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九年一梦(1 / 1)
这一天快结束的时候时归觉得头已经重到撑不住了,吃了几颗感冒药都没见效,时归趴在办公桌上半死不活,上课都是鼻音浓重,还算错了好几个题目,她忽然就有点后悔前两天没听许鄞泽的话去看医生,搞成这个狼狈的样子,幸亏这几天都没遇见他,否则肯定被他在心里笑话。
“时老师,身体不舒服啊?”
同事杜若收拾东西下班的时候看见她疲惫的样子,出于客气的关心随口问道。
时归手抚上额角,勉强笑了笑。
杜若走过来看看她的气色,建议:“还是去医院吧,发烧就不好了,你也知道,高三嘛,不管是领导还是学生,大家都很紧张的。”
时归点点头:“知道,谢谢关心。”
杜若笑着跟她道了别,时归收拾好背包,准备去医院。
她家就在附近,所以她一般不会开车来上班,可是今天要去医院,她又不乐意回去取车,况且这个状态她可不能保证行车安全,只好到对面的公交站台等车。
明明是看好了有车流的间隙,不知道怎么会让车子鸣笛擦身而过。
她还没来得及回过神来,已经被一个人强行拉到路边,力道大的她的手腕都痛。
她揉着脑袋抬眼,看见是他,松了口气,挣了挣手,许鄞泽却没有放手的意思,只是盯着她,好像有隐隐的怒气。
她无奈,加之身体病痛,她半分力气都使不上,只任他这么捏着她的手腕,然后突然用力一拽,她被他甩进轿车后座。
她仰倒在座椅上半天才意识到自己受的是什么待遇,喘了几口气才缓过来,坐起来的时候许鄞泽已经开车开了好一会儿,从后视镜里看到她,眉目松动,递过去一杯水,她伸手接过,乖乖喝了几口,就听到他低沉冷冽的声音:“这么大的人,过马路也不知道好好看看么?那么多的车,等一等又怎么了?”
她心里本来就惊吓了一下,被他这么一斥,更是委屈,一口气梗在心口上下不去,半天才顺好气息,许鄞泽见她不说话,才发觉自己的语气过于严厉,缓和了一下才又说:“生病了就小心一点,你不仅是你一个人。”
时归听到这话只觉得糊涂,不明白他的意思,却感觉到他似乎是在关心她,只是这关心,永远不是她所期望一般来到。
到了医院许鄞泽去挂号,时归就坐在医院的长椅上昏沉地等,等得半醒半寐之间,她仿佛做了一个梦。
这个梦十分遥远,遥远到跨越了九年光阴,彼时尚且年少,情不知所起,她也曾怀疑是不是曾经冲动,可是九年这样的久,什么事情都该被磨蚀得毫无痕迹了,只除了一样。如果不是真的入骨,又怎么会注定一往而深。
阳光彻亮,炙烤得这世界像一个巨大的火炉,无声地冒着死寂的热气,站在篮球场上远望绿茵场,空气间都翻滚着热浪。蝉声聒噪,从操场边缘一带绿化树间传来,和着教官立正稍息的口令声,时归觉得自己就像被架起来翻烤的鱼干,所有的青春活力都要被炸光了。
“立正!”
时归和几个同年级女生笔直地站定,她忽然回想起四天前那个满脸痘痘的教官在她所在班级的训练队伍中问她:“你想不想进强化班?”
强化班……她这个班不已经是强化班了吗?但是——
“当然想啊.”
于是第二天时归就被带到一个只有七人的女子训练班去了。
原来他说的是军训强化班啊,那她以后还怎么偷懒!
时归有点后悔有点懊恼,可她想就算重演一次自己也不会少一点认真,这样想着,她也不见得有多后悔了。她向来豁达,再难捱的事也总有开解自己的方法,所以哥哥一向很放心她,就好比把她一个人丢在这个封闭式教育的寄宿高中里,时归甚至怀疑哥哥就算把她送出国去单独生活,眉头都不会皱一下。
“正步走!”
时归一晃神,脚下慢了一拍,没能跟上大队,她惊了惊,赶紧立正不动,感觉到教官凌厉的眼神像两只箭嗖嗖的过来,怕死似的闭了闭眼。
再睁眼时队友们已经又踢着正步过来,时归听着号令跟她们一起立正,又开始正步向前,余光瞥见不远处的学校后门开了,一辆黑色大众缓缓驶进,时归有如神灵指引,片刻挪不开眼,那辆车路过她们军训的方阵时,时归透过它正慢慢闭合的驾驶窗看见,车里的那个人,年轻而俊朗,好像大学生的模样。
时归奇怪,大学生怎么会来这里,难道是某位老师的儿子?
晃神之间,教官已经点名道姓:“五号,集中精神!”
时归立即挺直脊背。
这一天的下午突然变了天,原本的暴晒变成了暴雨,猝不及防,学校居然人性化地决定学生们都回宿舍休息,不用去教室了。大家高兴之余热热闹闹地往宿舍赶,一到宿舍门口都轰散开来,时归找到室友,没说两句,旁边的张咏昕突然哭了起来。
刚开始还是隐忍的落泪,却在室友的劝慰之下变成了哭泣,时归有些不解有些感叹,后来得知是因为教官罚她休息的时候站军姿,她面上不好多说什么,心里却觉得张咏昕难免娇气了些。
大抵是张咏昕哭得太惊天动地,居然把班主任和教官都惊动过来,可是当时归看到她们教官旁边站着的班主任居然是早上他看到的那辆车里的男人,她手里拿着的纸巾盒啪一声掉在地上,她弯腰去捡的时候听到那个“班主任”说:“王老师有事出差,代班主任是高二的老师,暑期不常在学校,我是你们的数学老师,有什么问题告诉我就可以了。”
大家都愣了几秒,场面终于显得没那么混乱,她们宿舍的室长站出来复述事件。那教官并不比她们大多少,听到是因为自己的缘故,脸色羞惭,继而站出来道歉。
可接下来的状况谁也没能料到,张咏昕坐在寝室的桌子旁边,突然伸手拿起桌子上的一盒牛奶就朝教官砸过去,时归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撞上后面的人,那人伸出手扶住她的肩,她抱歉地回头,却在看清那人面孔的时候慌了神:“老……老师……对不起……”
他笑了笑表示不介意,转而去处理那边的纠纷,牛奶盒子被砸裂开来,宿舍里弥漫着一股黏腻的奶香,年轻的教官无所适从,张咏昕怒气未平,心里却还觉得委屈,眼泪哗哗的像开了闸的水库,大家都愣住了并且尴尬,许鄞泽环顾了一圈,先是对教官说:“真是抱歉,您先回吧,这里我来处理。”
而后就对还在抽泣的张咏昕说:“张咏昕,你出来一下,我有话对你说。”
时归原以为照张咏昕娇纵的性子会拒绝他,却没想到她抹抹脸就跟他走了,留一宿舍五个女生面面相觑,时归抿抿唇,找来扫把和簸箕,其余的人见时归打扫,也都拿着劳动工具来帮忙。
时归感觉到这样诡异的安静气氛,无声地叹了口气。
时归不知道那老师和张咏昕说了什么,张咏昕回来后情绪平静了很多,时归倒杯热水递给她,她还能心平气和地说谢谢。只是历经这一件事,室友看张咏昕的眼光多少有些异样,张咏昕倒浑不介意似的,早早地洗漱睡觉,时归的床位在张咏昕对面上铺,她看了一眼那个面朝墙壁入睡的背影,心里五味杂陈。
军训的七天很快过去,高中繁重的学业正式降临,时归终于知道那数学老师名叫许鄞泽,二十二岁,名校毕业,却甘心只当一个平凡的数学老师,这被G中学生调侃为全校十大未解之谜之一。
时归对这种野史哭笑不得,却只当玩笑听了去,可是她没想到,后来的后来,她为了追随他的脚步,心甘情愿地走上了和他重叠的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