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第十五章 蜚短流长（1）（1 / 1）
桌上摊着一叠照片和一份打印纸，十班的班主任脸色难看地看着桌子前面站着的卓向野和司阳，厉声道：“你们说，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司阳侧头看了看卓向野，卓向野也正在看着他，眼睛微微眯着，似乎是在努力捕捉他脸上每一丝一毫的情绪。司阳极快地冲他挤了一下眼睛，嘴角挑起不易察觉的笑容。
卓向野一震，忽然明了。他回过头去看着十班班主任刘皓，语气平静地没有一丝起伏，“就是您看到的那样。”
刘皓眉头蹙起，用不可置信的声音道：“你是说这些照片是真的？！这信上写的东西也是真的？！”
卓向野淡然道：“照片是真的，但选的角度很不一般，这位同学很有摄影的天分。信上写的东西离奇生动，显然他在撰写故事上也很擅长。如果他将来报考传媒大学或是电影学院，会是一颗闪亮的明日之星。”
尽管气氛僵硬，司阳一听卓向野这么说，还是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
刘皓一愣，顿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卓向野是在暗示这照片和信都不可信，有些好气又有些好笑，翻了个白眼道：“扯皮吧你就！快说，你们到底什么关系？就算这照片不全是真实的，你们举止过分亲昵这没错吧？”
刘皓的手指关节重重地磕在其中一张照片上。
司阳下意识低头去看。
照片上卓向野揉着他的头发，神色淡淡的，但眼里的温柔却藏也藏不住。他自己侧对着镜头，眼睛下垂，唇边带着浅笑。背景是他们住的小区公园里大片清冽盛开的梨花，红白相间。光线从树梢间射过，照在两人的脸上，带起浅浅的光晕。
司阳不由看呆了。原来他们在一块儿的时候，竟然有着如此和谐的气场。
卓向野眸中闪过一丝惊艳，略抿了抿唇，直白道：“刘老师，这次事件处理完了，能把这些照片交给我吗？拍的不错。”
刘皓一口老血哽在了嗓子眼儿里、目瞪口呆地看着认真地请求他的卓向野。
一中对于早恋这种事情一向是明令禁止，一旦被揭发出来，最轻的就是警告处分。之前高三六班的一对情侣就被主任逮住，年级组长借着高考情绪的问题好说歹说才把退学降为了处分，但到底让学生们都有些心有戚戚焉。
可是眼前这两人，刘皓皱起眉头，不仅被举报早恋，更严重的是同性恋。纳闷的是，这两人面色平淡地就好像路人一样。他本来指着照片想让他们说真话，结果司阳看着照片就入定了，卓向野更好，直接开口要照片。
你说这刚刚分科分班，他正为自己接手的这个物生班学生平均成绩很高美呢，就出了这档子闲事，你说这能不让他郁闷吗？更何况这两个当事人居然一点觉悟也没有，回答问题随意自然，明明一副无辜的样子却又说不出什么证明清白的证据来，完全就在跟他虚耗时间！刘皓怒火一点点上窜。
“我说你们俩这什么态度啊？啊！别当我在开玩笑，这件事情的性质很严肃！要是处理不好，轻了就是处分，重了就是退学，知道吗？都已经快毕业班的学生了，有没有点分寸？！”刘皓火气上头了，盯着两人的目光就好像锯子，剌着人的皮肉。
卓向野看着他，突然神情变得平和，甚至嘴角微露一丝笑意，“不知刘老师有没有听说过一句话，叫信你的人你不必解释，不信你的人你也不必解释。”
“屁！你俩要都在这事儿上一声不吭，那就撂下了！校领导可没听说过这句话，只知道默认！心虚！影响校风！宁杀一千不放一个！”刘皓语气很冲，落地惊雷。
卓向野不去看司阳。尽管司阳在他看来已经表现地足够平静，可是他依然看得出他眼底下那一抹惊惶。深藏心底的秘密被生生撕扯出来，放在太阳底下供人议论谈笑，背着被人指指戳戳的压力，还带着可能会被开除的担忧，司阳一贯单纯的乐观开朗经受不住这样强力的冲击。如果不立刻解决掉这件事，那司阳的神经很可能会崩溃掉。
可是对于一个十七岁的少年来说，司阳真的已经做得够好了。卓向野不去看，只是怕下一秒他就会不由自主地伸手，把那个人紧紧抱进怀里，收起来，藏起来，遮着，掩着，不让任何人去窥伺他，伤害他！
“刘老师，”卓向野调整了一下呼吸，强压下心头的冲动，目光如炬，语气笃定却也诚恳，“您是相信我们的，对吧？”
“妈的老子怎么摊上你们两个小崽子！”刘皓被他那道锐利的目光看得一顿，半晌喃喃了一句粗口，又道，“我相不相信你们有什么用？最重要的是校领导得相信！这件事儿可不止捅到了我这里，懂吗？！”
卓向野微笑，“刘老师，您应该也听说过一句话就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我和司阳的成绩您都看过吧？如果我没有猜测的话，我们很可能都进入了学校的保送评估系统，对吗？”
“你怎么会知……”刘皓一惊，下意识脱口而出，看到卓向野的眼睛里随着他的话划过一丝意料之中的光芒，他生生压下后面的字眼，眯着眼睛看着这个始终冷静自然的男生。
学校建立的保送评估系统，除了有限的人知道以外，其余的人听都没听说过。这个系统主要是把高一到高二上学期值得关注的学生统筹起来，分析各自的学习状况，包括成绩趋势，应考状态，性格特点等等。之所以做出这样的评估系统，是为了把可能在高考中考出高分的学生剔除出来，保留尖子生中的第二集团，以作为保送首选。其实一般的学校都设有这样的制度来保证优质升学率，只是名列省重点的一中行事更隐秘一些，少有人知。
“恰好进过几次学校的档案库。”卓向野说的脸不红心不跳。
刘皓大惊失色，“你进过学校的档案库？！你的技术这么牛？！”
司阳也是惊讶，不过更让他足以平静下来的是，刘皓已经被卓向野带跑了话题，却兀自不知。这不免让他想到平时，卓向野偶尔也会这么避重就轻。
不过对于刘皓来说，何为重，何为轻就不一定了。
“你居然就这么淡定地把这件事告诉我了？！也不怕我跟领导反映？”刘皓无语，不知道该生气还是该赞叹了。一个普通的高中学生，竟然能攻破学校的网关，这份天赋才学首先打动了他。其次他淡然无畏，也让他暗暗赞叹。想当初他高中的时候，可只知道学习考试玩玩暗恋，哪有这等尿性？
“你相信我们，我们自然也相信你。”卓向野淡定回答。他面色甚至半点慌张无措也没有，就好像刚刚说的话只是吃饭上厕所这种小事一样。
刘皓掩饰不住心里头的喜欢。
说实话，他刘皓在这一中里确实有不少分量，但一中还不是他野心的归宿。他想要进教研室，教育局……可惜关系不够硬。更兼这两年写论文评职称这种华而不实的东西越来越盛行，他原先霸气果断的性子被磨平了不少。能力到了，却没有希望更进一步，这种事情总是让人焦躁的。而内心的焦躁让他对于学生的要求也越来越高，可也因此越发失望。
有意思的学生太少了！有潜质的学生太少了！
可是今天他却看到了！但这丫竟然不是他们班的！
混蛋！
他思索了一会儿，道：“这事儿我会查一查，你们先回去吧。”大手一挥，撵人出去。
坐了一会儿，他翻开了高二十班十一班的学档记录。
随着照片和信被投递到老师主任那里，年级里也开始风传出了一对同性恋。这枯燥乏味的学习生活，就连异性恋都能让人津津乐道，乐此不疲，更别说同性恋！那可真是一块巨石砸进了湖面了，溅起弥天大波！
可惜了，这传闻里的主角却不为人知。
作为原九班班长，司阳的好朋友，陶曜被叫到了十班班主任的办公室。因为这刘皓是年级组长，所以有着自己独立的办公区域。
听到这位老师问到你觉得司阳和卓向野的关系怎么样的时候，他的眼角不由自主地一跳，心跳开始加速。眼前晃动着司阳那张笑脸，他几乎用所有的力气把心头的那种恐慌和担忧压下去，努力平静道：“刘老师，我很羡慕司阳有这么照顾他的哥哥。”
这样一句话脱口而出后，卓向野和司阳说话的场景闪过他的脑海。那种奇异的温馨和谐的画面，像是迎面而来一阵凉风，把陶曜满心的紧张吹散了。
接下来的话他便说的无比坦然，“刘老师，您可能不知道，司阳和卓向野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如果和一个人朝夕相处十五年，难道亲密一点有什么值得疑问的吗？
“况且这两个人一直非常优秀，卓向野的成绩有目共睹不用我来说，就是司阳，您如果翻过他的学档，就会发现他所有的理科成绩，数学、物理、化学、地理，没有一门不名列前茅。我曾经看过他做题，很多需要大量计算的地方，他根本不用多想，就能写出答案。
“太过优秀的人总是会挡住平庸的人的道路。”陶曜推了推眼镜，意味深长地一笑，“您懂的。”
刘皓忍住心里的诧异。这一个两个的都是什么人啊，现在的学生都这么了不起了吗？在老师面前这么淡然处之，条分缕析一丝不乱，这将来还得了？
“你的意思是？”刘皓故作不知陶曜的深意。
陶曜收了笑，认真道：“与其在他们俩身上下功夫，无必要地影响他们的学习，不如先查查这个举报者。老师，您说呢？”
刘皓眯了眯眼睛，嘴角不由露出笑意。当了这么多年老师，就今天还有些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