了许多，她印象中的他并不是这个样子，威风八面，作为一个女儿这是她对他最大的印象。
及地参给了沈月蝉，她为王柳雪而找她，而他难道也是因为这个原因，但他们或许想错了，她并不是什么神医。
亭内一时极静，沈辞望着他沉默的样子道：“沈相，您不远万里赶来荆州着实让沈辞讶异。”
“你该叫我爹。”沉沉的嗓音，却道。望一眼搁于石桌上的龙形玉佩，渐渐地有些失神。
这样的沉默全然不是曾经的样子，沈辞有一刻却觉得自己是不是看错了，这块玉佩母亲虽一直很珍视，但她却从来不知它真正的来历，而在母亲死后它竟一直留在了他手中，或许有许多东西是她不知道的。
缓缓而绵长的叹息，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道：“你可见过另一块凤形玉佩？它们是一对。”
这样的话让她微微地愣住，思绪飘远突然想到了曾经的涵园，昱王手中的那一块？
沈相看出了她的恍然：“另一块凤形玉佩就在昱王手中，而它曾经真正的主人就是他的父亲先皇李符，一个很爱你母亲的男人。”
沈辞不太信他所说的这些：“你和母亲的婚事是先皇一手促成，倘若他真喜欢母亲又怎会让她嫁予你？”
他混浊的眸色有些遥远，忽而牵起一丝笑：“这也正是后来我和你母亲心中最大的芥蒂，先皇爱你母亲，只要她想要的他都会竭力成全，却正是为父最缺乏的，事隔多年我才知道原来一直是我在嫉妒。”
他在嫉妒，如此骄傲的一个人竟有一天直白地在她面前这样承认。
“最开始的强迫婚娶我确实十分厌恶，可后来我还是爱上了你母亲，只是伤她太深以致她说出那样的话。”顿了顿，“她说你是李符的亲骨肉，而她原来真正爱的是李符，这玉佩亦更加珍视，丝毫不让外人地碰触。”
原来是这样，他们互相的伤害却只因心中都太在意彼此，可出口的话却是：“你又如何知道她心中是没有李符的呢，即便我确实是你的亲骨肉，因为失去了才珍惜吗？这样的珍惜还有什么意义。”
脸上有着颓败：“确实没用，一切都没有了任何意义，可你母亲生前的所有信笺都被我找到，原来那都是她没有寄出去要写给我的信。”说出这样的话时，他眼中的无力竟让沈辞有一刻的不忍，可为什么为什么要露出这样的神色给她看，而他所说的信她似乎也有印象，每到深夜都喜欢独自执笔而书，可是母亲却从未让她看过。
“可是即便没有任何意义为父还是想要补偿，对于你母亲还有你的。”沈相忽而很认真地看向沈辞，这一刻她才明白原来这才是他今日来的真正目的，“这一辈子他们拥有了太多，那些早已够了，而对于你和你母亲，我愧欠的太多。”而他所说的他们，却正是如今住在沈府的一家子，可他要补偿沈辞却不知道该要什么。
狄沣一张脸蓦然出现在她面前时沈辞正在吃葡萄：“老子觉得你真是两耳不闻窗外事唉？”一句话吓得她顿时猛咳不止，半天没缓过气，他却越说越起劲，“你难道不知道昱王要纳妃吗？就是那个被带回来的受伤女人，说什么舍身救过昱王，这什么年代了还玩以身相许，老子觉得很稀奇。”
沈辞却觉得他大惊下怪：“你没见过的稀奇事还多着呢？不差这一件。”
这人？他狄沣平常虽精神大条，可她和昱王的关系就是个傻子也看得出更别说他还很聪明，他觉得这人的反应着实不正常了些，想是不是没说出重点：“那女人可都住入昱王隔壁荷风院了，你当真一点不在意，听说还是司徒先生特意为其安排的，方便照顾昱王。”
沈辞嘴角的笑意清浅，半晌缓缓望向他：“你大爷的很吵知不知道，没事叨叨叨叨叨什么叨，边儿玩去。”于是下一刻被沈辞轰出了门。
懵住的狄沣站在院门口，半晌没反应过来，这个女人原来这么有爆发力从前怎么没看出来，良久哈笑一声，负手大摇大摆地离开了：“孺子甚可教也。”只是之乎者也没用对，多了一个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