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 琴瑟和鸣谁不称羡?士子无嗣哪个敢当(1 / 1)
琴瑟和鸣谁不称羡?士子无嗣哪个敢当
京都宫禁之中有“遇雪即开筵”的习俗,京都官宦、士子们也都争相效仿。
今年的雪却是比往年要多,冬至过后已下了两场了。
这一日又逢下雪,不大,却也有趣。
季诚与陆德夫、赵仁甫、王子卿、宋梓几人便相邀了在白樊楼吃酒。
季诚吃了几杯,起身更衣。
回来时,却见赵仁甫几个正与叫来的小姐们在打酒官司,便也不去掺和,只踱到别处看那墙上的画。
墙上挂的是李成的山水,季诚细看,只觉画作烟林清旷,气象萧疏,毫锋颖脱,墨法精微。其中淡墨颇多,果然如人所言“淡墨如梦雾中,石如云动”。
又有一高案置于画卷下方,上面摆了两只簪了梅花的青白釉胆瓶并一只青白釉的博山炉。
香气缭绕,只觉得那酒气也都淡了。
正看着,却见子卿也离了坐,来致季诚身边。
季诚知他有话要说,便拉了把椅子,捡靠火盆的地方坐了,低低地问道:“仲瑞,家中如何?”
子卿笑道:“自是一切如常。如今内子又有了身子,竟是比以前还要好了。”
季诚很是诧异,又问:“那柔奴呢?”
子卿道:“已安置妥当了。赁了三间房子,又买了个使女,总算是如安稳渡日了。”
季诚原以为他这么些时候无声无息的,这事定是不成了,不想竟让他给办好了。便又问:“那这银钱你是从何而来?”
子卿听季诚这样一问,神情略有些尴尬,沉吟了一会儿,却也并不隐瞒,只道:“弟若是说了,德父可莫要怪我。”
季诚笑道:“这话说的,如何这样不爽利,什么怪不怪的,且直说。”
子卿便压低了声音:“弟对内子言讲,德父兄与一个小姐情义深厚,只是父母严厉,又是新婚,不便接到家里。如今苦于银钱百般难过,不得矣向弟借贷。只是弟又哪有多余的,眼看着朋友为难却无能为力,也觉心中不安。”
说到此,子卿看了季诚一眼,见他脸色并无不好,便又道:“弟又做百般为难状,说弟与兄长本就情如手足,学问上又得兄点拨,处世上又得兄多番维护,如今又成了亲戚,关系更是不一般。
现兄有求于我,我却不能相互,实在是心中有愧,整日里长吁短叹的,做那寝食难安的样儿。内子见弟如此,也是心疼。便劝弟不用为难,她自有法开解。”
季诚问道:“她一个妇人,如何开解?”
子卿便笑道:“德父兄忘了吗,内子嫁妆颇丰,且又有大笔私房在手,她见弟如此为银钱为难,自然是用银钱为弟开解了。”
季诚听罢哂道:“好你个王仲瑞,我只道你是至诚君子,不想这肚子里也弯弯绕绕的,比那义之也不差。”
子卿听了笑道:“他赵仁辅如何与咱相比。他是与朋友、女子都无情无义之人,咱是与朋友、女子都有情有义的,不然也不会如此周折。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差着十万八千里呢。再说,弟这样说,与兄与是无碍,不过担个虚名罢了。”
季诚笑道:“虚名我担了,好处你占了,这可是什么道理?”
子卿忙道:“这不过是家务事,弟说别人也说不上,咱们不还连着亲戚吗?再说,兄若有一天也有了这样为难的时候,看上了哪家的娘子,或是小姐,弟自然也替兄担待便是了。”
季诚笑道:“我平生只爱些金石之物,这你也知晓,再说青娘待我情义深厚,为兄断不会同你一样,朝秦暮楚的。”
子卿也笑道:“真名士,自风流,又不是让兄抛妻别子,不过多一份趣味罢了,也值得兄如此?
再说,兄与我等又是不同。
士人之中,谁不知兄娶的是才女,闺房内酬唱应对,自有许多乐趣,岂是咱们能比的?
咱们满心羡慕却求而不得,只能退而求其次,觅一红颜知己罢了。”
季诚听子卿这样说,心中自是得意,却要做出无奈的样儿来:“酬唱应对倒是常有,只是仲瑞不知,你那表妹,才思敏捷又博文强记的。
咱每每与她对诗,她都比咱吟的高明,又对音律要求细琐严苛,不肯让步。真让人不胜其苦。”
子卿便道:“青娘的才情,不只弟知晓,试问这京都士子又有哪个不知。兄是果真苦在其中还是乐在其中呢?”
季诚听了嘻嘻一笑,也不作答,只是那神情却是得意非常的。
两人正说着,却见仁辅同一人掺扶着推门而入。
季诚一看,那人正是他的三妹夫孙世奇。
季诚忙起身,众人也都纷纷看他。
就见仁辅笑道:“出去更衣,不想从楼上看见了仰之,你们道巧是不巧?”
京都的官宦子弟之间,本都不陌生。
便是秦梓来京都时间不长,可自入了太学后京中的士子的来路也都知道个大概。
众人忙重新排了座位,又让酒博士重新上了杯盘碗盏,温了酒,这才问道:“仰之这是从何而来?”
世奇笑道:“孟学士新得了男孙,弟适才前去贺喜。回来路过白樊楼,不想正遇义之兄。”
仁辅便道:“恭喜令姐又为孟家得一男丁。”
世奇却摇手道:“义之兄错了,却不是我家长姐,是仁仲(孟忠厚的字)兄喜得贵子。”
德夫听了便道:“仁仲成亲也不过一载,如今又得了儿子,真可谓双喜临门。”
说罢又对子卿道:“仲瑞,你成亲时候也不算短,咱们何时你吃上你孩儿的满月酒?”
子卿笑道:“明年端阳自是瓜熟蒂落,健行兄还怕没有酒吃吗?”
那仁辅听了便对子卿道:“看你文文弱弱的,还怕是于这上头艰难。不想却也是个爽利的。愚兄原本还想你若是不成,我便免为其难,念在你我同窗的情义上,帮帮忙,也是好的。”
说罢兀自哈哈大笑。
仁辅的这张嘴,众人素来是知晓的,又兼今日众人都喝得不少,自然话说得随意。
子卿听罢冷笑一声:“义之兄的好心弟怕是消受不起,可义之兄的情义弟也不敢驳了。
兄长看这样如何?弟若是明年能得一男丁,正好纳了义之兄的长女。
义之兄莫要气恼,若是长女兄要留着招上门女婿,那便是次女也可以。”
说罢嘴角含了笑,直直地看着仁辅。
众人一听子卿这样言语,如何不乐?想那仁辅有妻有妾,却只有两个女儿。
今日子卿说要让自己的儿子纳仁辅的女儿,分明是说以妾之礼待之,本就是轻视的意思,随后却又说什么留着长女招婿的话,这分明是嘲讽他无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