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0 第六章:飞华碎玉（1 / 1）
不过眨眼的时间，那人便踏着碧色长剑，从青砖黛瓦的民舍房檐上方轻轻落了下来。足尖点地的瞬间反手将长剑负于背后，身形轻巧，动静间如行云流水。
但他整个人周身冷得像座周年不化的冰山一样，没有丝毫的人气。
见到他的第一眼，你根本来不及看清他的面目，便被他寒雪一般的气质所震慑，顾不得去想那斜斜的眉和漆黑的眼长得有多出色了。
众人呆滞的思索间，他朝着他们的方向望了过来。
只一个眼神，明皓月紧张得手心里全是汗，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既尴尬又心虚。
可他就跟压根儿没有看到她一样，手腕一扬，冲着明铮身上的要害便攻了过去！
他出招的速度极快，肉眼根本看不清楚，掌风也和他本人一样十分凌厉清寒。
所有人都还没来得及反应，一掌便已拍到明铮胸腹处！
明铮被他袭击得一阵踉跄，在地上滚了几圈方才狼狈的躲过紧接着的数掌，连忙打起十二分精神全力应对。
不明所以的乌青禾吓得都快哭出来了，拽着明皓月的胳膊哽咽道：“明姐姐，怎么办？明公子他会不会、会不会被……”
刚开始也很害怕的明皓月看了一小会儿心底的石头便落下了，安慰乌青禾道：“没事。那人是我师傅厉无痕。他出招的时候并未使出全部内力，虽然攻击的都是要害却未下死手，否则刚刚那一掌就要了铮儿半条命。他在试探铮儿的武功。”
“试探？”乌青禾稍微放心了些，“看着真不像……”
说话间二人又过了好几招。
除了最开始的一招被打了个措手不及，明铮一直咬紧牙关以守代攻，试图从厉无痕严密的攻势中寻找契机，倒也不算毫无招架之力。
可惜他们的实力差距实在太过悬殊，到第九招时厉无痕左手顺着明铮的破绽空档直袭面门，趁他慌忙后退之时，右手则轻巧的扣住他手腕上的命门，一用力，明铮手腕一麻，再也无力回天。
不到十招，胜负已分。
明铮脸色变得惨白，跟霜打的茄子一样耷拉着，一点精神都没有。
明皓月也是吓了一跳。
原本在九华山上，铮儿虽然学武的时间较晚，但由于天资出众、骨骼惊奇，加之比常人刻苦百倍，不到一年的时间就成了年轻一辈中十分出类拔萃的代表之一。他最厉害的时候，可是能在厉无痕全力攻击之下过十五招的啊！
今日厉无痕并未使全力就罢了，铮儿他居然连十招都接不过？
厉无痕轻启薄唇道：“私自下山，数月不归，还不思进取，疏于习武。明铮，你可知错？”
明铮浑身一僵，眼神中挣扎犹豫了片刻，还是老老实实的垂眸认错道：“徒孙知错。”
厉无痕神色清冷，说话的语气更是寒如冰霜：“跪下，三个时辰不许起来。”
明铮老老实实的就低跪了下来，垂着脑袋默不作声。
厉无痕又冷冷道：“拔剑。”
明铮连忙起身应道：“是。”
厉无痕扫了明铮一眼：“不是你，继续跪。”
明铮微楞，听话的又跪了下去。
“你的剑呢？”
明皓月条件反射抬头望向说话的厉无痕，只见他冷冷的瞥了自己一眼，她便吓得膝盖都要发软了！
他问的是我的剑？！
自打那日在九华山上被掌门打得半死，剑就没了啊。该不会，他那个“严师出高徒”的老毛病又犯了吧……
“明铮，把你的剑借你师傅一用。”厉无痕说着看向明皓月，“若今日你能在我手下过三招，之前之事欺瞒师门的帐便一笔勾销，否则——”
后半句话未言明，但任谁都知道没什么好下场。
明铮急道：“师祖！她怎么可能在您手下过得了三招，能不能……”
厉无痕眼中寒光一闪，打断了明铮的话：“莫逆师命，再多跪一个时辰。”说完又冷冷的看向明皓月，“还不快取剑！”
明皓月愣了一下，直直道：“我不。”
厉无痕抬眸。
“我不要和你比剑。”明皓月又说了一次，眼神慢慢恢复了镇静，“师傅，看样子您因走火入魔的伤势已全部恢复，恐怕功力还更甚往日了吧？当初在九华山上我再怎么勤加练习都在你手下过不了三招，何况现在。明知结果的事，我不做。你要是恨我……我任师傅处置，只求师傅放过铮儿他们。”
厉无痕用似乎第一次认识她的眼神静静的看着她。
别说是徒子徒孙，就连平辈的师兄师弟们，都很少有人敢这样跟他说话。不，曾经有一个人，说话的语气和内容比她现在还要放肆，或者应该用“随意”来形容。
只是那个时候的他自己，并不是真正的自己。
那只是……走火入魔之际出现的一个幻象罢了。
厉无痕想到这里有些心烦的敷衍道：“姑且放过你一次。”
他沉思了片刻，将目光投向了旁边的乌青禾，吓得乌青禾瑟瑟发抖。
探寻的目光并未在乌青禾身上停留太久，又看向了他怀中的婴儿。
那孩子正一脸好奇的看着他，眼神清澈干净得过世间任何水流。看着她的眼睛，尘世中的一切纷繁复杂，都淡了下去，仿佛心境也澄明了起来。
他问道：“这孩子，就是当日在芳华殿中——”
“师傅！！！”
明皓月突然打断了厉无痕的话，几乎是用哀求的眼神望着他道：“师傅，我们换个地方谈如何？”
厉无痕无声的看着她。
“……师傅？”
“后院。”
厉无痕说完便头也不回的朝着后院的方向走去。
明皓月大大松了一口气。
“明姐姐……”
乌青禾在身后拽住明皓月的衣角。
“别怕，他今日的态度已经表明，他打算放过我们了——至少是暂时放过。我去跟他解释解释之前发生的事情。毕竟是我对不起他。”
乌青禾点点头：“还是要当心啊……”
“我会的。”她说着看了一眼还跪在地上的明铮，小声说，“铮儿，待会儿他走了，你再悄悄起来。”
明铮却在想其他的事情，满脸的不高兴，抿着唇没有回应。
明皓月此刻也顾不了太多，很快重新泡了壶清茶放在托盘内，快步绕过前厅侧边的小道。
一转弯，她便看见一片苍翠之间的厉无痕清冷的背影。素衣玉冠，长发及腰，夏日阳光下一抹淡紫，竟如同染了一层冰雪一般。
他在冻着周遭的同时，自己也很寂寞吧……
发觉自己想着想着有些出神，明皓月连忙稳了稳心神，走上前去。
“呃，师傅，这边有石桌，过来坐吧。江南新出的花茶，尝尝看？”
厉无痕依言坐下，并未端起明皓月放在他眼前的茶杯。
之前不是挺喜欢花茶的么？口味又变了，真叫人捉摸不透。
明皓月有些无奈的腹诽，想了想还是准备向厉无痕询问自己心中的疑惑：“事发突然，一直没来得及问你。师傅，究竟你为什么会走火入魔，后来，又怎么突然好了的？”
厉无痕飞快看了一眼手边的茶杯，言简意赅道：“飞华碎玉功。”
九华派最高深莫测的武功就属开山祖师亲创的飞华碎玉功了，非掌门之尊不得研习。这功夫总共十层，练至最后一层，除了武功卓绝天下外，修炼之人更可寿命远胜于常人，几乎同半仙无疑了。
极大的诱惑促使这百数年来，几乎历任九华派掌门都会尝试修炼飞花碎玉功，但因为练此功走火入魔导致神智失常，甚至暴毙而亡的数不胜数。再天资聪颖、武功高超之人最多练到第八层就没办法再继续了，因为突破这一层最大的障碍并非练功本身，而在于修习者的心。
彻底放下爱恨悲欢，潜心修习，哪里是“人”能办到的事？
当初他突然消失，原来是去练这门功夫了啊。看来他已经突破了第八层，再也感觉不到人世间的七情六欲，怪不得变得更加不像活人了……
明明是好事，但想到当日机缘巧合在芳华殿中与眼前之人的相处场景，明皓月不知为何有些心酸，勉强笑道：“原来如此，可算是有惊无险。恭喜师傅了。”
厉无痕冷淡的应了一声，忽而又想起之前的一幕，问道：“那孩子，究竟是怎么回事？”
明皓月有些疑惑，不是全天下都知道，萌萌是师傅的孩子吗？那日在九华山巅他也不是这般态度，怎么突然问起这话来。
除非——
她瞪大了眼睛激动道：“师傅，你想起来了？！”
厉无痕第一次露出了明显的面部表情——难以掩饰，非常非常的尴尬。然后便几不可闻的“嗯”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