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第三十一话（1 / 1）
风急月暗，长长的宫殿廊道中，一前一后的两条黑影小心的避过了宫禁中巡逻卫队的必经之路，往着后宫深处的方向而去。
软缎子鞋在青石板子路上小心的不发出任何的声音，也不知道走了多远，绕过了哪些地方，顾卿头晕脑涨的跟着三保，只能没命在向前走着，在这深宫大院里找寻一个能让她活命的出口。
三保拉着她一路都没有说话，直到走到了一处很偏僻好像是花园一样的地方，他才停住了脚步，小心的四下看了看，又拉着她一直往里走，进一个圆拱门，迎面有很多座山石堆积而成的小型假山，三保拉着她躲进一处山石的凹凸里，小声的贴着她的耳朵，“好了，总算是能歇一口气了，这里虽然不是十分安全，但是一般人决不会想到会有人躲在这里。”
“你怎么知道？”顾卿腿软得一*屁*股*坐在地上。
三保也挨着她身边坐下来，喘了口大气，“你不知道，往前头的那个院子里，就是宫里倒夜香的场所，而且这里已经算是冷宫的范畴，所以一般是不会有人来的。”
原来如此，顾卿吸了吸鼻子，也没闻到有什么难闻的味道。
三保好笑的看着她，“宫里头倒夜香也是很讲究的，器具都是每天有专人用香薰过的。每天早上酉时，就有马车会经过这里出宫，你可以悄悄的躲在马车里头，到了宫外头再偷偷的出来。”
他停了停，有些犹豫，“虽然说有点脏，但是这是唯一能不通过宫禁外出的方法，我已经帮你打点好了，决对的安全，以前，我也这样出去过。”
“你也出去过？”顾卿记得三保说过他从没出过宫的。
“我也出宫过一次，我爹五十寿辰，呵呵，”三保干笑几声，有些不好意思，“姐姐，我那时候骗了你，其实，我很早前就回家看过的。”
“那是好几年前的事了，我还记得那天天气也像今天这样的冷。我算着日子是我爹的五十岁贺，我早早的就计划好了要出宫的事情。好多年都没有回过家了，我激动得一宿都没有睡，早早的就在这里等着倒夜香的马车，很顺利的就溜了出去。”
“我家里其实也算得上大户，早些年也曾有过同门的叔叔做过官，我们家在整个村里都是很受人尊敬的。只可惜那几年赶上年成不好，天灾连连，京都城里也一直都不安生，官一层匪一层，我爹实在没有办法，就带着我们全家到外地的二叔家去避祸，没想到走到半路就遭了劫，东西都给抢走了，我娘又气又饿就生了病，正在走投无路之下，正好碰上宫里的采买，人家只要十岁以下的幼童，我家当时只有我是八岁，刚好够格。所以我才被迫入了宫的。二十两银子，解了当时的困境，也买断了我的一生。”
三保抽了抽鼻子，接着说，“那天我赶回家时，家里已经很热闹，大清早的院子里都摆开了桌椅，还有附近的乡邻在帮忙。
本以为我爹娘兄弟看到我会很开心，没想到我大哥见到我，吓得脸都变了色，直接拉着我就到了内室。好半响，我爹娘才来看我，没有人问我在宫里过得怎么样，只是担心我是不是犯了什么错被赶出来，恐怕被我牵连进去。
我娘离得我近了，就闻到了我身上的臭味，我到现在还能清楚记得她当时的表情，在宫里就算受了天大的委屈，我都可以忍受，但是我受不了我娘和我兄长鄙夷的眼光，我爹虽然不言不语，但是脸色也很不欢喜。”
“后来我二哥告诉我，我被买走了以后，他们很顺利的就找到了二叔，后来听说京都城里平静了，才举家又迁了回来。村里的人根本就不知道我入宫做了太监，李家的祠堂里早就立上了我的牌位，族里的人都知道我是在投亲路上得病死的，有谁会想到我是被我爹以二十两银子给卖掉的。
阉人老了是可以蒙恩出宫的。但是回来看看，我想，以后就算是出了宫，恐怕这里也没有我的立足之地了。
那天我连午饭都没有吃，就被大哥偷偷摸摸的送出了村口，临走还给我了2两银子，说是我爹交待我，以后不要再回来，写信也不要用本名。
他哪里会想到，我这些年在宫里虽然没有什么好东西，但是我家王爷从来都不是个吝啬的人，我身上的衣服虽破，背的包裹虽脏，但是里面的东西可真是不少，只可惜，他们根本就没给我拿出来的机会。”
停了停，三保突然笑了，转向顾卿。“你还记得上次你出宫时我交给你的那个包裹吗？”
顾卿猛的明白过来，“就是那个包裹？”
三保点了点头，“是呀，还是那个包裹，只是里面的东西不一样了。以前，里面装的是元宝和古玩，现在那个包裹只装了2样东西。我入宫时穿的衣服和那天我大哥给我的2两银子。恐怕，他们还是不稀罕的。”
三保的声音越来越低，顾卿拉住他的手，轻声说，“三保，你别这样，他们不稀罕，有的是人稀罕。”
“呵呵，我知道……”笑了一会儿，三保突然就说，“脱衣服。”
顾卿以为自己没有听清，“你说什么？”
“我叫你赶快脱衣服。”三保的声音又大了点。
顾卿傻了眼，“为什么要脱衣服呀？”
三保已经扯下身上的外袍丢在她有脚边，“先别问了，快点，别磨磨蹭蹭的。”
看见顾卿还是坐着不动，三保急了，伸手去拉她的衣服，“快点脱，只把外衣脱下来就行了，赶紧把我的外衣罩上。”
顾卿刚要解开腰扣的手僵住了，黑暗中虽然看不清楚彼此，她直直的盯着三保的黑影，“我们互相换衣服做什么？”
三保扯开她的手，麻利的解开她的扣子，连拉扯边说，“还能干什么，今天晚上宫里本来就要出大事，你没看到今天晚上这捉架式吗？要是被发现少了一个人，你想你还能出得去吗？你穿我的衣裳出去，我回去引开他们。”
顾卿听明白后紧紧的抓住衣袖不放，“三保，我不，我怎么能让你做替死鬼，自己心安理得的跑出去？”
三保一把抓住衣服拽了过来，“什么替死鬼，你忘了还有我家王爷呢，我家王爷会救我的。”
顾卿还是呆呆的不动，三保气急，“你是不是想让我今天晚上的工夫都白废了你才满意呀。我跟你说了没事就是没事，我在这宫里待多久了，什么样的事情没有经过，你放心吧，我肯定没事的。”
顾卿眼睛已经被泪水模糊的什么也看不清，她紧握住手掌，生怕自己哭出声来，浑身颤抖着怎么也不愿穿上三保的衣服。
三保恼了，一巴掌拍到她的头上，“你还愣着干什么，”抓住衣服拉扯得套在顾卿身上，细心的帮她扣好最后一颗扣子，才低声说，“姐姐，我这辈子是没指望了，没家人，也没有亲人，更没有什么朋友。
早些年，我很羡慕我家王爷跟小侯爷的友情，后来，我又做梦都希望你是我的亲姐姐。我托你给我家送东西，就是想让你帮我跟他们做个了结，因为在我心里早就把你当成了亲人。人家都说，在宫里待得久了，人都会变麻木了，只会做奴才了。你过得好，就跟我过得好一样，你要是出去了，就替我好好活着吧。”
顾卿再也忍不住，她抱住三保，趴在他瘦弱的肩膀上，任由泪水一滴滴的打湿他的衣裳，“三保，我早就当你是我的亲弟弟了，我们，一起逃走吧……”
三保叹了口气，把她拉开，“我现在走不掉，这宫里的事情我知道的太多，皇上和公主都不会放我出宫去的，再说，我家王爷也离不开我呀，你先一个人走，你放心吧，等到什么时候这宫里平静了，你再回来的时候，我肯定还在坤庆宫里等着你，等你回来看我。”
顾卿知道三保说的都是谎话，她泣不成声，死活也不肯放开手。
看看外头的天光，三保轻轻拉开顾卿的手臂，“好了，我得赶快过去了，你记得，这边的角门只要一开，你就赶快躲到马车上，一路上不管遇到什么情况你都不要说话，出了宫赶车的李子会交待你的。”
顾卿拽住他的衣衫不放，“三保，我们一起走吧……”
三保果断的拉开她的手，“你先走，记住我说的话，自己一个人在外头好好保重。”
“三保……”顾卿扑上去死死的拉住他不放，明知道他这一去是九死一生，她怎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代她去死呀？
三呆不知哪儿来的力气，猛的一下把她推倒。顾卿的后脑被磕在假山石上，脑袋里嗡的一下，眼前一片发白，她扶住一边的石壁稳住眩晕的脑袋，等到回过神来，已经看不到三保的影子。
身上穿着的三保衣服上飘着轻淡的皂角香，她抱着一只袖子，哭得晕天暗地，人事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