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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 番外八 无眠(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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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前10:35分。

“今天的录制就先到这吧,辛苦了。”

冷杉闻言如释重负的舒了口气,抬手摘了耳麦从高脚椅上走下来,跨出录音棚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接过助手适时递上的手机,开始编辑信息。

「起床了吗?」

约莫半分钟的功夫,那边便来了回复。

「嗯。果然好好睡过一觉连感冒都好得差不多了。替我跟阿城请假没?」

「他说只要不耽误下午的节目录制就没问题。今天降温,出门多穿点。吃过饭别忘再喝一遍药。」

「啰嗦啊你→_→知道了。下午录制现场见~」

看那边再没了动静,冷杉微微蹙眉,擎着手机欲言又止。

那件事,他该不会是……忘记了吧?

正发呆的当口,肩上忽然被人拍了一下。

“呦。站这儿愣什么神?录音结束了?”

他回头去望身后青年那张万年不变的灿烂笑脸,一瞬间竟有过分耀眼的错觉。

“……阿城。”冷杉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却微微缓和了表情。“倒是你,怎么还有空乱逛。不去现场盯梢还白拿人家的辛苦费,这样真的好么?”

“哈哈。那种麻烦的事,交给下面的人去做就行啦。”对方豪迈的笑了两声,不以为意。室内温度很热,他随意挽起的袖口下露出一截纹着青色文身的结实小臂。

“啊,对了。今天你家内人不是生病了?下午勉强过去没问题么。”

冷杉轻微勾唇。“如果敢当着他的面这样讲,你就完了。”

“所以说他现在不是不在嘛。”

“我会将这话转告给他的。另外他身边毕竟有我,那些就不劳你操心了。”冷杉看着面前的人瞬间无辜又恼火的瞪大了眼睛,还要争论什么的样子,干脆转身付之一笑,迈步向电梯的方向走去,随意扬扬手。“先失陪了,下午见。”

本以为该立即恼羞成怒的人,却也并没有追上来。

电梯里新铺上了大红的高级地毯,他一边等待着表面光可鉴人的不锈钢门自两边缓慢合拢,一边在内心默默吐槽着公司由表及里的腐败。

说起冷杉和白宇泽签约这家“爵艺”唱片公司,已是近五年前的事。那时他们刚在苏州逗留了半年多,一直在某家酒吧驻唱直到它倒闭,两人便想也是时候再次踏上旅程了。不料却在火车站口被一个和他们差不多年纪的少年拦住,说已经暗中注意他们很久,问两人要不要进正规的唱片公司锻炼一下。反正也是没有目的地的走一步算一步,一番商议后他们就应了少年的邀请。

至于待白宇泽认出他就是那日公园里为自己作画的人,也都是后话了。少年介绍自己是近两年新崛起的知名唱片公司“爵艺”的挂职经理——分明也才刚过廿岁的年纪。

只是两个人随他上路时尚不曾料到,“爵艺”的总部竟就坐落在海城。

兜兜转转,他们又回到了一切故事发生的起点。

不过,这样也好。毕竟一味逃避总不是办法。

而一晃就是五年过去,他们从当初默默无闻的新人渐渐攀升为小有名气的歌手,并得以在一些公众场合里崭头露角。成就与辛劳成正比,他们想这句话大概确为真理。

仅仅二十三岁就已然闯出一小片天地的他们,风光的表象下,谁又知道他们过去都曾遭受过些什么,谁又会关心他们早早便离开父母坚实的庇护,相互搀扶着挺过一路风雪的艰难。

好在上天总算没再亏待他们。事业的上升期,相继有两家势力颇大的集团表示愿意对他们给予资金支持,二人曾想出面表示感谢,但公司高层却一致对赞助方讳莫如深。

这世上总还是有美好事物的存在,让人们愿意去相信或许遥不可及的未来,就要到来了吧。……

电梯门再次无声敞开。

冷杉深吸一口气试图平复胸中五味杂陈,暗暗嘲笑自己一定是已经老了才会不自觉的回忆些往事。他一边裹紧了身上黑色的长风衣穿过一楼装潢奢华的大厅,随着稀疏的人群绕出了旋转门。

脸畔几乎立马落上沁人的凉意,他疑惑的仰起头去望那三月乌蒙蒙的天,原来是,下雪了啊。

由于公司大门距离停车场还有一段距离,冷杉便拎着皮包深一脚浅一脚向那边徒步走去。

这个时间道上的车流还并不多,而他刚迈了十多步,眼前的道边却忽然停下一辆纯黑的劳斯莱斯,后门应声打开,立即有类似助理模样的年轻人小跑着及时在来人头顶撑开一把雨伞。

派头还真不小,他内心不冷不热的想。这等大人物,一定是公司的贵客吧。

随着双方距离渐渐缩短,走到近前时,冷杉不经意地侧目想看清那人长什么样子,只一眼,便如啻雷击。

车内先是探出一根手杖稳稳撑著地面,紧接着才踏出那个一身革履西装,大雪天里还戴着深色墨镜的英俊男人。将驼绒围巾漫不经心搭上肩膀,他无声抬了抬下颔示意那年轻人给他让开条路,彷如天之骄子那般的气度和仪表,令人简直过目难忘。

男人站稳了身子后便悠然抬手去接助理递来的伞把,也因这个细微的动作,腕下露出雪白衬袖上的一颗金丝扣。

作为上门拜访的贵客,穿著固然应当讲究,但那身单薄的衣裳却不论怎么看也无法抵御这料峭春寒——

冷杉知道为什么,很早以前就知道。

因为他和他一样,无论什么样的天气里,都一向穿得单薄。

他就这样僵在原地半分动弹不得,眼看着那个人边用手杖探着路边步伐从容的向前方迈去,身旁年轻的助理小心翼翼想要扶他,却被他一手挥开了。

好像在他身上就从未消失过的傲慢和霸道。

——这样可恶的人。

可是为什么会忽然觉得,心底柔软的某一处正为他而隐隐作痛呢。

其实早在五年前他们刚回到海城的时候,冷杉就已经听说了。

靳氏集团的董事长靳徽之因意外身亡,其子靳轲在操办丧事后将集团生杀大权一手揽下,俨然正式成为家族下一任继承者。

确认了靳轲并没有在那场火灾中身亡,他却不知自己究竟该对此作何反应。高兴?欣慰?绝对谈不上。痛恨?不甘?似乎也并没有。

他只觉得茫然。若放在以前,他的确恨不得他死。可那个人,彼时却已经为救他而盲了双眼。

是的。没有错。

由于那次火灾的缘故,现在靳轲的眼睛,已经什么都看不见了。

可即便这样,依旧没有人敢挑战如今他在黑白两道中的权威。冷杉不知他是怎么做到的,只知道今日这个人手段的狠辣,确已远胜于他遭受恶报的父亲。

旁人不敢妄加揣测,但冷杉心如明镜。

靳徽之其人,当年十有八【嗯哼】九就是靳轲亲手杀的。这样看似残酷、有悖人伦的事,他可完全做得出来。

而或许是那段黑暗的记忆太深刻,五年来,冷杉无时不祈盼着他们最好永远都不要再见面,远远递来的一个目光都不要有。大概,他只是害怕面对。

而事实是,即便彼此就生活在同一座城市里,他们果真再没有碰见过。

直至今日。

是你吗?

那个连名字也不愿透露的赞助人,就是你吗?……

他身子轻微颤抖着,看那个人一步步缓慢却坚定的向他走来,心几乎跳出嗓子眼。然而最终换来的,却只是一个擦肩。

连类似于“失落”的情感都不及泛上之前——

“你的东西掉了。”

突兀响起在耳畔的好听嗓音,冷杉一惊,条件反射的后退半步,这才发现自己手中的提包不知何时掉落在了雪地里,而那个人和他隔了一步的距离,正似笑非笑的面朝他说道。

脑海里刹那间飞速闪过一个念头。

——莫非,他竟看得见我吗?!

——不,不会。这怎么可能。

几乎立刻就否认了这个推断,他大概是听见了包掉到地上的声音了吧。冷杉尚有些不确定的想,动作略有些慌乱,俯身便要去拾。

“……弟弟。”

在冷杉将要站直身体时,那人却如此开口接道,神情平静淡然,甚至连唇角勾起的弧度都丝毫未变。

什么。

他刚才……说了什么?

冷杉的大脑一片空白,根本没办法思考,分毫做不到——

那两个简短音节不紧不慢的在排列他耳边,被呼啸的寒风撕扯、拉断、分崩离析,胸口如遭重击般滚烫的灼痛,这样混乱的铺天盖地的惊惶无措中,他听见了空气中飘来了细微的钢琴声。

恍如隔世般的旋律,可他还记得。

他当然记得。他怎么会忘记。

《Wind Crest》。

是谁在暮色里对我温柔噙着微笑的侧脸。

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曾经习惯依靠彼此肩膀的我们,竟也如今日这般背道而驰了呢。

不由自主的伸出手想去触碰、去挽留住什么,可就在他短暂愣神的功夫,对方已经默默地走远了。

——连开口的机会都没有给他。

冷杉想,如今的他,应该是恨着自己的吧。

倾尽生命却也换不来丝毫回应的爱情,偏执如他,也该彻底放弃了。

然而只有靳轲自己心里知道,那日夜在他血液里疯狂叫嚣的迷恋和沉沦并未就此消失。只是如果他再不尽快离开,大概又会忍不住酿成什么不可挽回的大错。

他不曾为他们过去给予对方的那些温暖和伤害而后悔,只是这一次,他决定放了他了。

你大概永远也不会知道,转身的瞬间,我的心有多痛吧。

或许由我说出“爱”这样的字眼有些可笑,而我也的确不配。

但当无数的飞雪落在我的眉毛上,我知道它们会在我身体的某个角落里纷扬。

曾经我给过你无限宽广的逃亡,直到你心慌。心慌会看不见我。

原来你可以学会去思念,在我终于忘记了如何去思念你的时候。

+++++++++++++++++++++++++++

陈曳在夹着文件推门而入的时候,正巧看见他们年轻有为的总裁跟个小学生似的趴在桌上做着数独,一脸的兴致勃勃。

她叹一口气,将文件搁上桌角,“签字画押了,谢总。”说着装作不经意的扫了眼那张被涂画得惨不忍睹的报纸,轻描淡写道:“右下角那里,填错了哟~”

“啰嗦!”那人猛然恼怒的一摔报纸,差点把手边的文件也碰掉了。“You can you up,no can no bb。”

“……谢总你的英文老师可要哭了哟。”

“少废话。不是告诉你进来前要先敲门吗?”谢赭不爽的把领带扯松,顺手拽过桌边的那叠纸。“这是什么?”

“接下来五年保证赞助‘EXILE’的续约合同。”陈曳耐心的站在一边应道,鬓边烫过大卷的黑发安静垂落肩膀。“另外,爵艺公司今早发来公函,邀请赞助商下午出席节目录制现场。要像往常一样回绝掉吗?”

谢赭摆摆手示意她先坐下,翻着手里薄薄的几张纸,沉默半晌。

“你觉得,我应该去一趟吗?”

“我不过是个助理,没权利左右你的决定。”她淡淡说道,随手揭起桌上那张皱巴巴的报纸,开始做他未完成的数字游戏。“如果你觉得……他们还是永远都不要知道的好。”

谢赭闻言勾唇一笑,提笔在合同上龙飞凤舞签下大名。

“呵。既然陈助理都这样说了,我再推辞下去岂非太不识趣。”

其实也只是顺水推舟罢了。

他太了解自己心内矛盾的声音,一边口口声声要放手,一边耍赖的嚷着说不要。

于是他和自己约定,这是最后一次了。

就好像两年前他用正常人一半的时间就修完了大学的所有课程,独自迎来只属于他一个人的毕业祭。最后的8/31之后,再也没有暑假的人生。他那时就问过自己,是要选择成为社会期待你变成的那个人,还是变成你从前期待的那个自己?

只是很多时候,我们自以为,却并没有选择的权利。

再也追不上的梦想,我将一切都押在你们身上。

所以,请务必不要让我失望。

终于将九宫格顺利填满,陈曳轻舒一口气把报纸推了回去,抬眼却撞进谢赭若有所思的眼底。她心下便是一跳。

“其实我一直都想问你,陈曳。”谢赭没去管他心爱的报纸,少见地在她面前露出一副正经的表情。“从大学开始——这么多年来阴魂不散的在我眼皮底下晃荡,是为了什么?”

……真是的,还以为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陈曳暗自发笑。或许是接触得久了,她深谙他只在熟人面前袒露的孩子气,不过这种时候绝对不能真的笑出声,而要慢慢顺着他的意思来。

“我只是想陪在需要的人身边。”于是她简短回答,颊边梨涡浅浅,笑的坦然。“如此而已。”

她想他一定理解了她的意思。

以前有你照顾着小白,小杉却总是孤单一人,所以我才选择陪他捱过那段最难熬的时光。而今他们两个终于如愿在一起,最需要安慰的人就是你了吧。

也许你会说不稀罕,但很遗憾。我的决定,也与你无关。

“不过我想都过了这么久了——你应该也不那么讨厌我了吧?”

她望着他盈盈微笑,谢赭觉得自己的心忽然就软了一瞬。只一瞬间,却也算是个具有历史性意义的时刻了。

他曾经以为没有人能够真正懂他。可一个不懂他的人,又怎会说出这样令他动容的话呢?……

记得那阵子刚进集团,陈曳曾在陪谢赭应酬时亲眼看他在饭桌上将自己灌得烂醉。

任劳任怨将他送回了家,她到厨房去为他泡茶,回来时见他已恢复了些意识,却只是躺在床上一味地流泪。后来哭声渐大,陈曳端着杯子不知所措走上前,对方一扬手便将茶水重重打翻。

那时候,她以为他只是单纯的不想看见她。

很久之后她才想明白,每一个在黑夜痛哭的人都有自己不愿让人知晓的挣扎,都有想起来就疼痛不能自制的漫漫曾经。那是个秘密,是一朵不该盛开的花。甚至不需要安慰,因为安慰所带来的温暖只会是对那花朵的摧折。

那种深厚而绵长的悲伤,不是思乡情,不是羁旅哀,也不只是物是人非时光腾挪辗转。是比那些更令人无力承受的艰难,是令人不敢回首的往事,就像一位老人的眼泪比他所经历的时间更重。

他曾经于所爱之人面前压抑的太久,以致于在失去之后,此前他所有深藏的情绪都一股脑地爆发出来。那一夜他将他所有的任性、脆弱和孩子气都加诸在她身上、暴露在她眼前,而她不但并未因此而怨愤,反倒有着微微的触动。

尽管不是理想的表达方式,但那应当确乎代表了他对她某种有别他人的信任吧。

总是言不由衷的家伙。

所以,也就并不期待你的回答了。

徐徐收回放远的思绪,陈曳在心底对自己笑了一笑,然后利落拾起桌边他已签完字的合同,起身就要离开。

“……还是一样讨厌。”

好死不死的,就在这时他出声了,而且内容无论怎样都谈不上令人愉快。

陈曳撇嘴,背对着他发出一声几不可察的“哼”,抬手继续去推那扇门。然而下一秒,就被一个人从后面紧紧箍住手腕,再无法前进分毫。

惊异回过头去,她发现两人间的距离竟近在咫尺。

隔了几秒钟,原本别扭望着窗户方向的男人似是觉察到她不同寻常的静默,尴尬轻咳一声,终于愿意转过脸认真和她对视。

“讨厌归讨厌。今后……还是继续陪我走下去吧。”

连她自己都说不清理由。

可就在他尾音落定的一刹,那些温热的液体便根本不受控制的涌出了眼眶。

她一直以为自己至今所做的一切,纵使辛劳难熬,纵使一心助人,也都是不抱任何目的性的。但这一刻她却忽然觉得,自己为了这一刻,似乎已经等得很久很久了。

破涕为笑只用了不到半秒的时间。

“……办公室恋情可是很棘手的,谢总。”

“啰嗦。这种时候你只需要感激涕零的说‘啊,能够陪在您身边真是我的荣幸’就好了!蠢女人。”

都怪我没有早一点发现。

原来唯有陪伴,才是最长情的告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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驱车赶到广电中心门口,冷杉一眼就看见白宇泽浑身裹得和个粽子似的站在玻璃门里,擎着手机正不知和谁通话。

看见他推门进来,白宇泽立马面色尴尬的朝电话那头迅速说了句什么,然后利落掐断。眼见他表情明显不自然的迎了上来,冷杉抱臂一脸怀疑,“谁的电话?”

略微心虚了一秒,对方的声音里夹带着闷闷的鼻音。“呃……我妈。”

“……!”

白宇泽低头揉着鼻子,昨夜发烧的潮红还未完全从脸上褪去,看上去很是烦恼。“不知道她怎么拿到我的联系方式……刚刚只是问我过得好不好。没有说你的坏话。”

“……笨蛋。我又没说什么。”冷杉闻言只在心底轻叹一声,抬手摸上他的额头。“已经差不多完全退烧了。出门前没忘记吃药吧?”

“唔。”他乖乖点头,一边咳嗽着脱掉身上熊皮一样的外套。“还有大概一个小时就开始了,进去上妆吧。”

冷杉望着他一马当先向里面走去的单薄背影,微凉眸里逐渐漾开柔软的心疼。

以为只要及时躲开,我就看不出你刚刚哭过么。

笨蛋。

正式登台之前,他们并不知道今天来的嘉宾里竟会出现两张令人怀念的面庞。

若硬要形容当时的心情的话,白宇泽觉得,是震撼。

然而似乎在碰面后感到惊讶的,也只有他们两个而已。

今天两人参加的是一档类似歌手PK的综艺节目,舞台后面是乐队,前面则是一分为二观众席。嘉宾一致坐在观众席的最前沿,分东西两边。东面是财大气粗的节目赞助,西面则是经验老道的当红【嗯哼】歌星。

故作冷静的站定在麦克风前,冷杉一手搭上黑白键盘,感觉到身旁的人在细微颤抖。但随着前奏在舞台中央毫不拖沓的响起,白宇泽最终还是控制住了自己,暂时转移了注意,阖上眼轻声拨动琴弦。

万种聚焦的场合,颠沛错位的离散,末了竟连一声寒暄都无从出口。

然而他们之间,本也无需寒暄。

“同张脸同时间换个地点

或是同地点同时间速食陌生的脸

在渴望的梦中寻欢几遍

已经将现在都变成未来的旧照片

爱追求到最後只剩零碎

我们也只能选择跟幸福擦肩

交替的身边的不同气味

沉淀出所有残缺的不可或缺

寂寞已老我已属於黑夜……”

低眉沉醉,启唇引吭。

由始至终白宇泽眼里都闪着亮亮的光芒,那样干净的目光和神情仿佛还停留在他们的少年时代,像一个永不破碎的梦境,在月下河影里安静的漂流。

彼此缺失的岁月,无法逾越的空间和时间在此刻凝结成虚妄的永恒。

当谢赭远远迎上他向这边投来的柔和目光,几乎用尽全身毅力才没有使自己再次沦陷。不能沦陷。

这是他曾经爱过的人。

而那些曾爱过的痕迹,或许终其一生也无法消弭。

无数次下定决心把他的一切删除,然后再去回收站一一原件恢复。

然后终于明白——当初无论他有没有离开,自己的人生还会像现在这样,一年一岁落下清晰的轨迹。不断与应当邂逅的人相遇,然后再在下一个站口挥手告别。

相爱是件多么困难的事情。永久的拥有,便更是奢望。有时现实的不可得唯有于丧失中,反能以某种独特的方式得以成全。是记忆、是疼痛,是时过境迁后的念念不忘。

我一生之中最幸运的两件事,一是时间终于将我对你的爱消耗殆尽。

另一件事,很久很久以前有一天,我遇见你。

“放弃未来的渴盼告别昨日的狂野

明天在什麽世界身边还会有个谁

失去感情的能力

无论要求或给予曾有的爱还在不在

多少次宁愿都重新开始

过去一直去未来一直来只有现在

同地点同时间同样的脸

同样的一个我一颗心忽然已明白

梦中的浮士德迷路几遍

说不定就捡到遗失很久的那一块

像盲目的季节来来回回

不管黑夜怎麽长白昼总会到来……”

总会到来……么。

姚绿侧身坐在位子上托腮微笑。

分明是两张久违了的、熟悉的脸,但他知道在他们身上,确乎是有什么不一样了。

他不清楚自分离后他们又相偎走过多少坎坷泥泞的路,他们也无从得知他曾独自承受过怎样的孤独和悲伤。但他们的确曾经彼此羁绊,相互搭着肩膀将未来的蓝图一点点勾勒清楚。

直到后来,梦醒了。

身边的席位还留着他们曾长久停驻过的体温,人却已不知所踪。我装作毫不在意,剩下的道路,大不了一个人走。

而当明天变成了今天成为了昨天,最后成为记忆里不再重要的某一天,我突然发现自己竟真的已在不知不觉中被时间推着向前。这不是静止火车里,与相邻列车交错时仿佛自己在前进着的错觉,而是我们真实的在成长,并在这件事里成了另一个自己。

生命不过是一眨眼那么短暂而已。我们诞生,欢喜,悲伤……憎恨某人,爱上某人,一切的一切,都只是刹那的邂逅,终究将归入死的永眠。

可是多么幸运。

在那渺远白昼来临之前,我遇见你们。

“就像没有路的森林冲破了天

终於了解生命必须有裂缝

阳光才照得进来

还未到来

将要 未来

就快未来……”

……是谁曾经说过,一张哭泣的脸,迎接或者告别,根本什么都做不到。

白宇泽不知道现在他正处于上述两种情况中的哪一种,但一曲方毕,最后的最后,他还是没有控制得住。

犹记得那年盛夏在学校老旧失修的天台,温吞微风拂过他们青涩的脸孔,晚霞将还未被霓虹笼罩的城市渲染出层次分明的橙和黄。

彼时年轻的他们相信青春就是用来挥霍的。是大叫着迎接梦想,是偏执的拥抱爱恋,是因为才华横溢所以才无所畏惧,是因为彷徨无助所以才要纵情欢歌,是因为白驹过隙,任谁也无法抓住青春流逝的速度,所以才更要疯闹大笑,闪闪发光。

是哪怕身处黑暗之中,也要用歌声点亮万籁俱寂的夜。

他突然觉得自己的前半生就像一地的沙。只有几粒发着光,只有几粒的甜,却有满地的苦。它们搅在一块,买一送一捆绑销售,逼着人每样都尝一尝。指缝太宽,时间太瘦,狂风飞沙把年轻磨出棱角,再把棱角磨圆。

你还记得吗?

曾经在嬉笑喧闹中一起度过的漫漫长夏,你们还记得吗?……

等待评委打分的空隙里冷杉伸臂无声揽过他的肩膀,即便知他心潮翻涌却也并不说话,只是默默任他靠着,等他平静下来。

“那个,打分之前我想先问你们几个问题啊。”

而某人似乎特意不想给他们机会慢慢感伤,略微一怔后两人同时抬起头来,望定嘉宾席间姚绿那张似笑非笑的脸。谢赭也不由从舞台另一端投来异样的目光,琢磨着这小妖精又打算搞什么幺蛾子了。

“先说说白宇泽——叫你小白可以吧。你今天身体不舒服吗?”

“呃?”白宇泽傻呵呵的干瞪了他半晌,才磕磕巴巴道:“啊……对。有、有点感冒。”

“我说嘛,除了我之外怎么可能还有别人在正常状态下发出这么性感的鼻音呢。”姚绿闻言立即娇笑着露出一副“原来如此”的表情,全然没意识到现场顿时诡异起来的气氛。

然而对方接下来忽然认真起来的一席话,却让白宇泽的眼眶再次发起热来。

“虽然这种轻伤不下火线的精神的确值得嘉奖——但歌手也是人,时间久了也会撑不住的。想获得成就,首先要懂得照顾自己。记得吗?”

印象里如此温柔的神情,姚绿是很少会对人流露的。可毕竟今时不同往日,一贯不正经的他,竟也出乎意料的稳重起来了啊。

似乎有些百感交集,白宇泽喉咙里哽了半天,才挤出一句微弱的“嗯”。

“……另外,你的partner,琴弹得很不错嘛。”

冷杉缓慢将视线与他在半空相接,顿时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姚绿笑的狡诈,语气偏还极其无辜:“应该是曾经被什么高人指点过吧?能和我谈谈那个人吗?”

……真是够了。

这从一开始就被对方完全掌握主动权的羞耻play。

最终审核的结果,“EXILE”组合位居第三。

其实今天白宇泽因为生病并不是很在状态,加之参与这期节目的歌星们实力都不弱,能取得这个名次已经很好了。

而紧随其后的获奖感言、大众点评种种过程冗长又无趣,已无心纠缠的两人胡乱糊弄了几句,节目也很快就录制完毕了。

随着导演的一句“收工”,现场像被人忽然按了快进键,从主持到歌手,从观众到嘉宾均陆陆续续的相互攀谈着向出口迈去。

而与之相对的,场中却有四个人始终一动不动,隔着空旷的静默久久凝视着彼此经岁月磨砺的脸孔,像是这样就能藉由他们对往事短暂的重温,共同回到那个一切尚来得及扭转的炎炎盛夏。

时间仿佛一块凝固了的琥珀。不能动,不能说。

他们不知道彼此心里都在想些什么,也没有一个人事先开口,亘古的静默彷同穿透了宇宙洪荒,不见尽头。

直到工作人员纷纷离去,最后一盏灯光也终于在头顶悄然熄灭,他们才如事先约好一般同时默契转身,然后坚定的向三个截然不同的方向迈开步伐,再不回头。

那并非抛弃,而名曰珍惜。

因为对每个人来说,他们彼此的存在都如此明亮又清晰,这些曾陪自己走过一路风雨的人们化为了青春里的向往和缩影,即使此去经年,他们也依然是回忆里最肆无忌惮的少年。

但就如同歌词所唱。

青春如同奔流的江河,一去不回来不及道别。

他们已经在没有对方的漫漫长路上走了这么远这么久。分明无数次幻想着重遇时的欢欣雀跃,而待真正到了此刻才抱着颓然的平静之心猛然发现,打动人心的竟从来不是生死,而是回不去的理由,变得再也不那么重要了。

人们总说当你背对一个人,那便代表了最为简短的拒绝。

可他们不是的。

只是如果此时不转身的话,就再也没办法掩盖自己那张泪流满面的脸了。

这样狼狈又难看的脸孔,迎接或是告别,根本什么都做不到啊。……

——谢谢。

——谢谢你们,能够在美好的年华里与我相遇。

++++++++++++++++++++++++++++

好不容易走出了广电中心的大门,外面的雪竟还没有停。

两人情绪尚未来得及平复,忽然被人从后边同时勾住脖颈向前一顶,踉跄了好几步才勉强站稳。

“呦,小鬼们。录制还顺利吗?”

冷杉毫不掩饰眼中已全然将感伤取而代之的鄙夷,侧脸冷叱:“成天翘班的人还真是说的悠哉啊。竟然等到结束才过来。”

青年也不理他,大概上午的气还没消,只微微躬下身来托白宇泽的脸。“怎么这幅表情?被人欺负了?告诉我是谁干的,我立马揍得他满地找牙。”

“你要再不撒手,待会该找牙的就是你了。”冷杉认真警告道,一边扯着白宇泽的胳膊企图摆脱对方的魔爪。白宇泽却是毫无警惕心的抬眼冲他勉强微笑,“没那回事。刚刚遇见几个的熟人,有点没缓过神来而已。”

青年这才扯开几分释然的笑,趁冷杉略一松懈又伸爪子摸了摸白宇泽的头顶。“没事就好。那我就先走了,等会儿还要去医院接妹妹回家。”

冷杉板着脸看他挥手走远,犹不解气的想再咒那轻佻的家伙几句,却忽然被身旁的人握住了手。

有一点冰。

“……我们上车吧。”

转过拐角后步履反而逐渐放缓的青年眯起眼望了望自空中纷扬飘下的雪花,叼着香烟的侧脸不觉就染上一层淡淡的落寞。

……果然还是,错过了么。

这时道上一辆行驶的宾利恰好与他擦身而过,姚绿略显疲累的将头靠上后窗玻璃,放空的视线里不经意间陡然掠过一个似曾相识的剪影。

片刻的错愕远不及他看清楚,而老师傅的一脚油门也已彻底将方才途经的景致远远甩在了身后。

……大概是看错了吧。

末了他不愿深究的想着,重新将身子懒懒靠上椅背,同时接起了兜中震动不停的手机。

“喂。我已经在赶往机场的路上了。……当然要回家!说好亲手给你煨小排的嘛。”他脸颊泛上稀薄的红晕,唇边好看的弧度怎么看怎么像浸了蜜糖。

“我和你讲啊。今天在节目上,我遇到他们几个了……”

同样坐在飞驰的轿车里,白宇泽此时却怅然侧脸望着洁白雪花一点点将初春的城市覆盖。

看来音响里轻柔舒缓的旋律丝毫没有扭转他微微低落的情绪。

“……我曾经想过赞助人里面会不会有一个人就是谢赭,但也只是想想而已。直到今天亲眼看到他我才渐渐回想起来,从小时候相识到现在,我究竟欠了他多少……”

冷杉在他身旁沉默操纵着方向盘,薄唇紧抿。

话说的不错。但亏欠他的,又何止你一个。

“还有姚儿也是。当时我们只顾着想怎么才能挣脱一切逃到更高更远的地方,太专注于自己的伤口,反而忘了要去握住别人伸出的手。我隐约觉得那阵子他有很多心事,可他从来不愿把我们牵连进去,即便被问起也从不主动开口,相反却事事为我们打点。结果到最后,终是分道扬镳……”

当初两人的决定看似洒脱,却也不免过分草率。任性抛下身后的一切只为寻一个更完满的结局,殊不知光阴隔开的距离足以令曾经亲密无隙的人们再见时形同陌路。

与珍重之人永久失散,大概就是他们那时孤注一掷的代价了吧。

人生到头来就是不停地放下,可最痛心的是,我都没有跟他们好好道别。

“……今天上午在公司门口,我遇见靳轲了。”

这句话对于尚陷在沉思中的白宇泽无异于一记重锤,他猛地掉转头来怔怔望着恋人那张如常淡漠的俊逸侧脸,然而那深藏于眼底隐隐作痛的晦暗很快便将他刻意伪装的镇定出卖。

白宇泽愕然许久,喉结艰难移动。“那……他看见你了吗?”

“没有。”这样回答的干脆,冷杉直将车子驶入一段幽深隧道,待世界重见光明时,他眸光也已明冽如昔。“他的眼睛看不见了。但我想……他应该知道我在那里。”

白宇泽恍惚一瞬,心里忽然就涌进说不清是什么的滋味。“是吗……”

曾经爱过的,珍惜过的,抑或是憎恨过的人,最后竟都如绽破的气泡般消失在我们的生命中了。好像只有自己被留在了原地,但彼此又确乎始终在大步向前。

那么在下一个岔路口,可不可以拜托你不要转弯。

天地间白雪茫茫,路人都肿成了小点,只剩你我并挨着,独看这苍茫而寂寥的人间。

“你还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白宇泽侧过脸眼神迷茫的望着他,背景是窗外飞扬的落雪,将彼此轮廓都映得柔和模糊。

……果然忘记了。

冷杉一面阴郁的盘算着今晚一定要让他从人间跌落到地狱再升上天堂,一边表情冷静的将车子拐到购物中心门口,停稳。

“你先开车回去吧,我到里面买点东西。路上小心。”

“诶?”白宇泽呆了呆,下意识拉住他的胳膊。“我和你一起去吧?”

冷杉牵动唇角笑了笑,面部线条忽的就生动起来,仿佛瞬间云开雪霁,春风十里。对方直被他脸上漾开的温柔秒杀了个千八百次,迷迷糊糊中听到了回答:“……先回家做饭吧,听话。”

等到冷杉的背影彻底消失在人群里,白宇泽才面红耳赤的挪到驾驶座上用力扣上安全带,心里痛骂自己没出息。

对着张都已经看了那么多年的脸,竟然还会脸红!!你脸红个毛线啊!!!……

冷杉满身是雪的拎着购物袋踏进家门时,白宇泽已经熟稔的做好了三菜一汤,正在厨房里刷锅。

“都买什么了?”听见了动静,他探出头来问道。

冷杉却不做声,只兀自将袋子扔到沙发上,然后走到立柜前去拿上周买的红酒。白宇泽狐疑的又瞄了他两眼,缩回去继续刷锅。

等擦干手从厨房走出来,冷杉已给两人各自斟好了酒,灯也关上了,难为他不知从哪个角落里翻出根红烛点上,幽幽微光在对方脸上滤下摇曳的影子,白宇泽当时就吓懵了。

“你……你今天这是怎么了?撞到头了?得绝症了?被恶灵附身了?”

“坐。”冷杉仍维持着他那平静无波的面瘫表情道,白宇泽哆嗦一下,还是乖乖坐下了。眼见对面的人直勾勾盯着自己一言不发,周围又黑咕隆咚,气氛变得愈发诡异。又过了好半天,他实在忍受不了,突然起身口干舌燥的结巴:“呃,我、我先去把你买的东西收起来。”

冷杉按兵不动像是默许,他便在他犀利目光的注视下僵直走到沙发旁边,解开购物袋口的结。刹那间,脸红到耳根。

“你……你到超市去就只买了一堆这个?你是白痴吗?!”白宇泽脸红脖子粗的扭头冲那人吼道,感觉血压都上升了。

他手里拿的,是将近半袋子未拆封的避孕套。

——只有,半袋子未拆封的,避孕套。

一般来讲,若是出现这种情况的话,不是这人没常识,就是太没脸没皮。

白宇泽觉得冷杉是前者。不仅没常识,而且还是个大白痴。他甚至都能自行脑补出售货员小姐面带桃花的娇羞脸,真是wtf。

冷杉见他反应如此激烈,不禁微微疑惑的回望过去,半天才恍然,眼里流露出一丝试图弥补的愧色。

“不是你想的那样。这个……这个是我买其他东西赠的。”

撒谎。

白宇泽面若寒霜,提着袋子冷冷睥睨他。“哦。那你倒说说,究竟是买了什么东西才能送上半袋子的杜蕾斯?”

僵持半晌,那人在他灼灼的注视下似终于横下了心来,伸手如变魔术一样从裤兜里掏出一个深蓝的丝绒盒子,向他递过去。

这阵势……?

白宇泽脑袋里顿时轰然炸响,呆呆将盒子接过去,略微发颤的手尝试了三次才将盖子掀开。

“……你不记得也是情有可原。但十年前的今天,你第一次把手交给我,接受我的告白……那时候我们还只是小孩子,连什么是爱都不懂。不过现在,不一样了。”

他的声音低沉好听,娓娓叙语里藏着最深的真情。然而当事人由于过度震惊,自始至终都如当机一般傻杵在原地没有做出任何反应。冷杉望着他无奈又纵容的笑笑,亲自上前拈起那枚素白的银戒,缓慢而坚定地套上对方的无名指。

“……我会一直对你好。所以,白宇泽,和我过一辈子吧。”

他闻言浑身一震,这才终于缓过神来,抬眼凝视着那个人于昏暗烛光下刀削斧刻般的深邃轮廓,眼瞳里是那样执著化不开的黑,心中柔软的某一块忽然就这样凹陷下去。

突如其来的吻是那么激烈又蛮横,他们用几乎要勒死对方的力道紧紧搂抱着彼此,根本谈不上谁先主动,甚至辨别不出是缠绵抑或是在打架。

忘记所有呼吸的啃咬和缱绻中,白宇泽感到一行灼热的液体顺着脸颊流了下来,不知是他的还是冷杉的。

……一定不是我哭了。白宇泽想。

卧室里没有开灯。

白宇泽浑身脱力的靠着冷杉在黑暗中静静躺了好久好久,月光才清浅的透过窗户洒落在地板上,霎时一室晶莹。

……都已经这么晚了啊。桌上的饭菜肯定都凉透了。

他正叹息着,肚子又不合时宜的叫起来。好饿。

都说饱暖思淫【嗯哼】欲,但两人在外忙活了大半天后连顿饭都还没吃上,身旁这家伙究竟哪来的这么旺盛的体力?真是奇也怪哉。

“饿不饿?我去把饭菜再热一下吧。”于是他强撑着酸痛的腰身下了床,回头去问那个半阖了眼枕着单臂似睡非睡的人。

冷杉闻言微侧过脸,借着月光上下打量着白宇泽身上各处被自己种下的点点红痕,与象牙色的肌肤对比甚为明显,腹上还残留着几滴未来得及清理的体【嗯哼】液——差一点就又要硬了。

“……你先去洗个澡吧。吃的等会儿我来弄。”

“大不了你也要洗,一起吧。”对方却自然接过他的话头,深色眼眸在睫毛的遮盖下微微闪光。“这样还能早一点吃上东西。”

冷杉最终没有拒绝。

傻子才会拒绝。

淋浴的水放了一会儿才变热,两个人有条不紊的各自清理着身体,不时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

“……其实我想,我爸妈大概早就原谅我了。”

突然冒出的一句,让冷杉不由停下动作去看他。

水珠从头顶浇落,然后又顺着白宇泽好看的下颔线条不停淌落下去,他的表情出奇安静。

“现在回过头来看,似乎能够真正理解他们当年的所作所为了。我想如果是我,也一定不甘心自己的儿子为了一个男人而放弃未来所有其他的可能。毕竟身为父母,谁不希望子女过的幸福……”他说着用手背轻蹭了一下脸,但除了满眼的水冷杉看不到其他别的东西。

“不过下次再见面的时候,我想我终于有勇气牵着你的手端端正正地站在他们眼前,亲口告诉自己的父母,我现在过得有多么幸福……”

身上最后那一点泡沫也被水流冲走。冷杉顺手将未关的花洒往墙上一挂,伸出双臂用力包裹住身前低垂着眼的单薄人影。

他们满身是水的拥抱了一小会儿,毫无深意的拥抱,像是两条鱼恰好贴在一起,并且它们都觉得舒服一样。

是的。哪怕像这样微不足道的时刻,仅仅在温水静默滑过肌肤时感受着彼此沉稳却不安分的心跳,也因对方从一的陪伴而悄然生出微小的幸福。

而原本的他们,本是不安于此的。

那时热血年少,只觉得幸福就该是与心爱的人携手并肩的流浪,看遍世间美景,许你一世欢颜。只是想想,就满怀憧憬。

那些千年古刹,那些寂寞城楼,纸醉金迷的喧哗世界与下着冷雨的阴暗街头,都是使生命发热的光和火。

直到后来他们在社会的大熔炉内逐渐淬炼的成熟和现实起来,才发现那些昔日的想法是多么幼稚天真。相反倒觉得相比一场轰轰烈烈,这样日复一日、平淡厮守,其实也没什么不好。

只要你在,只要我在。

只要我们在一起,并且相爱。

白宇泽在冷杉怀里轻轻阖上了双眼。

温润水珠划过指间一抹银色,他记得那戒身上优雅镌刻的字迹。

“Love Never Dies”。

——爱永不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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