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缴担红上盈喜气 回鱼箸中定鸳盟(1 / 1)
三八回
缴担红上盈喜气回鱼箸中定鸳盟
京都的习俗,男女两家一旦换了帖子,男方若愿意的话,可以看看姑娘。郭氏夫人的意思,青娘是早就见过的,品行容貌心中都有数,相与不相全看李家如何打算。
王氏见赵家如此真诚,也便与文琪商量了,说既是不为相看,也要走个过场,全当亲戚间的走动。
于是,郭氏便带着长媳到李府相看了一回,临走郭氏又拿了支七寸来长的金凤钗簪到了青娘的冠子上。
这叫“插钗子”,是中意的意思,若是不中意,就会留下一两端彩缎与姑娘压惊。
送走了郭氏婆媳,王氏转回屋对青娘说道:“看得出来,郭夫人对你有多中意,用这么大的一支钗子,后头不定还有什么体己的好东西给你。”
青娘本就羞涩,王氏这样一说,更是不知如何是好,只笑道:“母亲惯会取笑人。”
王氏笑道:“却不是母亲取笑。郭夫人在闺中时便是个有主见的,其父更是善于择婿。赵大人位居高位自不必说,陈师道、高昌庸、谢良弼皆是好的。如今赵家能选中我家青娘,既是咱们人品出众,也是他们眼光独到。”
青娘笑道:“母亲这番话倒是把咱家、李家全夸了。”
王氏长舒了口气道:“为着你的婚事,你父亲也与咱商量了许多回,如今你有了这样好的人家,母亲也终是扬眉吐气了。”
青娘心中一动,她暗自思量:母亲的这句扬眉吐气似有有所指,是与孟氏有关吧。看来母亲到底还是在意的。
赵家行事极爽利,相看过后就托媒人来商量了定婚的日子。
到了这天,赵家送来了“缴担红”:八坛好酒,金色的坛子上缴着红艳艳的八朵花胜,还有新茶、面食、羊肉、银锭、布匹等等。随着礼品送来的除了礼单,还有四份写在金纸上的通婚书。
当通婚书和聘礼送到李府时,王氏早就命人摆好了香、烛、果子,与送聘礼的诸人行了“三揖三让”礼。
开启婚书的夫妻是李氏一族的姻亲,父母都健在的,青娘称之为姑丈、姑母。
他们捧着赵家送来的贴有“五子二女”纸笺的绿色盒子,向文琪、王氏郑重地点了点头,然后将盒里的婚书拿了出来,轻轻展开,朗声读道:“赵李之好旧矣。潘杨之睦,十缁讲好。惭于曷末之间,宋城之牍岂偶然,渭阳之情益深矣。伏承令女,施行有戒,是必敬从尔姑。第三子学箕未成,不能酷似其舅。爰谋泰筮用结欢盟。夸百两以盈门。初非竞侈,瞻三星之在户,行且告期。”
读罢了婚书,按京都的习俗男女两家都要行“告庙”礼的,向先人禀报聘礼和嫁妆的情况。文琪虽久居京都,却是客居,家里也没有别的长辈,这“告庙”之礼便十分简单。
随后王氏命人备了回礼,无非是青娘绣的绣品、两套公服并些新茶、面食、羊肉、银锭等,又将淡水两瓶、活鱼四尾、筷子一双、葱两根,放进赵家送来的原酒瓶中,做了回鱼箸。
王氏在前头张罗着招待参加定婚礼的亲眷,青娘在自己屋里由刘妈妈陪着说话。
这时就见雨儿满头是汗,快步走了进来。
刘妈妈见了就问:“你不是在前头照应太太们吗?怎么回来了?”
雨儿笑道:“前边的礼已成了,几位舅太太并姑太太们说要看看姑娘,太太命咱来请。”
刘妈妈见青娘十分扭捏,深知青娘抹不开脸儿,不好意思见人。便笑道:“姑娘去吧,今儿来的都是至亲,没有别人。姑娘理应拜见的。”
青娘无奈,忙又重施了脂粉,换了衣裳,簇戴了几枝瓜果的簪子,这才随着雨儿往王氏这边来。
王氏屋里坐了不少人,有青娘的两位舅母、领读婚书的姑母,还有一位太太却是不曾见过。
待青娘与各位长辈见了礼,王氏忙与青娘介绍:“这位是陈博士的太太。”
青娘便知道这就是当朝太学博士陈师道的娘子了。陈师道,字无已,早年曾学文于曾巩,元祐初因苏轼等人的举荐,任徐州教授。如今又因了苏、黄等人的缘故,任了太学博士。
陈师道与文琪一向是要好的,且他的娘子与赵正之的娘子郭氏是亲姐妹,如此一来正之便请了师道与妹婿綦氏同为媒人。
青娘忙又重新与郭氏见了礼,却不知该如何称呼。
郭氏便携了青娘的手道:“青娘不必拘礼,今后咱们就是一家人,唤姨母便可。”
青娘听她这样说,便看向王氏,王氏就笑道:“郭姐姐说得有理,正应以姨母相称。”
青娘便点头称是,挨着郭氏下首坐了。
青娘来之前几位太太正在议论京都的婚嫁如何,都要置办些什么。青娘来了,众也便都夸青娘的绣品样子新鲜,一看就是用了心思的。
青娘听了,也不得意,也不推辞,只是红着脸,含了笑,静静地坐着。
王氏便笑道:“以前也不见她在这上头有多用心,不想稍稍学了学,就比咱这做母亲的强上百倍。”
四舅母道:“姐姐,青娘还没怎么用心,就能有如此手段,若是用了心那还有咱们什么事情?”说着又看向郭氏:“不是咱这做舅母的夸讲,放眼看,整个京都似我家青娘这般又有才情,又贤德的,还真是不多。”
郭氏笑道:“这是自然,我家老爷性子向来清冷,大姐夫原说请他做媒他还犹豫,可一听说姐夫家求娶的是青娘,便欣然允了。”
二舅母就道:“姐姐本就与咱们亲近,如今又有了这一层关系,更是亲厚了。”
郭氏道:“这都是咱们的缘分。都说姻缘由天定,可正是这话。不然一个在密州,一个明水,隔着多远哪,可这红线偏偏就隔着山呀水的给系上了。”
王氏便笑道:“正是这话。不然婚书上如何能有‘潘杨’、‘宋城’这样的典故。”
四舅母听了便说道:“适才还暗自想呢,怎么那婚书上写的咱一句也没听明白,却原来是有许多典故在里头。”
青娘的姑母听了便笑道:“不只你听不明白,这里面咬文嚼字的,谁又懂呢?就知道全是好话就是了。”
一席话说得众人又是一阵笑。
郭氏便道:“咱家长姐,颇得家父看重,随父亲宦游多年,眼界、性情十分开阔,不只内宅管得的井井有条,姐夫也尝赞她见识不俗。若是与她相处,只要恪守本分,处处以夫君为先以赵氏为先,没有处不好的。”
青娘听了,知道郭氏是在教她与姑氏的相处之道,不由心中感激,暗自点头。
郭氏又说:“咱的这三个外甥都是好的,伯诚稳重颇有长子风范,仲诚机敏人情练达,季诚宽厚学问最好。两个外甥媳妇也都是世交之家的姑娘,谢氏是长嫂最为孝顺,张氏伶俐也颇得长姐喜爱。如今又来了个有才情的,如此个个出色却又都不相同,长姐更要得意了。”
四舅母便笑道:“才情不才情的咱却不懂,只是知道青娘性子恬淡,于名利上也是不上心的,如此一来哪家不喜欢,又有什么处不好的?”
众人听了也都笑盈盈地看向青娘,随声应和。
王氏见青娘在她们跟前坐着十分羞涩,便笑着对众人道:“青娘在咱们跟前咱们也不自在,让她回屋松快松快,咱们也说说体己话。”
青娘听了忙起了身,辞别了众人,这才出了静远堂。
注:婚书出自洪适《盘洲文集》,略有改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