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第十八章 狭路相逢勇者胜(1 / 1)
其实在花林醉离开的第二天,司云音曾去找过一次方踏歌,当时天空淅淅沥沥如薄雾般飘着雨,伴着萧瑟的秋风打在身上有些凉,方踏歌就坐在一座墓碑前喝酒,他的外衫已经脱下来罩在了墓碑上,似是怕这墓碑淋了雨,已是不知呆了多长时间。待瞧见了司云音,就放下酒坛子,笑逐颜开地揽上司云音的肩,然后被司云音重重一脚踩了脚面儿上,一声惨叫之后嘀咕一句,“好凶的丫头!”然后倒在了地上,便昏睡了过去。
司云音多瞧了一眼雨中这座孤零零的墓碑,没在上面瞧见一个字,女儿红却挣扎着从她的怀里跳了出来,呲着牙便朝着方踏歌抓咬了过去,方踏歌的左边袖子转瞬就破了,胳膊上还连带着多出了三道血肉模糊深可见骨的抓痕,女儿红吱啊一声哀鸣,重新钻进了司云音怀里再不愿出来。
司云音呆愣了一阵,就赶忙去掀方踏歌的袖子,只见伤口处紫黑一片,他的身子也开始发烫,只一会儿功夫,竟像是刚从开水里捞出来的一般。
司云音费了些力气想把方踏歌架起来,他却突然睁开了一双已经红通通的眼睛,神智似已不大清醒,嘴里咕哝哝地像是在喊一个人的名字,然后突然狠狠地皱了一下眉头,自己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没走两步路,又是一头栽了下去。
等司云音找来楚洛的时候,方踏歌早已不省人事,胳膊上的伤口也只余了一片漆黑,映衬之下,白色的骨头也由此愈发的明显,看着甚是怵目惊心。
楚洛静默了一阵,看了看身侧的司云音,难得主动开口说了句话,“姑娘的眼睛,真的很像一个人。”
而自此之后,司云音与方踏歌便险有交集,所以她也就一直都想不明白,方踏歌为何会执意要她留在虚弥山。也只是调戏姑娘的时候,她偶尔会与方踏歌狭路相逢,每每此时,多半是以方踏歌在调戏姑娘之余顺便调戏了一下司云音而取胜。可谓狭路相逢勇者胜。
方踏歌身为虚弥之境的镜主,司云音竟丁点儿看不出,他有除跟自己抢姑娘之外的任何才能。倒是楚洛,仅以一人之力,于半盏茶的功夫间,便能轻松地解决掉一支古祀城派来想硬闯虚弥之境的队伍。那是楚洛编织的一张庞大的网,一眼望去,网里密密麻麻的人就如蝼蚁一般,楚洛连眉头都未曾皱过,便让这支上千人的军队从悬崖边儿掉了下去,每一个人的脸上都有着呆滞而安详的神态,怕是到死,都还沉浸在或喜或悲的梦境里。
所以虚弥之境的镜主之位最终会落在方踏歌身上,对司云音而言,简直是一件匪夷所思百思的事情。也许是存在着一些什么连格醉楼都查不出来的缘由也不得而知。
只是方踏歌醉倒在墓碑前,神志不清却一直喊着一个名字的样子,司云音从此再未见过,仿若,从未发生过。
而这些,基本就组成了司云音这两年在虚弥之境的所有日子。
只是这几日,虚弥之境的街道明显比寻常热闹了很多,形形□□的路人拥挤吵闹。
虚弥之境为数最庞大的一群人出自八门,生着翅膀和鸟嘴的灌头族,腰上缠着两条蛇的黑齿族,全身漆黑像兽会吐火的厌火族,胸口有洞的贯胸族……诸如此类。甚至于平日里不常露面的部族也多倾巢而出,甚至是一向寡淡的冰夷竟也被人知晓了行踪。只因三日后,是虚弥之境五十年一次的最盛大恢弘的节日——归墟。
司云音记得自己初来时,委实被这些……物种吓到过,还犹自强作镇定。如今,竟也已经可以跟相熟的人从容的打声招呼。她瞧着人群中一抹熟悉的身影,嘴角不由就挂了笑,她没想过,两年不见,竟是有着这么一个相遇。
“小女子行走江湖数十载,摸骨、看相、五行、八卦,无一不精,但平生只渡有缘人,从不为名利钱财所累,公子是有缘人,小女子就姑且为公子看一看手相。”但见那姑娘朝面前男子伸出手,见那人半天未有反应,竟朝那人的手腕儿直接抓了过去,被那人轻巧闪过,险些跌在地上。
那姑娘站直了身子,仰着脑袋,非要做出一副兴师问罪的姿态,语调上扬,开口说:“公子,你一看就是聪明人,难道竟看不出我是在搭讪吗?”
那位被搭话的公子长得极好,有几分月昭国人的长相,只是肤质偏白,哪怕生在女子脸上都稍显细腻,而令人最为讶异的,是他竟生着一双瞳孔颜色迥异的眼睛,左眼墨黑右眼墨蓝,即使是在这异乎寻常的虚弥之境中亦不多见。司云音心中想着,只万幸他不生在这虚弥之境,否则会对她在排行榜上地位造成极大的威胁,那排名,毕竟是她血的结晶,确切地说,别人的血。
“公子既然不肯将手给我,这面相小女子也略知一二,那看面相也是一样的,公子这印堂发黑,怕是有血光之灾啊!”
那公子听后表情颇具玩味,终于有了些要答话的意思,“我虽然一向不信这鬼神之说,但出门在外,还是要图个吉利。”
“那我换种说法好了……”搭讪的姑娘略做停顿,再次开口说,“……公子今天红鸾星动,怕是要遇到一位绝世美人,可惜……”
“可惜什么?”
“……可惜这绝世美人踢了公子一脚,于是变成了血光之灾!”
司云音注意那公子的表情顿时变得有些哭笑不得,恍然忆起这两年来收到的信件中的文采飞扬,这果真还是那个才华横溢的姑娘。于是终于忍不住,扑哧一下笑出声,引得那姑娘轻蔑地回头一望,待看清司云音的脸后,两眼就开始泛光,连跑带跳直接扑了上来,边扑还边喊,“云音!云音!云音!总算让我找着你了!”
司云音和扑上来的姑娘笑闹成一团,问了句:“你怎么来了?”
凌冥扑在司云音身上半天不愿意下来,凑到她耳边极轻地说了句:“虚弥之境的归墟有些问题,格醉楼混进了一些人收集消息,而我是偷偷混进收集消息的那群人里过来看你的。”说完还在面前握了握拳头,有些义愤填膺,“花林醉那个头牌,自己不过来看你,还不许我过来,他以为难得住我!”
司云音状似不以为意地拉过凌冥的手,“咱们先去我住的地方,我有好多话想问你。”
“你先等一会儿,你知不知道赤水河在哪?我要你先陪我去找三珠树。”
“它是男子送给心爱的姑娘的,你找它做什么?”
凌冥狡黠地一笑,“为了卖钱。”
归墟节之于虚弥之境,就如同乞巧节之于云沼,而三珠树枝之于归墟,又如鹊桥之于乞巧。
传言说,三珠树只长在赤水河边,形似柏,但树叶皆是珍珠,于月光之下皎白通透,美不胜收。传言还说,三珠树的种子可以在地下沉睡五十年,然后于一夜之间开花结果长成参天大树,再于黎明之际枯萎败落,亦是十分壮观。可若是在它枯萎之前得了它的枝叶,即可保千年不腐。坊间最善锦上添花的文人雅士赞它的酸腐文章数不胜数,赞它隐忍高洁的情操,赞它朝闻夕死的气节,赞它生之华美死之壮烈,赞它富贵之态隐士之姿……
所以即使不为送姑娘,得了这三珠树枝作为收藏,也是极好的。
自然,想因此发笔横财的,不止凌冥一个。
待到司云音和凌冥来到赤水河边的时候,日头还明晃晃地半挂在树梢上,但赤水河岸上已经黑压压挤满了人,人头攒动比肩接踵,站着的,蹲着的,连额外□□去一只脚趾头的缝都没。
凌冥一拍胸脯掷地吼了一声:“看我的!”之后便朝人群扒拉而去,就在她颇有所得地朝司云音挥了挥手的空档,就听“噗通”一声,凌冥不知是被谁推了一把……
直愣愣地,掉赤水河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