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冀扬赛舟(1 / 1)
入秋后第一个月圆之日是韶国一年一度的赛舟会,就在冀扬河上举行。伯兮自然得参加,但她这几日心中老是惦记着任游说的那些东西,想溜出宫去曲人栈找他,怎奈这些天都被宫里琐事耽搁,今天又要去赛舟大会,还是去不了,心里很是担心任游可能已经离开了华秀。
琴心正在给伯兮更衣梳头准备去华年殿,见她闷闷不乐,就问她怎么了。
“任游会不会已经走了?”伯兮道。
琴心打趣道:“少主这么想他?”
“我不是想他,我是想他的那些东西!桧楫!”
桧楫听唤进得房来,站在一旁。
“桧楫,你去曲人栈会会任游。”伯兮说着看向桧楫,但见他脸上写着“只要随你左右,怎么都行”,立即止住话,“算了,都是缘分。日禺快到,我们得快点。”
“少主,我要去见任游。”伯兮正在迅速地穿上褙衣,搭着宫绦,忽听琴心愣愣地说了一句。伯兮停下手中动作,看着她,也不知道说什么,桧楫也愣在一旁。
“少主,我要去见任游。”琴心又重复一遍。
伯兮恍然大悟,边搭宫绦边笑着说:“你去吧!”想了想又补充道,“让桧楫陪着你。”
“可,少主没人陪着……”
“我今天就去看个赛舟,然后哪里也不去,就待在宫里,何况还有二殿下,我怎么会出事。”
琴心和桧楫想想也对,嘱咐了几句,就告辞出发了。
少时,伯兮赶到华年殿,随着前面的几个大人物上了一条朱红大船。万俟檀见伯兮过来的时候就发觉她脸色不好看,行船中悄悄离开微生涘身边,转到伯兮一旁,低声问:“是不是生病了?”伯兮听见万俟檀温暖的声音在耳旁响起,心情好了一些,笑着摇头,说道:“只是有点想家。”万俟檀一听,道:“那你还得继续想两个月。等我把事情处理好了,陪你去城里逛逛。”伯兮笑着点头,突然注意到万俟檀身后只有戚鲤,便问道:“戚渊先生哪去了?”万俟檀笑道:“他人老了,这些天跟着我们这些年轻人逛华秀,有些累了,我让他歇着了。”
一行人到了水门,登上门楼,就在这个位置观看赛舟。只见冀扬河上已经一字排开了十条蓝舟,在一旁叉河港里还聚集着约莫百十来条船,有蓝的也有黑的,每条船上都站着一个渡手,河两岸挤满了百姓、水营士兵、各坊中的主人和坊人——这生意都不做了。
伯兮根本不知道怎么个赛法,皱着眉头,万俟檀在一旁轻声说道:“蓝船是水营专用,乌船是百姓所用。各船从水门出发,划到前面冀扬河进驰澜江主干的地方——那里有人等着发面小旗子,再返回,谁第一个到水门就算赢。每组十人,蓝船比完比乌船,这样依次塞完后每组的赢家再继续比。到最后只剩两只船,分别代表水营和百姓。水营若是赢就加官,百姓若是赢了直接封官进水营。”
伯兮点头,问道:“谁都可以参加?”
“只要愿意,谁都行。”
“是个好办法。”
万俟檀不答话,心中想道:韶国虽只有水营,但这唯一的军队却不好对付。
约莫到了日禺末,船赛终于到了最精彩的一幕,最后的蓝船对最后的乌船。这个时候,谁都不欢呼呐喊了,只静静地看着两艘船。只见这两条船的人个子都不高,蓝船上的那个水营士兵略微强壮一些,贴身的军衣更突显出那份健硕;乌船上那个长得有些“畸形”:两臂和双腿过人的长,尤其现在穿着短小便衣,身上又满是汗水河水,这一特点更显突出。
“乐王看哪个会赢?”倩盼问道。
云鸮羽笑了笑,说道:“如果这两艘船除了颜色其他都一样,那么就难说了。”
此语话中带话,谁都明白,军家的船自然要比百姓的船上乘。也难怪,自从倩盼登基就举行这舟赛以来,乌船只有一次赢过蓝船,那就是严回。九国的百姓要想从三四五等变成二等是不太可能的——当然变成一等更不太可能,严回之所以越了等,除了他赢了舟赛,还因为他家是华秀最大的船商,进了水营后,家业变成国有,至于当上水路大将军那与个人数十年的奋斗也分不开。从三等人变成二等人,不是什么大的飞跃,天下分九以来,就没有人越过一等以上的,严回这样的也是凤毛麟角——但是,柳暗花明,总是会有人做出惊天动地的事而改变这个世界,正所谓翻天覆地,桑海桑田。
云鸮羽说得对,还真是难说,两艘船一会儿这个先一会儿那个先,都没有绝对的优势,但最后,几乎没有悬念的结果:蓝船赢了。一阵欢呼,来自水营士兵。倩盼随即赏了那个士兵,又加了官。一时间,人群渐渐散去,门楼上观战的王族贵人们折回华年殿用午饭,赢的士兵被赐与女王同殿用饭。
琴心和桧楫在人群中一路挤到了曲人栈,这是华秀最著名的刻水巷里最惹人注目的客栈,原因是——
桧楫看着栈门口一牌子上书“不知乐者不得入内”,苦笑道:“我还是在门口等着吧。”
琴心笑了,跨进门去。
有栈人笑脸相迎,问道:“姑娘,您住栈?”
“寻人。”桧楫应道。
“不知寻哪位?”
“任游。”
“哦,是吹籁的任先生!您先这边请。”
琴心跟着栈人往角厅走。这一处角厅架在水上,三面开窗,宽敞明亮,厅中各色乐器应有尽有。一位须发花白的老人正端坐擦拭一架竽。
“主人,这位姑娘要上楼找任先生。我带过来了。”栈人对着老人说道。
老人听了起身拱手,划臂略过满屋子乐器,说道:“姑娘请。”
琴心笑而不语,坐在琴前,把一首《梅雪》随便弹了一小段,便起身静候老人答话。
老人正沉浸于曲中,见突然停住,便说道:“姑娘怎么不弹完?”
“我只是来找任先生说两句话,我家兄弟因不懂乐理不会乐器正在门外站着等我,所以不愿耽搁,还望先生通融。”
老人点头,示意栈人带琴心上楼。
琴心被领到楼上一间房前,栈人扣门。片刻后,有人开门。任游开门一见栈人身旁站着琴心,立即露出微笑,左眼旁伤疤也跟着动起来。
“任先生,这位姑娘寻你。”栈人道。
“多谢。”任游拱手。
栈人离开,琴心进屋。
琴心和任游两人在屋中站着,也不看对方,许久不说话,琴心想起桧楫还在门外站着,伯兮又一个人在宫中,便率先开口:“我家少主……”虽是率先开口,但话却说不全。
“我在栈中等了几日,门都未出,终于把姑娘等来了!姑娘对乐器不止是略知一二啊。要不怎么过了栈主人的关?”任游说道。
琴心莞尔。
“姑娘会什么乐器?”
“琴。”
“大好!姑娘与它好缘分!”任游略显激动地说。
琴心不解地看着他。
任游走到里间,不一会儿抱着把琴出来了,双手捧到琴心面前,说道:“此琴赠姑娘。”
琴心只一眼就看出是把绝世好琴,她自己那把已经是稀有好琴,面前这把是独有的好,她不接琴,说道:“如此厚礼,不敢。”
“没有厚礼和薄礼,只有真心不真心的礼。”任游说着轻抚琴背面三下,并双手把琴举到琴心面前。
琴心一听,笑了,从袖中取出墨竹叠扇,递上道:“少主托我赠与先生,她有事不能来,请见谅。”
“央伯好豁达!”任游大赞,又赖皮一样说道,“姑娘拿了琴,我才好接那扇子啊!”
琴心忍不住笑了,接过琴。任游随后也接过叠扇。
“我这就告辞回去复命了。多谢先生。”琴心说着俯身行礼。
任游朝琴心深深鞠躬,看着琴心离开。
桧楫见琴心出来,伸手接了她的琴,两人并肩离去。
约莫日中末,琴心和桧楫回了秋绛宫,此时,伯兮也是刚从华年殿回来,正等着他们。
“你们可饿了?累了?辛苦你们了!”伯兮迎上去说道。
“我们不累不饿。刻水巷繁盛妖娆得很,少主真该去看看。”琴心笑道。
伯兮眼睛朝里间看了看,说道:“我去传些点心来。”
琴心点头,把琴放到里间,出来与伯兮桧楫一道吃点心。
伯兮和琴心都满心放在东西上,一个下午都心不在焉,耐着性子熬到日夕时分,这才进了里间准备“睡觉”。宫侍们见三人睡下,也都各自散了,伯兮等这才把琴端出来放在桌上。琴心先是把见任游的经过全说一遍。
“我看那位是看上你了,送你这么贵重的琴。”伯兮轻声道。
琴心一笑,沉默了一会儿,像想到什么一样,边使眼色边像任游一样抚了三下琴。
两人会意,桧楫把琴反过来,见刻着四个字“墨凤临风”,又发现凤沼处有些异样,此琴周身绛红,惟有此处琴漆显出血红色。桧楫轻触凤沼,打开了琴身,从中取出几样东西。
第一件是匹丝帛,打开看是一琴谱,名曰《天地人》,再下面就是:刺白和七黄草。初始,大家都不敢确认这就是刺白和七黄草,三个人努力回忆着《七国志》里的描述,最后确定无疑。
三个人从日夕看到人定,谁也不说一句话,只是默默地看,谁也想不起来睡觉,直到荒鸡时分才缓缓睡去。
在伯兮三人沉浸在任游所赠的时候,“歇息”大半天的戚渊也满载而归。万俟檀让戚渊坐下,给他倒了茶。
戚渊谢过,笑道:“殿下真让老夫佩服!我带着□□跟着那些赛船的在岸上跑了十几个来回真是值得!”
万俟檀也笑:“我早说过让戚鲤去,你偏不让,说他莽撞,你也该让他办些大事,何况这又不是大事!”
“殿下为大业暗选人才怎么不是大事!” 戚渊不由抬高声音。
“好,好,说正经的。”
“那人是在最后关头故意失败的。”
“那个长腿长臂的?”
“是,那人叫河图,曾犯过偷窃小罪,牢里关了几年,现为流人,天天风餐露宿。此人孤傲,但很有抱负,我已经将他安排在卫队里了,等回国后再见殿下。”
“恩。”万俟檀欣慰地点头,“你辛苦了。”
“只是此人,水上工夫厉害,一到陆上就不行了,跟常人无异。” 戚渊遗憾地说。
“这样好,人就是要精于一道,就像伯兮专弓箭,琴心专琴。”
“幺白木下午传信来说,琴心和桧楫今天去过曲人栈,见了任游。”
万俟檀扬眉,“我说今天赛舟时怎么不见他们——他们怎么认识了那个任游?干了什么?”
“任游送了把琴给琴心,琴心代郡主送了把叠扇。”
“这个任游凭空冒出来,不知道从哪里来,也不知道他要去哪里,又不觉得他在筹划什么……”
“应该没有什么事,殿下。他和郡主大概也是偶遇。”
万俟檀细想一番,暂时觉不出什么不妥,便叫大家散了休息。
2009-9-292013-6-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