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 【第六十五折】(1 / 1)
李大人相约之地甚为隐秘,便是小愣子走的偏门,却也有不少随从把守。
“大人,人来了”刚入园子,便有下人往内通报道。
“哦?”屋内的门被人吱呀一声打开,迈步出来,瞧见小愣子微微一愣,皱了皱眉向旁问道:“唐拾月唐老板呢?”
“回李大人,唐老板身子尚需将养两日,故而遣了小人过来。”小愣子上前一步回到。
“本王邀约,这天下也恐怕只有她唐拾月敢回了!”
屋内传来一声朗笑。小愣子循声望去,便见一男子从内走出,看年纪约莫三十,身材高大,相貌英武,双眸炯炯有神,皮肤黝黑有些粗糙。
“想来这位应就是李大人向本王提起的楚老板了!”那男子居高临下,目光落在小愣子身上,上下打量道。
“小人楚枫,拜见信王爷!”小愣子听面前之人自称本王又见李大人在他身旁毕恭毕敬的模样,当下便猜到了面前人的身份,忙跪倒行礼道。
信王爷看着面前跪倒的人,嘴角勾了一抹浅浅的弧度:这人眼力倒是不错。
“楚老板,免礼!既是唐老板派来的,今日自也是本王的客,楚老板请入席!”信王爷说罢一扬手,侧身说道。
三人前后入了屋,分席而坐,虽是偏僻之所,酒菜倒也备了不少,显然是李大人的手笔,似是特为信王爷接风洗尘。
三人席间寒暄数句,推杯几盏,便听得信王爷沉声道:“唐老板今日既然能遣楚老板至此,想来楚老板也是可信之人。本王这局棋能有今日这般局面也多亏了二位相助。如今眼下正关键时刻,今朝宫内传来消息,御医已经回天乏术,圣上性命只怕拖不过后天。若是本王没算错,明日端王便会逼圣上立下遗诏。”
“那王爷现下的打算是?”李大人皱了皱眉,问道。
“李大人您继续派人替本王盯着宫内的动静,但有消息,即刻奏报。本王要赶在他动手前先一步勤王!”信王爷吩咐道。
“老臣明白。”
“除此之外还有一事须得劳烦楚老板。”信王爷说完转头看向小愣子道。
“王爷折煞小人了,王爷但有吩咐,小民莫敢不从!”对于信王爷的性子,小愣子不甚了解,故而言谈也颇小心了几分。
“勤王出师也得有名在先,但毕竟有些事不宜声张,故而还需劳烦楚老板动用些手段,将消息散布出去。”信王爷沉声说道。
小愣子闻言当即意会,如今听涛楼玉声楼皆成了她的产业,这走消息的活她自然也得接下。
“此事楚枫稍后便去安排,定不负王爷所托!”
“那便劳楚老板费心了,唐老板此番帮了本王一个大忙,本王无以为赠,唯有玉佩一枚,还望楚老板替本王转交,凭此环佩本王许她一诺。”信王说着从怀中摸出一枚玉佩,轻轻推至小愣子面前。
小愣子小心翼翼地收下后便也不再久留,向剩下二人道过别后便匆匆离去。独剩了李大人与信王爷继续对饮。
“王爷此番若能登上大宝,准备如何处置端王爷?”李大人试探着问道。
“他到底是本王的弟弟……”没有直接回答李大人的疑问,信王爷只微微长叹一句道。
李大人跟在他身边多年,当即也明白了他的意思,便也不再多话。
按下这头暂且不说,小愣子赴完李大人的宴便往听涛楼赶,脚步未出数丈,便有一颇为熟悉的身影猛然落到她的视野中。
“袭人姑娘?”小愣子看着前方熟悉的背影,心底暗自纳闷一句,脚步却是不自觉跟在了叶袭人身后。
只见叶袭人神色恍惚地进了棺材铺,小愣子在后,心顿时咯噔一下生出一种不安的念头来。
她在棺材铺外不远处的巷道里等待着,瞧见叶袭人出来忙迈步追了上去。
“袭人姑娘!”她朗声叫道。
叶袭人听见叫声回头,见是小愣子立时转身便走。小愣子见状拔腿便要追,但叶袭人哪里会让她追上。人群之中三两个闪身,便立时不见了踪影。
小愣子追不上叶袭人,满心疑云便无从解,她索性原路返回,走进了那间棺材铺子中。
“这不是听涛楼的楚老板么,怎么您这是要办白喜?”棺材铺子里的伙计也有认得小愣子的,如今见了她过来,赶忙上前招呼道。
“不是,我是想来打听点事儿。”小愣子说道。这戏楼行当,台上之人未必认得台下千面,台下之人却都记住了台上人的脸,如今遍走京城多有人认得她,行事倒也方便了许多。
“楚老板想知道些什么?”那棺材铺的伙计倒也不介意,爽快问道。
“方才是不是有位姓叶的姑娘来过?”小愣子问道。
棺材铺的伙计点了点头,道:“来过,前脚刚走,您后脚就到了!”
“那叶姑娘来做些什么?”小愣子忙追问道。
“那位姑娘来要了口棺材,又买了香烛纸钱,让人送去,言说是要下葬。”
“下葬?在何处?”
“许是城西,因为东西都让人送到城西去。”棺材铺的伙计兀自嘟囔道:“说来也奇怪,也不知这叶姑娘家死了什么人,把这叶姑娘折腾得神经兮兮的,好好的一个姑娘家,偏生要说给自己的发妻刻个灵位,您说这女子哪里来的发妻一说,而且死了人不守灵不出殡就要直接下葬……”
小愣子听着那伙计的话,脑海里蓦地闪过一个念头,当下便是一个激灵。
“多谢伙计了!”她从怀里摸出十几文钱搁到那伙计手中,转身拔腿便朝着听涛楼奔去。
汪家戏园子被封,玉声楼自然也少了戏唱,而今京城的戏楼里边儿便是听涛楼最是热闹。小愣子赶回听涛楼的时候,晚场的戏尚未开场,但大堂里已然来了不少听戏的客人正嗑着瓜子闲聊。
唐拾月和云衣伶闲来无事,自也寻了间雅间,等着看戏。
小愣子钻进大堂后便径直上楼闯入二人所在的房间,气喘吁吁道:“大事不好!”
唐拾月挑眉,转过头望向她。
“怎了?”云衣伶起身走到她身边,伸手在她背上帮她顺着气。
“袭月姑娘她……去了!”小愣子望了望她二人,哽咽一声道。
唐拾月听她这般言说当下神色一凛,蹙眉问道:“你怎知,何处得的消息?”
“慢慢说,莫急!”云衣伶柔声道。
“我方才在路上瞧见了袭人姑娘。”
“哦?”唐拾月问得叶袭人的名,轻扬了声,神色却是严肃起来。
“她到棺材铺子里定了棺材和办丧事的东西……说是要给自己的发妻下葬。”小愣子低着声说道。
她话音刚落,便闻得啪嗒一声脆响,唐拾月手中的青瓷茶盏脱落,摔到地上,碎裂开来,滚烫的茶水溅到唐拾月的衣服上,抹上一片水渍。
“唐老板——”茶盏破碎的声响将小愣子和云衣伶的目光都汇了过去。
唐拾月脸上难有悲戚,此刻却都显露了出来。这一场戏,每一步都宛如一场豪赌,她唐拾月自负心思缜密,能在这豪赌之中连胜而出。但却万是没有想过,她也有压错手的时候。本以为叶袭人许会念及帐中欢枕边情护下花袭月,但万没想到竟会是如此结局。如今赔上花袭月的性命,叫唐拾月如何能咽下这一口气。
“那你可知,她欲将袭月……葬在何处?”唐拾月闭上眼颤抖着声问道。
“许在城西。”小愣子如实回道。
“去城西!”唐拾月定然说道。
小愣子听了忙起身去差人安排轿子,云衣伶留在屋中,回头瞧见唐拾月一脸悲戚模样,亦不由得暗叹了一口气。
这世间生死,多由不得人。
三顶轿子很快备好,小愣子给唐拾月和云衣伶各添了一件寒衣,方才让人抬着轿子往城西去。
按下这头,暂且不说。
棺材铺的伙计将棺材挑至城西交付给叶袭人的时候已然天色向晚,天边点点的火烧云正开始淡去。叶袭人摸着那一方棺材,胸腔内被拧得生疼。
她身旁是一匹上好的白布,下面盖着的,是花袭月的尸体。她将棺材盖子打开,小心翼翼地将白布揭下,花袭月的脸便浮现在她眼前,额际的血渍依然被她擦了去,身上染了血的衣衫也被她换过一新。明明向来都是花袭月替她缝衣制衫,可当她为花袭月卖衣服的时候却能准确地拿捏住花袭月的尺码。没想到第一次竟也成了最后一次。
她小心翼翼地抱起花袭月,极为爱怜地将她放进棺材里,眼神眷恋在花袭月身上,一丝一毫都不舍得挪开。
只一眼,再多看一眼罢。
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容颜,闭上眼甚至还能想起与她每一寸肌肤相贴的感觉,明明是那么的欢愉,可是自己还是亲手毁了这一切。叶袭人心内一恸,一咬牙对着棺材盖子的边缘狠狠一拍,棺材便猛然合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