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始终慢一步(1 / 1)
最后一场考结束的时候学校里的气氛一如过往很多年在这一刻的转变,时归带的文科班的学生刚考完政治,回来的时候看到他们任课老师围在一起谈天说地,每个人的脸上都是轻松快意。张衍迎上来笑道:“好了,终于解放了,我得跟校长去说下一届坚决不带高三了!”
那些调皮鬼插科打诨:“张老师,你也就教政治,没什么压力呀,你问问我们老班,时姑娘还有师太,他们都还没叫苦呢,你怎么是第一个退缩的呀!”
大家都笑,张衍抬起巴掌,佯作要打那个学生:“不得了了,这说的什么话啊?”
“哎哎哎张老师手下留情啊!Ann看到多不合适啊!”
张衍还是把手在他额头上轻轻一擦:“叫言老师有什么用啊?走,考完了我们去打球!”
那个学生照旧嬉皮笑脸:“老师你可别再像上次那样把眼镜打歪了!”
他这么一揭底,大家都笑得东倒西歪,张衍又是气又是笑,拎过那个学生就往操场去,一边走一边说:“这次叫上许老师,看不把你打得落花流水!”
远远地还能听见那个学生哀嚎:“老师你们以多欺少不公平啊啊啊啊……”
时归目送他们在一群哄散的学生群里走远,唇边的笑容温暖而悠远,她回头去看那些回去收拾东西的孩子,想了一想,终于还是拎着帆布包去了操场。
操场上只有他们一群人在打球。
因为是刚考完就过来打球,不管是学生还是老师都没有换球服,时归很容易就找到他,张衍他们跟时归相熟的,看见她过来了都争着向许鄞泽吹口哨,那个场景像极了学生时代对于男女之情的刻意渲染,时归脸一红,还是大大方方地走过去说:“我想跟你说几句话,耽误你打球,不介意吧?”
许鄞泽似乎有些惊讶,他怔了一会才知道点点头,眼底却悄无声息漫上一层喜悦。
时归和他找到一个阴凉的地方坐下,时归变魔术一样从包里掏出两瓶饮料来:“刚刚他们在没好意思给你,怕他们说我小气不给准备他们的份,你将就喝吧,我急匆匆随便去买的。”
他的脸色有些不自然,木讷地接过去,心里却是惊喜的。时归那瓶她拧了半天没拧开,许鄞泽把自己的拧开又虚虚旋上递给她,她感激地一笑。
却唯独少了什么。
时归低头看看塑胶的地,她笑起来:“张咏昕回来了,你知道的吧。”
许鄞泽猜到她要说什么,他没有接话。
“明天的聚会,你会去吗?”
她的声音有些空,许鄞泽几乎以为她并不曾开口,他沉默少时,说:“你希望我去吗?”
时归抬起头,双臂撑在身体两侧,远望夕阳自天尽头铺展余晖,红色的霞光越过远处青山,高楼,越过学校周边的绿树,看台,她的声音和着这温暖粘稠的色彩响在他耳边:“重要的并不是我希不希望,而是无论你去与否,你和我的距离都必须只能是你所一直努力维持的那样。”
许鄞泽目光一闪。
时归像是感到了气氛的低冷,她笑了一下,声音里却听不出什么笑意:“也许这根本不需要我来自作聪明,你自己一直保持得很好啊,以前是我不懂事,我这回主动来找你,就是想跟你说,今天我就把从前的年少轻狂统统收回,你也不必一直耿耿于怀,赶紧找个中意的女孩子,就当我……就当我以前那几年……都是孩子气吧……”
她声音越说越低,许鄞泽却听得越来越窝火,她都在胡说些什么?不懂事?年少轻狂?孩子气?所以她现在是成熟了懂事了,发现过去九年都是她任性,而如今就要彻彻底底和他一刀两断?
许鄞泽觉得可笑,就真的笑出声来。
“时归,你后悔了?”
他笑声渐没,声音更冷,时归没由来的一颤。
“不,我不后悔。”
她直直看进他的眼里,“就算重来一次,我还是会选择这条路。我只是庆幸,这条路并没让我的孤注一掷满盘皆输,它自有它的风景,虽然放弃了原来的目的地,可终究是因为你,我才懂得,作为一个老师,真正的信仰是什么。”
许鄞泽终于明白了她的意思,九年前,她因为喜欢他选择了做老师,直至如今,她终于放弃喜欢他,却真正爱上了这个职业。
阴差阳错。
这可以用在时归身上,而之于他自己,也不为过。
甚至,可以说是自作自受。
许鄞泽蓦然感受到一种莫大的悲哀在心里升腾起来。
他忽的抓住她的手,情不自禁脱口道:“那天你在我家,我对你说什么事等高考结束……”
时归一愣。
“我本来想明天跟你好好说,可是既然今天你已经把话说到这个份儿上——”
他没来得及说完,手机忽然响起来,许鄞泽一晃神,看见时归眼里漫起的黯然,他的心一紧。
“赶紧接电话吧,万一有急事。”
他稍一犹豫,终究是拿出手机,起身到一边去接。
是家里的电话。
也无非是问问他的工作是不是都结束,什么时候回宅子里。
他大概说了两句挂断,回头去找时归,却只看到树荫摇曳之下,两瓶饮料空荡荡的立在那里,其中有一瓶竟然连盖子都没盖上。
许鄞泽伸手扶住额角,另一只手垂在衣摆边缘,用力地握紧了手机。
时归心里很慌乱,慌乱到她几乎是奔跑回到小区里,开出了自己的车子就往外面赶,她并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可是手机还在一边又一遍的响,她甚至害怕看到屏幕上的来电显示,于是索性关掉手机。车子遇上红灯,她死死握住方向盘,脑子里是一片混乱的,他要说的话,他那时的神情……
可是无论怎样混乱,自始至终都只有他的模样。
她最后去了秦姝家。
许鄞泽怎么打她电话都是关机,跟张衍他们打了招呼先走,到时归楼下按她家的门铃,始终没有答复。
他想到打电话去时宅找她,时远卧病在床,是早就接到秦姝的电话被通知过的,只吩咐让家里的阿姨接了电话告诉对方说时归并没有回去,还让许鄞泽不要担心。
怎么可能不担心。
许鄞泽在车里都快急的烧眉毛了,忽然灵光一闪,他按下秦姝的号码拨过去,所幸,接通了。
“喂。”那边柔柔的女声接起,许鄞泽直接跳过了问候,直截了当的问她:“时归跟你在一起吗?”
秦姝才不那么好心缓解他的着急,放慢了语调跟他周旋:“你是有毛病吧,大晚上的又发什么疯?”
许鄞泽倒不在意她怎么说他,却是一下就听出了其间味道,毕竟是早年故交,他很了解秦姝,她一用这种慢悠悠的语调说话,不是在演戏就是在调戏。
他放了心,便不再那样焦急:“那麻烦你告诉时归,明天我会去,也请她务必到场。”
秦姝看了一眼盥洗室,确定时归没有洗完澡从里面出来,她才拿着电话走到阳台,对着晚风说:“那你们见着了面,你打算如何?”
“说清楚。”
“什么叫说清楚?你到底要不要跟她在一起?”
“问题是现在不是我要不要跟她在一起,而是她会不会选择我。”
秦姝愣了:“什么意思?她喜欢上别人了?”
那边叹了口气:“这些事说来话长,其实也都怪我。”
秦姝心思玲珑,大抵猜到事情的走向,此时此刻她并没有立场去责怪许鄞泽什么,最终也只是道:“好的,我懂了,你好自为之。”
那边刚挂下电话,客厅里就传来时归的声音:“秦姝姐,我好了,你们家洗衣机在哪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