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 谁怜黄花瘦,销魂我自知(1 / 1)
谁怜黄花瘦,销魂我自知
采蓝见青娘在词中自比菊花,不由道:“姑娘未出阁着最爱的是江梅,说它高洁,成婚后爱海棠多些,说它艳丽,怎么如今又以菊自比呢?”
青娘看了采蓝一眼,这才道:“不是你家姑娘多变。不过此一时彼一时罢。
未出阁时,虽不说,但我自知心性是极高的,喜爱江梅,也是爱它剪雪裁冰,一身的傲骨。
待到进了赵家,日子过得和美,便更爱海棠的富贵艳丽。
如今,我也算经历了坎坷,身居此处,也只有菊花的凌霜自行,不趋炎势更符合此时的心境。”
采蓝笑道:“可是姑娘要凌霜自行,便得出了‘淡定且从容’的句子?”
青娘叹了口气:“哪里那样容易?虽是心中不甘,可却要装出那看淡得失的样儿来。不然,还让姑爷说我是自寻烦恼,给自己找气受吗?”
采蓝:“姑娘……”
青娘摇手道:“道理都懂,你也不用劝我,可这弯子总要自已转吧。”
余下的话青娘并未出口,可心里却叹道:青娘啊,青娘,枉你那么高的心性,可若是无人在意,你这心性又往哪儿使呢?
人在矮檐下,哪能不低头。虽不会温言软语向谁低头认错,或是求赵家将人接回去,可总得表现出个超脱的姿态来,整天抱怨着只能让他们更嫌弃罢。
想到这,青娘只觉得意味索然。
站到窗前,向京都的方向望去,只见绿柳依依,院落层层,除了这些,却是什么也望不到。
窗边的高案上摆的是青铜的狮子香炉,香炉中的沉水袅袅婷婷,倒像是青娘这丝丝缕缕的烦恼,看不见,却感受得到。
慢慢地飘逝,轻轻地飘散,周遭之物虽是寻常,却是于一景一物中都能让人闻到淡淡的忧愁的味儿来。
如此春去秋来,重阳又至。
这一夜青娘睡得并不安稳,恍惚中似与季诚相见,只觉两人坐在书房的榻上,细细密密,互诉衷肠。
正说到要紧处,季诚却说有事要离开,青娘心中一急,却是醒了。
她摸了摸脸上,泪水冰凉,也不知是何时流的。再看看床顶,素罗的帐子,却是她回到明水后新换上的。可能是天气转凉的缘故,看着就觉得这帐子里里外外都透着凉气儿。
又有夜来风冷,又有香尽烟冷,又有枕凉衾冷,青娘只沉周身寒冷,动弹不得。
想她离开京都已整一年,可每逢季诚来信,却总不肯说让她何时回去。眼见得花开了又谢,春来了又去,她大好年华却如此蹉跎着岁月,何日是个头呢?
第二日却是个阴沉的天气,薄雾浓云,本就易引人愁思,秋风秋景,就更人让倍觉凄凉。偏偏易愁人又遇凄凉事,真是愁上加愁了。
青娘填罢了词,将纸卷了放到一只竹筒里,对采蓝道:“拿给钱风,让他寄到京都吧。”
采蓝应了一声便出了门,青娘却是斜倚在隐几上,半日无言。
日子,还有能比这更磨人的吗?
转眼便进了腊月,这一日青娘正在屋里教堂兄的一双儿女认字,却收到了季诚的递角。
这回的东西却是不少,锦锻、茶、香,满满当当地,裹了大大的一个包袱。
青娘看了,心里稍安,无论赵家对自己如何,这礼节上是说得过去的。
待到青娘看了季诚的信后,却是受不住,撇了众人,到内室哭了一场。
待青娘哭罢了,重新洗了脸,挽了头发,众人这才知晓,原来季诚信中言道:“如今京都局势稍有松动,知卿思京甚久,待到上元过后,可轻车简从,悄悄入京……”
得了这个信后,王氏、刘妈妈也都抹了半日的眼泪。
无论如何,终是有盼望了。
青娘便着手准备上京的东西。
采蓝见了便劝道:“既然姑爷说是让轻车简从,必是不让张扬的,到时只带着换洗衣裳和随手用的便好,府里什么没有呢?不是说千里不捎书吗?姑娘收拾这么多东西路上咱们也是受苦。”
青娘笑道:“都是随手用的,只觉哪个也舍不得。再者,此一去,恐怕也是三年五载便能回转的,若是不带着,岂不可惜?”
采蓝笑道:“姑娘,您舍了这些,还怕京都没有更好的等着吗?只要人好好的,东西算什么呢?”
青娘看了采蓝片刻,这才笑道:“枉我平日里自诩喜爱五柳先生的淡泊,却原来还不如你明白。罢了,就依你。我想着京都这两年定有又许多新花样儿,到时候再罢办。这些衣饰、清玩、字画的,便留着吧。”
采蓝又道:“虽说不能带上许多,却也不能带得太少,不然让姑爷看见姑娘如此素淡,心里岂不难受?”
青娘也道:“德父也好说,却是舅姑、兄嫂那里,都要备些土仪。两个孩子那里也要有见面礼。”
主仆两个你一言我一语,倒是商量了半宿才睡。
崇宁三年,二十二岁的李青娘带着使女采蓝由堂兄李桐护送着,离了明水,再赴京都。
待到主仆几个到了京都赵府,却是扑了个空,打听了才知晓,赵家人已于年前搬到官家御赐的府司巷了。青娘等人少不得又辗转一番,终是找对了门口。
待青娘进了郭夫人屋里,跪倒在郭夫人脚下时,忍了一路的眼泪便簌簌地落了下来。
青娘哽咽道:“母亲,一别两载,父亲与母亲可安好?”
郭夫人忙命人将青娘扶起来,这才道:“家中一切都好。倒是你,清减不了少。”
青娘听得这话,眼泪更是如断珠:“媳妇不孝,不能常侍父母亲左右。每每想起,心中十分羞愧。媳妇纵有心意,无奈远在明水,也尽不得心。也只能望着京城日日祝愿,夜夜祷告。如今得知父母亲安好,家中一切安好,媳妇心中十分欢喜。”
人怕见面,郭夫人纵是曾经再怨青娘莽撞,却也知她是为着骨肉亲情。如今事过境迁,青娘又如此娇娇弱弱地在自己身旁落泪,任是郭夫人铁石心肠,也有几分动容。
郭夫人不由眼圈儿也红了,她道:“好孩子,母亲知你孝顺。总归是时局不好,咱们才分开这些时候。
母亲见你经此历练,倒比住日柔顺许多。这回你来,且安心住下。”又问:“行了多少日,路上冷不冷?怎么不见舅爷?”
得知李桐正由仲诚款待着在前厅吃茶,郭夫人便嗔道:“都是自家亲戚,还讲什么避讳,快快请到后院来?”
青娘见姑氏如此,心中大安。也渐渐收住了眼泪。京娘和瑜哥儿、瑾哥儿都上前来与青娘一一相见。少不得又是一番问寒问暖。
待李桐进了郭夫人屋里,拜见了郭夫人。郭夫人便道:“想必风餐露宿的,也吃不好睡不好,吩咐厨房早早地开饭。”
时间不长,杯盏盘碗的便摆了上来。
李桐自有下了衙的伯诚三兄弟陪着在别处用饭。青娘便同众女眷在郭夫人屋用了饭。
饭罢,众人便都散了。独留下青娘与郭夫人说话。
郭夫人问了亲家的身体,又问明水的情况,得知文琪醉心于文史,也是感叹不矣。
话说了几回,茶吃了两盏,青娘知道,郭夫人该入正题了。
果然,郭夫人话峰一转,说到季诚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