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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兮卿我妻

年刚过，整个乐国王宫又开始准备伯兮和云鸮羽的大婚，真是忙碌不停息，大家也似乎从没有这样开怀过。宫人们说说笑笑来来往往，往各处悬挂赤蓝紫三色的绸缎。赤蓝紫三色是乐国婚礼时喜用的颜色，于大婚吉时十日前挂上这三色的绸缎，大婚当日，新郎着赤蓝两色喜服，新娘着赤紫两色喜服……这些伯兮都在《七国志》上读过，如今亲眼看见，感觉却大不相同。

三月十五日，桃花妖娆，是伯兮大婚的日子。这一天，伯兮日旦末起身，按制着婚服：月白金银绣云纹心衣，丁香紫的中衣以及衬裙，锦葵紫的交领襦裙，腰间堇紫丝绦，外着赤色曳地广袖禙衣，脚蹬赤色凤头履。伯兮的头发浓密黑亮，宫人们梳高髻之时连连赞叹说“这头发浓密，梳这样高髻都不用义髻”。如云秀发饰莲纹玳瑁顶簪，蚕丝玉笄一对，蝶纹红珊瑚金钗一对，雁纹翠羽簪一对，梅纹红蓝双宝金钿，凤凰于飞步摇；耳坠翠羽玛瑙；腕配蚕丝玉琢。一切准备停当，伯兮与云鸮羽在众人拥簇下于朝食初至流霞湖环洲王陵祭祀并行入宗仪式。

大婚礼节各国大同小异，乐国唯有一样甚异于他国，那就是所谓“君民一心，与民同乐”。大婚这一日，两位新人不在宫中喝一口水、吃一口饭，在一切繁文缛节过后，两人需步行于丽黛各处，随机挑选百户人家，在这些平头百姓家里“讨”东西吃喝。这是第一代乐王云洲的创举，他和王后赵子桃拜访底层平民，称他们为“国之根基”，为了表示信任，不经试毒就吃百姓家的东西；慢慢地这演变成历代乐王以及王后都必须要做的事，百余年来，没有任何一位乐王或王后出过什么差错。全乐的百姓在大王大婚这一日都在门口挂赤蓝紫三色的绸缎，丽黛的人家有的会在这日准备家里最好的吃食，有的只照着平常样子准备，还有些百姓会从丽黛以外的地方在这日进都城站在街上等着给大王和王后送些东西。

伯兮和云鸮羽乘船到流霞湖西面，弃舟蹬岸后穿过启源门来到十字街开始了他们的百家之旅。就这样，两个人在每家每户停留约莫一炷香的功夫，与家中每个人说说话，再喝两口茶，或者吃些点心；伯兮有时候会问起哪个菜是怎么做的，哪种鱼要怎么处理。这一举动瞬间在坊间流传，以前的王后们只是来吃些东西，甚少说话，这个新王后虽出身尊贵，但毫无架子，颇具首代王后赵子桃遗风。后来这话传到宫中，琴心说伯兮嫁对了，乐国百姓都是知己。

这一天一直这么走着，结识各式人家，并不觉得累，但等到人定四鼓，两人回到宫中坐上轺车时，倦意袭来，说一句话的力气都没有；马车在和鳯殿门口停下，殿内灯火通明。伯兮刚欲下车，见云鸮羽已旋至眼前，一把拽了她，抱在怀里往殿里走。

“这是干什么！”伯兮红了脸，又急又羞。

“这是乐国的规矩，夫君要抱着妻子进屋子的。不信你问武岩。”

伯兮看了一眼一脸无奈的武岩，嗔道：“还不如不问。”

云鸮羽得意地笑着：“知道就好。我们还有很多规矩，你要慢慢学。”

说话间，两人已经来至内殿即寝殿，这是伯兮来乐近两年来第一踏入云鸮羽的寝殿。四处挂着赤蓝紫的绸幔，伯兮让自己想象这屋子没有这些绸幔的样子。很阔朗的一间屋子，没有任何隔断，开了一面墙的窗户，糊了雨过天青的窗纱，窗下一张大理石大案，案上叠着一摞字帖画册。东面设着卧榻，悬着天青色的纱帐，应了窗纱。西首依墙摆了棋榻，榻边几上有个自斟壶和一只银杯。当中放着一套桌椅，桌上一应茶具。一架屏风后有衣架脸盆之类。仅此而已。

云鸮羽把伯兮轻轻放在卧榻上，拿起她冬日划伤的手腕，抚摸着留下的伤疤。

伯兮看着云鸮羽专注的神情，问道：“觉得可惜吗？”

云鸮羽不解地抬头：“可惜什么？”

“我这不是吹弹可破的肌肤，也没什么可惜的。”

云鸮羽看着她一本正经的样子，捏了捏她的鼻尖，笑道：“你呀，什么乱七八糟的！我只是恨自己怎么不好好看好自己，让你为我流血流泪。”

“央王宫藏萝芷清露，可以抚平一切疤痕，我可以向新王万俟檀讨些来。”伯兮继续说着。

云鸮羽听言，静默片刻，突然伸手至伯兮腰侧挠她痒痒。伯兮笑得蜷起来，云鸮羽变本加厉，两人随即笑作一团，伯兮头上的簪钗步摇落了一床。

伯兮伏在云鸮羽胸口，听着他的心跳。

云鸮羽挽了挽伯兮的散落的头发，问道：“饿不饿，渴不渴？等子夜的更声一响，就可以吃东西了。”

伯兮摇头微微喘着气，侧耳听着震动的心跳。

“你头上戴着这些东西一整天，怕是累着了。”云鸮羽边说边摘下伯兮头上仅剩的梅花钿子。

“累？”伯兮轻声却笃定地说着，“跟你大婚怎么会累呢？”

云鸮羽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线，抬手摩挲着伯兮脸颊，说道：“是啊，跟你大婚怎么会累！那正好——有规矩要教导你！”云鸮羽说完，拉着伯兮起身，转到屏风后，相互宽衣。

伯兮再怎么习惯早起也比不上云鸮羽，更何况昨日学规矩学得骨头架子散了一般，根本就早起不了，待她睁开眼时已是朝食末了，云鸮羽早就坐在案后读书。云鸮羽起得早，轻手轻脚地挪到西面书房去洗漱，然后便回了寝殿心不在焉地看书，伯兮任何动静他都一清二楚，见她迷迷糊糊睁开眼，立即抛下书走到榻边，俯身柔声说道：“兮卿醒了？”

伯兮听着这样亲昵的称呼，双颊绯红，眼眶湿热，她点点头，拉了拉被子遮自己□□的肩头。

“我去叫她们准备早饭。”云鸮羽说完出了殿门，再回来时伯兮已经在屏风后穿衣洗漱了。

伯兮走出屏风，琴心领着三个宫人送来了早饭。宫人们摆早饭的功夫，琴心速速与伯兮梳了同心髻，余发垂至腰间，伯兮在发间只簪了一支青金步摇钗。云鸮羽跟着伯兮坐在桌边要吃早饭。

“你何时起来的？”伯兮问道。

“大概日始四鼓。”云鸮羽答道。

“一直等着我吃早饭？”伯兮赧道，“是我不好……你该早些吃饭呢。饿坏了吧？”

云鸮羽笑着摇头：“这算什么。我吃了些小点的。是我不好才对。”

伯兮一怔，赶紧闭嘴结束这对话。

云鸮羽见她低头吃粥、默不作声，怕她更窘，转而说道：“待会儿我们去你的焱凰殿，你看看要撤掉什么东西，添些什么东西。”

伯兮点头，一会儿后睁圆了眼问道：“这是什么，真是美味！”

云鸮羽看她所指，回道：“是炒青饼。是用茶叶磨成粉和面粉混在一起烙的饼，中间夹的是枣泥。”

“真是软糯香甜。”

两人吃了早饭，直接从西殿侧门出去进了焱凰殿。宫墙内前后院落里种了水泽木兰、垂丝海棠、石榴、四季金桂、洒金垂枝梅各一对。正殿是接见宾客之地，东殿是寝殿，西殿是书房，外带两遛共六间的耳房，一边是小厨房，一边是宫人们的住所，这格局和和鳯殿是一样的。琴心住了西殿，林一、醉漾和碧苔住了三间耳房，一国王后只要这四个人照料侍奉。伯兮在三殿中走了一番，把本就不多的摆设撤去大半，只留了一个土瓶、一只石鼎并几幅字画，其余什么也没填，什么也没换。云鸮羽看着伯兮忙活着让人把东西往外运，心里越发喜欢，这个女人身居高位却对权柄这样小心谨慎，真是难得。

伯兮和云鸮羽并肩在院子里看盛开的桃花，云巧言悄无声息地进来了。

“大王王后好生和乐模样！”云巧言满脸笑容洋溢着。

云鸮羽见是妹妹，笑道：“你这丫头！一大早就来捣乱。”

“不早啦！昨儿过了子夜了，和鳯殿的灯还亮着，今儿哥哥嫂子日禺五鼓才出了殿门。现在已经不早了，可别忘了日中的家宴和日夕的夜宴！”

“是是是，怎么这样嘴碎。快进殿吧，家宴也准备得差不多了。”云鸮羽对云巧言所有的言语都充满了兄长的宠爱，他随即对着醉漾、碧苔说道，“去请喻太师，武岩将军和白槿将军来。也让琴心姑娘准备着入席。”

两人听了转身去传话。伯兮心中欢喜，眼睛无意间扫过云巧言只一瞬间的冰冷愤恨的眼神，差点儿僵住笑容。伯兮又速速看了一眼站在一侧的红腭，青白的脸、无光的眼。伯兮笑得更深了，被云鸮羽牵着进了殿中。

2014-8-3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