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9 离京都众人避祸,远是非屏居青州(1 / 1)
离京都众人避祸,远是非屏居青州
不过几个月,赵府由原来的鲜花着锦烈火烹油之势霎时成了如今的车马稀少门可罗雀。正之在京的门人弟子本是不少,亲戚故旧也有许多,可因着蔡氏的诬陷,京中的亲旧都受了牵连,谁还敢再上前?
季诚三兄弟的差使本是因着正之的缘故才得的,如此一来便也丢了。府司巷的宅子本是正之为中书待郎时官家赐的,如今正之卒了,又落了官职,谁又能安心还住下去?
思前想后,郭夫人决定遣了不相干的闲杂人等,与伯诚兄弟三家、京娘到青州屏居。
只是如此大的家业,岂是说走便能抬腿就走的?善后的事情却是很多。
正之卒后,郭夫人心中虽悲痛,一切却还能勉强支持,后又求谥“正”字而不得,又历了三四个月的牢狱之灾,她便有些力不从心了。直到正之被落了个“力庇元祐奸党”的罪名,郭夫人定了去青州屏居的事,整个人便再也挺不住,大病了一场。
此时正值赵府多事之秋,谢氏、张氏忙着打点青州的事情,青娘便日夜在郭夫人床前侍疾。
郭夫人身子虽软弱,那志气却远比青娘想得要强。她躺在床上,并不像一般失了丈夫的妇人那样哭哭啼啼絮絮叨叨。她只是为没能为正之争来个“正”的谥号自责,只是为正之那个“力庇元祐奸党”的罪名不平。
青娘便安慰道:“母亲,事已至此,多想无益。母亲先调养好身子,如今家中只您一位长辈,您若再不好好保养,可叫咱们这些做小人儿如何是好呢?”
郭夫人看着眼前的青娘,一时百感交集,她道:“想我自幼随你们外祖父遍历各地,其间的丑恶污浊自以为是见得不少,却不想都比不上强加以你们父亲身上的这般让人心寒。
在密州,为了推行新法,他不惜乡人交恶,弄得老了竟也难见桑梓。在德州,又是为了新法,他更是与苏、黄二人结了怨。以至后来因你父亲的事又薄了个无情无义的名声。
如今倒好,竟说他是‘力庇元祐奸党’,这世上还有比这更折辱人的事吗?
你且放心,我不是那没见识的妇人,只知伤心,又有何用?今生若不能给老爷翻了案,我也不会去见他。”
青娘听得郭夫人说到她父亲,心中有些沉重。她原本对翁舅的所做所为是颇怨恨的,怪他不念亲戚的情义袖手旁观。
可自她经历了正之的亡故、经历了蔡京的诬陷、经历尽四个月的牢狱之灾后,对正之的怨恨便渐渐地消散了。
以前她看到的是一呼百诺、前呼后拥、人人争而献媚的正之,可当他被罢相后,她看到的是被官家抛弃、被政敌打击、被病痛折磨的古稀老人。
那时她便想,翁舅为人有胆有识,虽曾受蔡京举荐,却也并不因此而唯蔡氏马首是瞻,反而屡陈其奸恶,可见也颇正直。之所以对父亲如此,也是因着他们是新旧两党,本就是不相容的,不过各为其政罢。
如今又听得郭夫人如此说,便道:“母亲何出此言,以前是媳妇年轻,不懂这其中的厉害。如今却也知晓翁舅如何不易。母亲全是因着这阵子劳碌,才有了这场病痛。既是有为父亲翻案的心思,还何愁病不好呢?”
郭夫人点头:“常言道患难见真情,如今咱们家遭了这场难,也不全是坏事,好教导儿孙看得清楚些,日后莫再犯这样的错儿了。”
大观元年冬末,郭夫人带着儿子、媳妇和京娘离了京都,来到青州,开始他们的屏居生涯。
青州屏居,与赵府中人而言是不得矣而为之,与青娘来讲却颇有些如鱼得水的欣喜。富贵荣华她本不十分在意,当时夫家富贵、娘家清苦她就更是不安。
如今夫家失了势,从此身边没了趋炎附势的闲人,也没有了乏味可陈的应酬,青娘的好处便渐渐显露出来。
赵家得势时,未见青娘对郭夫人如何殷勤,到了青州后却是十分亲近,郭夫人在背后对季诚道:“原以为青娘性子冷,却原来是不喜锦上添花,如今咱们落得如此地步,却见她的神情比以前还恭敬,也常哄我开怀。她整个人也似丰腴了些。”
季诚便将郭夫人的这番话又说与青娘,青娘听了沉吟道:“母亲性子刚烈,于危难之时还能处处为翁舅为儿女着想,是女中豪杰。妾身孝顺母亲一是敬重她的为人,二是感叹她如此年纪还要为咱们操心,心中不忍罢。”
又道:“三郎若不想让母亲操心,便要打起精神来,莫再要一副失意的模样了。人生在世,谁还没有个沟坎儿的,三郎以前是太顺心了。”
季诚叹道:“也知道富有深山有人问,穷在闹市无人知的道理。可真应在自己身上,到底有些无所适从。我的那些同窗好友,平日里是怎样的来往,你也是知晓的。如今除却健行、仲瑞几个,余下的都是连影儿也不见,怎么不叫人心寒?
那赵义之,我平日里替他挡了多少埋怨、汇了多少风流帐,咱们家中出了变故却连问也不问。还有那秦楚材(秦梓的字),他入太学时还亏得我等帮忙,如今他兄弟和仲瑞成了亲戚,他却说也不和我说一句,还是仲瑞说与我,这才不致蒙在鼓里。”
青娘听得这话十分惊诧,她问道:“与表哥成了亲戚?此话怎讲?”
季诚道:“那秦楚材有一胞弟,名唤秦枞的,今年一十八岁,刚与四舅父的女公子定了亲。”
青娘忙问道:“四舅父的女公子,年纪相当又是嫡出的也只有锦娘一人,莫不是锦娘与那秦枞定了亲?”
季诚想了想,说道:“只知是嫡出的姑娘,年纪似是比秦枞还大些。”
青娘点头道:“这就是了,一定锦娘。”说罢又叹了一声:“自崇宁二年,妾身回明水后,与舅父家的来往就少了。后来虽是回了京都,可舅父们属旧党人,我却是赵家的媳妇,也不大敢上门,直到外祖母病故,更是渐渐淡了。
想当初妾身初来京时最先得识的便是四舅父一家,不想世事难料,骨肉间竟也因着各种原故生了间隙。如今咱们又得了如此境遇,人家不说与咱们也在情理之中。
只是锦娘是个精细之人,并不肯轻易许人的。却不知这秦枞是何等人物。”
季诚想了想,说道:“听仲瑞之言,是饱读诗书的,言辞应对也十分得体,倒是不错。”
青娘听得这话便笑道:“得能表哥如此夸赞的,也是难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