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第三十八话（1 / 1）
缭绕的青烟中，观音的玉像栩栩如生，恍然间仿佛乘风而至，小小的庵堂里沉香扑面。太后的脸显得特别慈穆，虽然不清楚太后为何突然召见，但是李慎还是恭谨的站在一边，垂首等待着太后的训问。
太后已年过半百，但是保养得宜的面孔精致的却一如三旬妇人。
她并不是当今圣上的生母，因为先皇殡天时，下诏要皇后生殉，所以皇帝登基后就封了后宫里品级最高的褚贵妃尊为太后。禇贵妃未入宫前和李慎的母亲是手帕交，所以对他一直很关心。
“慎儿，”太后拉过他的手，仔细的端详着，“这么久都没有入宫来看我，怎么好像又廋了些？”
李慎笑而不答，“您最近身体还好吗？”
“我还是老样子，”太后乐呵呵的拍拍他的手，“知道我叫你来是为什么吗？”
“李慎不知。”他是真的不知道，也不愿意猜。
“傻孩子，你也老大不小了，如果你父母还在世，哪儿会让你如此这般……”太后看他的目光满是慈爱，想起自己父母早逝，从小太后就对他特别关照，李慎不由得鼻子一酸。
虽然也知道太后此次召他入宫肯定有什么事，但是话题好像往他最不愿意提及的地方而去……
太后拿帕子抹了抹眼，接着又说，“你这孩子，就是不会为自己打算。前些日子，我见了正安府里的小郡主，虽然年岁小了点，但是模样长得不错，人品也好，正安府里也就这么一位正经主子，我就想着让你们两家结成一门亲。”
原来真的是这样，李慎赶忙拒绝，“太后垂爱，我……”
“慎儿，”太后打断他的话，语意转为沉重，“我知道你心里不乐意，但是你要想想，现在大宁朝是个什么样子，你也是都看见了，正安府虽远在仓州，但是……一旦京中有变，那里……可是你唯一的活路呀。”
李慎心中一震，他这才明白太后为他指婚是为了给他安排一条后路。仓州和河州一样，是出了名的富饶之地，所不同的是河州以鱼米之乡闻名，仓州却以金银矿产著世。
朝廷每年只抽取矿产的八成，仓州多年来在正安府辖下自管自治，民富兵强，正安府郡王膝下只有一位小郡主，如果两家能够结亲，那李慎以后就能顺利的接掌正安府，不管朝廷将来乱成什么样子，正安府的矿藏都是必争之地，他也就有了与之谈商的资本。
太后眼见他左右思量下不了决心，“这几年宫中的光景是越来越不如以前了，眼前这是个最好的机会，难得的正安府的郡王他也同意，想想你爹娘在时对你的期望，想当初先皇在时……”她说到痛处，泪如雨下……
他心里左右为难，抬头看着太后殷切带泪的目光，咬了咬牙，“我不能娶郡主……”
太后长叹一口气，“为什么？”
“我已经有心上人。”话一说出口，李慎反而轻松多了。
“是哪家的小姐？怎么都没听你说起过？”太后有些不相信。
“是……”是哪家的，现在跑到哪了他也不知道。
“她现在不在京都城里，如果什么时候她回来了，我一定带她来见您。”他只能这样说。
“能让你中意的，肯定不是普通人家的姑娘，想必也是识大礼的。”
“嘿嘿……”李慎傻笑几声。
太后又说，“慎儿，你可以先娶了郡主，然后再许她过门，想必这位姑娘也应该不会介意的。”
李慎反握住太后的手，神情真挚，“我年轻的时候自视基高，曾经做过许多的傻事，总以为，这辈子就这样糊里糊涂的混过去了，没有想到，虽然能碰到一个真心相待的人，我是很想一辈子就这样守护住她，不管将要付出怎样的代价……”声音越来越低，语气却越来越坚定，最后的一句更像是誓言。
“慎儿，你呀……”太后有些责怪。
“其实她一点也不美，脾气倔强，胆小怕事，还很麻烦，但是我就是喜欢她，跟她待在一起心里就很舒服，”
李慎笑了笑，“我一定会带她回来见您，在那之前，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不会另娶他人。我知道您是为我好，但是我做不到……”
“你还真是，”太后不由深深的叹息，“跟你的父亲年轻时一模一样……”
二月初二，龙抬头的大日子。
家家户户都忙着“扫虫”的时候，顾侍郎府上突然传出消息，一向精明能干的侍郎夫人好端端的突然疯了。不知怎的一夜之间就变了个样子，披头散发，疯疯癫癫，不管见到谁都又抓又咬，嘴里还喊着，“不是我害的你，不是我，不是我……”太医诊断的结果是受到惊吓，邪风入了脑，至于她受到了什么惊吓，那就只有她本人才知道了。顾侍郎把她关到后院空房里，命人严加看守，防止她冲出来吓到人。
无独有偶，琉王妃在夜晚走过王府花园的时候，也是不知道受到了什么惊吓，不仅肚子里的孩子的小产了，人也去了半条命，现在躺在床上奄奄一息，王府里召集了一堆太医围在一起想着诊治的办法。
紧跟着，顾家小姐的冤魂索命也被传得沸沸扬扬……
风清云淡，水波潋滟，还是那条画舫，还是那个房间，当然还是那两个人。
只是气氛比起上次大大的不同，李慎玉簪素衣，广袖轻扬，一口喝光杯中的美酒，“消息可靠吗？”
顾长启抬手替他把杯子注满，“当然，我问过那天守城的兵丁，确实是拿着琉王的手令出城的。”
李慎眉头皱起，面色阴沉，想起那天开棺看到尸首时琉王的满脸慌乱，嘴角冷笑溢出，“他倒是挺沉得住气呀。”
顾长启摇了摇头，说不出的嘲弄，“恐怕，他这次也是给人做嫁衣而已。”
李慎颇有兴趣的挑起眉梢，“怎么？他也有失手的时候？”
“马车出城一直往岭南边界而去，据查最后是停驻在边界天门镇那里，那里有一处空落的宅院，主人以前是在关外做生意的，后来因为战乱迭起，带着全家一起返回了关内，那处宅子已经卖给了一个外乡人。
可偏偏，卿卿……呃……顾卿就是在那里消失了，我叫人在边关多方打探，都找不到一点踪迹……会不会已经去岭南那边？”顾长启不确定。
“这很难说，看来是有人带她过去的，”李慎沉吟了一下，摇头叹息，“这还真不是什么好消息呀。”
两个人相互沉默着，各自默默的想着心事，手中的酒杯都没有停下，喝空的酒壶在桌脚边堆了一堆。
“最近你倒是挺活跃的，”李慎开口打破室内的沉寂，“京都城里最近真热闹。”
顾长启眯起眼睛，掩去眼中一闪而过的狠厉，“这样已经很便宜她们了，好歹还留了条命给她们。”他望向窗外湖水，“我过几天就要回北疆了，这里的事也基本上了结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再回来。”
李慎也跟着叹息一声，“过几天我想亲自到天门镇那里去看一下，说不定能找出些蛛丝马迹。”
“你疯了？”顾长启很吃惊瞪着他，“你想现在到岭南边境去送死？两国现在虽说已经和谈成功，但是具体的条款还在商讨中，而且多年的交战双方都死伤无数，难免会有些异已人士从中做梗，以你的身份，现在这种非常时期，去了只能是送死。”
“况且，京中现在朝政混乱，琉王反心已现，各地乱党也都乘势而出，，特别是现在盘踞在河州的乱党张书庭已经号称聚众数十万，听说全国各地方不断有人去投奔他，人数越来越多，声势也越来越大，朝延最近正在商讨要派兵去清剿。”
“张书庭？”李慎眼中精光一闪，笑了出来，“他现在倒是出息了。”
顾长启大惊失色，警觉的向四周看了看，才低声说，“你不会认得他吧？”
李慎笑得懒懒的，“嗯，岂止是认得，我还救过他的命。”
“勾结乱党的帽子可是不小，这件事要是被有心人散布出来，你有多少个脑袋也不够砍。”顾长启以一种兴灾乐祸的眼光瞅他。
“想要我命的人多的是，我不还活得好好的。”李慎对此嗤之以鼻。
“现在是非常时期，还是小心些的好，你没见就连琉王最近也是收敛了许多，”顾长启语重心长，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那个，什么时候你找到那位顾卿，记得让我跟她见上一面。”
“你想做什么？”李慎瞪大眼。
顾长启轻笑出声，“你想到哪儿去了，”他边笑边摇头叹息，“我不过好歹跟她做过一段时间的兄妹，兄长跟妹妹见个面有什么好稀奇的。”
“到时候再说吧，现在就连她人在哪里都不知道。”李慎心里一阵烦躁，差点捏碎手里的酒杯。
“你难道没有听说过有缘千里来相会吗？”顾长启难得的开口调侃他。
李慎苦笑一下，冲他举杯，“承你吉言……”
夕阳西斜，在湖面镀上层层金边，不知是哪家的歌女清亮的嗓音悠悠传来：
雪里已知春信至，
寒梅点缀琼枝腻。
香脸半开娇旖旎，
当庭际，玉人浴出新妆洗。
造化可能偏有意，
故教明月珑珑地。
共赏金尊沈绿蚁，
莫辞醉，此花不与群花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