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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秦怜儿一听前来回奏的人说大人已经东屋歇息了,当场脸色就不好看了。她与叶润庭从小一起长大,叶家祖上是个书香世家,□□爷爷也曾做过文官,可到了叶润庭父辈时,家中已经逐渐破败了,只是家中历代跟随的仆人还有几个,秦怜儿的外婆就是在叶润庭家打了一辈子杂的孙婆婆,她打小就跟着外婆,也就一直住在叶家,与叶润庭也算是打小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
叶润庭从小就聪明,一直被父亲寄予了很高的期望——重振叶家。到了年纪,便一心考科举,秦怜儿年纪与他差不多,叶父见两人感情好,加上实在没有多余的钱雇男仆,便让秦怜儿扮成男童随叶润庭一起往京城赶,女孩子家心思细腻,怎么说也算是有了个照应。盘缠有限,他们为了省下点银子,睡过破庙、荒山,有时一天三顿吃的都是馒头……一路走来,两人同甘共苦、相依为命。
有一天突下暴雨,两人躲藏不及,淋了个落汤鸡,叶润庭虽说家道中落,但毕竟也是书香世家,从小没吃过什么苦,这次被大雨淋湿,加上连日来的疲乏,营养又跟不上,一下子发起高烧来,两人盘缠本就没有多少,几副药下来就口袋空空了,见叶润庭烧的糊里糊涂的,秦怜儿一狠心,将自己卖给了兰香亭,筹了一笔钱替叶润庭治病,如果没有秦怜儿当初的牺牲,也就没有了今天的巡抚大人叶润庭。
青梅竹马加上卖身相救,这样的苦命鸳鸯也只有戏书上才有,所以叶润庭对怜儿很不一般,当初秦怜儿执意要同苏梓婉一同嫁入叶府时,叶润庭也没有说一个不字。
婚后,叶润庭对秦怜儿宠爱有加,从来没有留宿过长房,不仅如此,平日间也只与秦怜儿打情骂俏、你侬我侬,早把东屋正主抛在了九霄云外。家里的小厮丫鬟等人都是会看行情的,分得清厉害关系,个个对秦姨娘巴结奉承,对苏梓婉冷落不理。
秦怜儿自个儿也十分争气,结婚三年倒生了两个孩子,在叶府里的地位与日渐增,大有取代苏梓婉成为正室夫人的趋势。好在苏梓婉本性温和,又长年呆在东屋不出来走动,秦怜儿也就成了叶府名副其实的女主人,偶而两个人遇到了,苏梓婉也都客客气气的,秦怜儿在她面前耍了几次威风后,也觉得有些意兴阑珊,再说叶润庭对苏梓婉似乎一丁点儿兴趣都没有,这让秦怜儿吃了定心丸,索性不再找她的麻烦,各自相安无事。
可是怎么就突然睡在她屋了呢?秦怜儿越想不通就越气,越气就越怀疑,苏梓婉不会是使了什么迷魂药了吧?!
……%%%%%……
叶润庭长长的一觉睡醒,习惯性的问枕边人:“怜儿,几时了?”
苏梓婉微微侧着身,看着已经拥有了自己一切的男人,他的脸、他的鼻、他的唇……毕竟初经人事,她还有些不好意思。想起昨夜他的唇印在她的脸上、身上,苏梓婉的脸上就一片绯红。突然听到这么一句,脸上刚刚露出的羞涩笑容不禁僵住了。
“辰时了。”苏梓婉轻轻地回。
“嗯。”叶润庭哦了一声,突然觉得不对劲 ,猛的一睁眼睛,果然看到身边的清澈如水的眼睛看静静的看着自己。叶润庭自己也有点恼笑,这一觉竟然睡的这么沉,还以为在西屋。仿佛有好几年没有这样好好的睡过觉了。看着不施脂粉的苏梓婉,叶润庭也觉得自己刚才叫怜儿有过份,便问:“昨夜睡的好吗?”
苏梓婉轻轻点点头,脸颊飞红:“嗯。”
叶润庭笑笑,室外天寒地冻,室内却是暖春的明媚,他用手绕起她的长发,又从枕头底下摸出一枝珠钗,笑:“昨个在街上看到这珠钗,觉得衬你这长发正好。”
苏梓婉愣了一下,接过珠钗:“谢老爷。”
见叶润庭起身下床,苏梓婉忙下了地,来不及穿鞋便半跪在地上替他穿上长靴,室内虽然暖和,但赤脚站在地板上还是凉意钻心。扣好最后一粒扣子,正准备收回手的时候,叶润庭握住了她的手,她总是温婉可人,话不多,但做事却认真仔细,触到她手心微凉,仿佛如同她对他一样,既不十分热情,但也礼数周全,挑不出任何毛病:“今早我还有事,就不陪你吃早饭了。”
苏梓婉乖顺的回:“婉儿明白。”
这边苏梓婉刚伺候叶润庭穿好衣服,那边就听到门外有人叽叽喳喳的吵闹声,原来一夜未眠的秦怜儿一大早就让人来请叶润庭回去。
苏梓婉见叶润庭皱起的眉头,便走到窗户前,问:“嫚儿,出什么事了吗?”
嫚儿真是一肚子火气,满心替自己的小姐打抱不平,“是西屋的怜姨娘,我这才开门呢,就发现长柜来找老爷呢!我告诉他老爷还睡着呢,他偏不信,非要进屋来!”
“老爷!老爷!您醒了么?!”长柜顺势扯着脖子喊。
苏梓婉听到这里,秀气的眉头微微蹙了蹙,说:“嫚儿,热水打来了吗?老爷醒了。”这么大的声音叶润庭不可能听不到,她也犯不着替他回长柜的话。
叶润庭看着苏梓婉静静的容颜,也真是觉得好奇,听她的声音仿佛没有半点生气,脸上也看不出恼怒情绪,就跟平常一样,便笑着逗她:“倒感觉有些饿了,还是在你这儿吃些早餐吧。”
苏梓婉抬眸看了他一眼,眼神不起波澜,说:“大人刚刚不是说有事?”
叶润庭道:“吃了再走也不迟。”
苏梓婉往窗外看了看,长柜仍然伸长脖子往里探,便说:“老爷还是去怜姨娘那边吧,怜姨娘手巧,又一心想着老爷,想必准备的都是老爷最爱吃的。”
叶润庭被她这么一说,颇觉无趣,连嫚儿送来用于洗脸的热水都没用,直接开门离去。
嫚儿连忙将热水盆放了下来,拉过赤脚站在地上的苏梓婉:“小姐,你不怕冻到啦!光脚站在地上!”
苏梓婉这才感觉脚底冰凉,快要冻僵了。嫚儿忙搀她上了床,又找来暖炉送了过去,嘴里叨唠:
“小姐,我明明听到老爷说要在咱们这儿吃早饭,你为什么要让老爷走啊?”
“怜姨娘这个时候打发长贵来请老爷,什么心思都明摆着,我犯不着和她争。再说咱们又没有准备,苦留有什么意思?”她抱着暖炉,感觉比抱着一个男人还要暖和、踏实。
“怜姨娘准备她的,老爷想在哪儿吃饭还得老爷自己说了算。”
“就你聪明。”苏梓婉嗔了嫚儿一眼,笑:“老爷只是顺口说说罢了。”
“我觉得不像。”嫚儿摇摇头,自己心里跟着瞎捉摸:“我总觉得老爷对您不一样了呢!会不会昨晚……”
“你听说过‘衣不如新人不如旧’这句话么?”苏梓婉笑嫚儿太天真,“老爷和怜姨娘那么深的感情,若是因为在我这儿睡了一晚就转变了心意,那老爷也不能令人信服了。”
“小姐说的话也是这个理儿。”嫚儿笑笑,“可是我替小姐您不甘啊,好不容易把老爷给盼来了,在咱们这儿住了一晚,您倒好,明着撵他走,我是怕他往后更不愿来了!看刚刚这架式,我估摸着往后怜姨娘肯定把老爷看的更紧!就算老爷气消了,想来也来不成了!”
“不来倒不怕。”苏梓婉澈清的双眸掩着一层看不清的雾光,“怕的是,你不去找她,她却来找你!”
……%%%%%%……
自从那晚之后,鬼使神差的,叶润庭隔三差五地就会去东屋转上一圈,有时苏梓婉在看书、有时在写字、还有的时候在小憩。叶润庭呆的时间都不长,也甚少在东屋过夜,但每次来东屋,他整个人的精神面貌都不一样,这种轻松愉快的心情,是他在西厢时完全感不到的。
不仅苏梓婉和秦怜儿感觉到了叶润庭的变化,就连府内的下人们也都察觉到了,再见到苏梓婉时,也不似以往那般无礼,张口闭口恭恭敬敬的叫“夫人好!”
气的嫚儿恨骂道:“见风使舵的东西。”
苏梓婉正在给小树浇水,闻言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你最近学会了不少成语啊,用的倒也恰好!”
“难道不是么?”嫚儿性子直,有什么话也不会憋在心里。“以前老爷不来咱们屋,他们见到你,一个个都跟没吃饭一样,叫的夫人比蚊子哼的声音还小!现在好了,老爷来了,他们也跟着谄媚起来了!真是狗眼看人低!”
苏梓婉对这些看的倒是很开:“人之常情,他们又不欠我们什么,凭什么要对我好?”
“凭你是这里的女主人啊!”苏梓婉换了个地方,嫚儿提着水桶跟在后面,有时候她也觉得小姐太过懦弱,可这也不能全怪小姐,那件事之后,小姐完全变了一个人,待人接物时多了一层无形中屏障,隔开了她与别人的距离。“小姐你就是心地太善良了,早晚会被人那起子小人给害了!”
嫚儿说这话只是替小姐打抱不平,如果她知道这些话早晚成真的话,打死也不会说的。
这日午后,叶润庭晚饭后到了东屋,苏梓婉正在对着一副画临摹,她的字写的很好,但画画缺少天份,叶润庭站在她身后许久,突然从身后环住了她,大手握在她的小手上,脸贴在她的脸上,说:“来,我教你。”
苏梓婉虽然与叶润庭有了夫妻之实,但从来没有在白天像这样与叶润庭亲密接触过,何况她从小接受的都是传统意义上的男女礼仪,现在突然被叶润庭如此亲昵的举动弄的有些不知所措,红着脸任由叶润庭握着她的手在纸上来回飞跃,叶润庭温暖的气息拂在她的耳畔,令她一阵僵硬局促。
十几分钟后,一幅山水画大功告成。
两人的脸都露出了笑容,偏偏这样一副举案齐眉的画面被秦怜儿安插在苏梓婉身边的心腹丫鬟秋丫看到了,连奔带跑地跑去告诉了秦怜儿。
秦怜儿听完经过秋丫添油加醋的一番话后,当场就将滚烫的一茶杯扔在地上,溅开的滚开水潵在伏在地上的秋丫脚上,烫的她跃地而起,饶是如此,也只是咬破了下唇也没哼一声。
“我说老爷怎么刚吃完饭就心神不宁的出去了呢!原来是被那个狐狸精给迷惑的!”秦怜恨恨的一掌拍在紫檀木大桌上,对着秋丫说道:“你再回去给我盯着,一有风吹草动立刻回来向我报告。”
“是。”秋丫忍着痛,连吱都不敢吱一声,秦怜儿那副咬牙切齿恨不能把人生吞活剥的模样太阴森可怖了!
秦怜儿一心只想着怎么对付苏梓婉,也没看到秋丫临走时看她眼神里露出的古怪。这些天叶润庭的反常令她不安,直觉告诉她不能任由事态就这么发展下去,不然她的所有计划就全泡汤了。想了一会儿,秦怜的脸上慢慢浮起诡异的笑容,唤来贴身丫鬟芳儿,“你悄悄地去把罗大夫请来,记住不要让别人瞧见。”
午后阳光照在雪地上,反射出刺眼的光芒,秦怜儿挺直后背站在窗前,一双眼睛里透着阴冷,像是掺了□□一样慢慢从里往外渗出来:“苏梓婉,你敢跟我斗——”伴着阴森森的两声冷哼,只让人觉得不寒而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