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第 23 章(1 / 1)
今日,父亲的精神有所好转,重新成为家里的主心骨,偶尔还打趣逗母亲和大姐笑。只是,或许骨折真的大伤他的元气,父亲一下子似乎苍老了好几岁,头发也白了许多。失去神采的,不仅是他皱纹渐深的面容,还有他的眼神,仿佛总是透着股苍凉。
家毅心里明白,父亲一直对他们几个儿女都寄予厚望。尽管没有成型的严苛训诫,但他的眼睛分明在说“你可以做得更好”;没有溺爱,就算摔倒,他只在旁看着“你可以自己站起来”。然而,现在他的眼睛却好似在说“我的孩子,你做得很好”、“我老了没有力气了,孩子,你靠自己的力量站起来吧”。家毅第一次意识到原来记忆中无所不能、高大强健的父亲已近知天命之年,他开始变老、变虚弱,可悲的是作为儿子的自己竟然还没准备好撑起这个家。
“毅,你出去走走吧,别老陪我们闷在屋里,”已经看了小半天杂书的父亲放下拿着放大镜的右手,“你看你二哥不也一早出去了吗?”
“可是父亲……”
“我没事儿,何况还有你母亲和大姐在。年青小伙子成天躲在房里算是怎么回事?去吧,别太晚回来,路上小心点。”
拗不过父亲的劝说和母亲、大姐的帮腔,家毅迈出卫生院的大门,霎时间灿烂的阳光铺面而来,不减夏日的热情,照得人暖洋洋的。
这几天他一直待在卫生院里,信息便略显闭塞了。唯一知道并且了解比较多的就是莫师傅那边依然没有进展,裴医生和徐明达轮番多次寻借口到研究所找他却吃了闭门羹。研究所的人认为他俩严重干扰了研发药物的正常工作,使莫师傅分心,便毫不客气地命令他们不准再去。
眼下别提让莫师傅重回医疗小队了,连见他一面也难。于是裴医生总是紧锁眉头,徐明达亦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而家毅不知为何,近两日有种越来越强烈、越来越清晰的感觉——一定存在某种终止现状的方法!
说出来可能觉得不可思议,但这种感觉无时无刻不驱使他迫切地想要外出。没有明确的目的地,就是感觉只要他寻找,只要他探索,一定能找出蛇群动乱的原因,阻止这场灾难!就连他陪在卫生院和家人一起时也是如此,只是心里放不下家人,强行抑制这个念头罢了,今日父亲这样说其实正和他心意。
那么,现在去哪儿呢?
首先最想去的地方当然是家。那日他们只顾着逃命,什么东西都没拿,最好先回去取些衣物和生活日用品,省得总是麻烦裴医生和陆帆他们,怪难为情的。
另外还有一件事,由于所有人的注意力当时都集中在受伤的父亲身上,不曾关心后院的情况,不知后院那三人是否已经安全,更没发觉小蛇并没有同他们一起逃出来。等安顿完家人后,家毅才记起这回事,但大家奔波了一天都累了,他也不好再多事。
那三个人原不是刘家的人,这么多年来刘家收留他们也算是仁至义尽,眼下刘家人自己都勉强挤在一间病房里,无暇再顾及他们了。至于小蛇就更别提了,刘家其余的人不像家毅,知道小蛇会说话,能与人沟通,在他们眼中,小蛇顶多不过是难得的通人性的动物而已。其小小生命的存亡,又怎能和人类——尤其是至亲的安危相提并论?
看着或受伤或着急担心,在短短时间内就憔悴不少的亲人,家毅虽有担忧,终是什么都没提。
小蛇……他半年前才捡到它养在家里,之前是野生的吧?野生动物一般直觉敏锐,生存能力较强,他们都逃出来了,它应该不会有事吧?不管怎么说,进攻的一方也算是它的同类,或许能蒙混过去……可是小蛇温润的眼睛与它们猩红发狂的眼睛完全不同,还是有可能被攻击的……
每每想到此事,家毅便纠结不已,末了只好自我安慰一切都会变好的。
不过昨天徐明达依约前来帮忙换药的时候说过,那边蛇群未退,还没解除封锁。就目前而言,哪怕他冒险走一趟,也不太可能单枪匹马地冲破调查小组的阻拦。
或许他可以到小区据点看看,离家不远且受蛇灾较轻,已经恢复正常运作了,运气好的话说不定能听到些新的调查结果。
然而,因上次蛇灾发生地靠近据点,许多迅速疏散居民的后部队员都受了伤,个别甚至重伤只能躺在卫生院休养。如今人手不足,搜集信息的工作处于半停滞状态,效率远不及从前。
家毅仅仅待了一个下午,据点值守的人就换了三波(个)。或到交接班时间回去休息,或临时被叫去执行其他紧急任务,有一次要不是正好家毅在,差点儿就轮空了。明明是后部,却也染上了前线浓厚的紧张感以及急躁不安的气息。
这样的生活必须被停止。
在哪里一定有解决的办法……
他这样想着,时时留神身边发生的点点滴滴。直至某日,他在据点时听到住在附近的大妈与组员闲扯拉家常。
“……听说林家好像死人了,你们知道吗?”大妈神神秘秘地八卦道。
“那个富豪?”组员诧异地问,“没听到什么动静啊。”
“就是说啊,按他们家那行事作风,不得敲锣吹鼓地弄得全镇皆知哇!没准儿还得请所有的人吃豆腐饭*哩……”
家毅突然冲到他们面前,大声打断大妈的话:“什么时候的事儿?林家的谁死了?”
“喔!吓死我了!吓死了……”大妈拍着胸脯匀气。
“是谁?!”家毅问道,神情异常认真。
同样被了吓一跳的组员首先反应过来,试图扶住家毅的肩膀,让他平静下来:“喂,你怎么了?”
“谁!”家毅推开组员,只紧盯着大妈的眼睛追问。
“我,我也不清楚哇,”大妈有些慌乱地答,“我就是串门唠嗑的时候听人说的,有人看到林宅里挂满白布条还有绢花,那可不是家中死人才会摆的嘛!”
略一停顿,家毅转向组员:“你知道那个一开始提出林家有异的人在哪里吗?”
“嗯?你是说小宋啊,他脚扭了,肿得厉害,这几天都休息……”见家毅神情愈加不耐,组员忙道,“他现在应该在卫生院后的旧职工宿舍楼……”
话未完,家毅便转身离去。
“你去哪儿?喂!”组员喊道,却没有得到回应。真是个奇怪的家伙,他暗自嘀咕,回头看见大妈似乎还未回神,耸肩宽慰:“这家伙平日里倒是温文有礼,今天不正常,您别理他。”
大妈叹了口气,一脸“我理解”:“如今这世道,有几个还能保持平常心?年轻人,性子急。诶,只是这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哇……”
外面,无人的街道上,家毅朝着卫生院的方向飞奔。
一听到林家的事,他就莫名地气血上涌,心脏扑通扑通跳个不停。近日那种熟悉的感觉好像更加强烈了,似乎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
林家,林家,林家……为何他如此在意林家?是不是那儿真的有什么?
不知道,不明白。所以他要想尽办法弄清楚,究竟是他多心产生错觉,还是上天给他的预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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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家有人死了?”卫生院宿舍楼内,小宋惊讶地问,“我才离开几天啊,而且最近那边也没有蛇灾发生吧?”
“嗯。你很早便关注林家了吧?你说过‘所有的蛇仿佛都自动避开林宅’,那你确定在你监视的那段时间内,林家平安无事,无人死亡吗?”
“没有吧……”小宋扶额努力回想,“哦,有一次林家买了好多花圈,我以为是要送给相熟的有人离世的亲戚朋友家的,并未多想。现在想来,我好像一直没有看到那些花圈被送出去,至少在我受伤休息前没有。而且,通常人家送花圈都会让绢花店署上自己名字,然后叫他们直接送过去,不会特意先拿到家里再送。这不是触自家的霉头?我当时怎么就没想到……”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
“呃,也有两三个月了,大概是……对,第二次出现蛇灾后,林家就鲜少开门了。——不过,到底是谁死了?应该不是林老爷子,后来偶尔我还隐约见过他的身影……”
“谢谢你了!”家毅匆匆告别道。小宋知道的基本就这些,再问也问不出什么了。虽然没有得到确切的答案,但他的直觉愈发清晰:林家同这次的蛇灾肯定存在某种不为人知的关联。
接下来他若想了解更多,恐怕必须得去趟林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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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足有两人高的大门前,家毅深呼吸,良久,忐忑地伸手用力扣下门环。谁知,那门原是虚掩着的,立马别推开一道不宽不窄的缝。
家毅停住动作,仔细听门内的动静,但只有风吹树叶的簌簌声。
轻轻将门缓慢打开,映入眼帘的是满院子随风飘摇的半透明白色垂地布条,柱子上装饰的黑纱白绢花,以及地上铺着的厚厚一层素白冥币。
偌大的前院空无一人。
“有人在吗?”没有回答。
稍一犹豫,他跨过高高的门槛,不得不走在遍地的冥币上,脚下沙沙作响。
“你终于来了。”蓦地,堂中传出一个苍老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