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赏诗词清风解语 乱心绪只为知音(1 / 1)
二九回
赏诗词清风解语乱心绪只为知音
过了一刻,只听那人说道:“令姐的诗旁征博引又精于用典,颇有慷慨之气。小调又出人意表,极是婉丽。竟不像是深闺中的千金,倒是位既豪情万丈又万种情思的红粉丈夫。”
这话在杭哥儿听了自是眉开眼笑,就是青娘听了,也觉得心中温暖烫贴。
红粉丈夫,竟有人说她是红粉丈夫。
不是容貌清丽,不是举止端庄,不是性情清冷,不是言语从容。
不是因为她是礼部待郎的千金,不是因为她是已故王相公的外孙。
只是因为她,只是因为她自己胡乱写的几首诗词,竟有人赞她是红粉丈夫。
自到京都以来,青娘得到的赞叹并不少,什么诗之典赡,无愧于古之作者,什么轻巧尖新,姿态百出。
可她听了心中并不以为然。不管别人怎样说,她自己心里是知道的,那些个诗词不过是心绪所致再夸张下笔罢了,也值得如此耗费唇舌津津乐道?
一阙不过三五十字的小令,却能惹出那些个长篇大论来,实在是出人意料。
倒是这厅上所坐之人,一语中的,说中了她的心思。
她原本就想这样,婉转时极婉转,细腻时极细腻,洒脱时极洒脱,豪壮时又极豪壮。
既有小女儿的心思,又有伟丈夫的豪情,为良人可以夫唱妇随白头到老,为家国也不妨舍却性命振臂一呼………
想到这,青娘有些激动,强忍着才没有走出屏风。
就听杭哥儿说道:“不只长姐才情是小弟不能及的,就是围棋书画也远在咱上头。每回围棋都是长姐先让两个无忧角,咱才敢落子儿。”
杭哥儿这话本不好笑,只是他本来年少,又要故做老成的样子,不免让人忍俊不禁。
青娘却是忍着,不敢笑出来,只是暗想,这个杭哥儿,人前人后却是两个样子。
如今一副小大人似的一口一个小弟,又说些文词,等一会儿人走了又要胡闹了。
正想着,却见那人已起身告辞,杭哥儿本要深留,见那人执意要走,也不勉强,两人便一同出了书房。
青娘这才长长地舒了口气,等他们走远了便也从屏风后头转了出来。等看到地上的那股竹节钗,才发觉发髻松散了些,也不及多想,忙捡了起来,重新挽了。
待到王氏回来,青娘去请安时就听见杭哥儿正对王氏说这事。
“五表哥去找的咱,说街上新上市的石榴、孛萄、枨橘,都是别处不曾有的。学堂的秋社散了场后正好同他一起逛逛。我二人就到了街上,不想遇见了二表哥、赵家兄长并他们的同窗。”
“其中有个叫赵仁辅的,吃多了酒,听说二表哥与五表哥是嫡亲的兄弟,只拿话来取笑,说五表哥长得粗壮,却像是个市井的挑夫。”
“又说王相公虽是三旨相公,到底是个读书人,不想儿孙们却是连个读书人的样儿都没有了。就连我也受那人抢白了几句。”
“五表哥虽是宽厚,哪里听得这样的话,轮了拳头就要上去,多亏着二表哥、赵家兄长拦着才没闹出事来。二表哥便拉了五表哥回府,赵家兄长见咱只有一个随从,便定要送回来。”
“儿子便请赵家兄长小坐了一会儿。”
王氏听杭哥说了事情的经过,不住点头,“你这两位表哥也就罢了,性情人品是知道的,并不是惹事的人。不想这赵家公子也是个敦厚的。偶尔听你父亲提过两句,也是赞他谦虚稳重,等你父亲回来倒是要谢谢人家。”
杭哥儿就笑道:“他只说他是家中幼子,再没有弟弟,见了咱只觉亲切,所以才如此亲近。”
青娘就笑道:“嘴边的客套话,随口说说的,也只有你信。”
杭哥儿就撇了嘴,嘟囔着“咱又不是小孩子,哪个好哪个歹还分不清吗?”
青娘听了也只当没听见,不去理会。
王氏又问青娘这一天都做了什么,青娘的脸就有些发热,缓了缓,方笑道:“不过是写写字,吹吹风。晌午的社饭倒好,还给您留着呢。”
王氏也是一笑,说道:“也好,在别家坐客总不如在自家随意自在,就是山珍海味也吃不出个所以然来。”
青娘母子们便又在一起吃了一回点心。
等青娘回到房里时,已经掌了灯。
望着跳跃的灯火青娘心里柔软如锦,从杭哥儿那里她知道了那人是朝中赵待讲的三舍人,知道那赵三公子与父亲、表兄们都是相熟的。
既是如此,那春日里有竹堂前遇到的可不就是他,那送父亲龙须竹的可不就是他,那带着杭哥儿闲逛又送了黄胖的可不就是他!
想到此,青娘站了起来,自言自语道:“不知这两个站在一处,哪个更胜一筹?”
话一说出来,青娘也吓了一跳,忙念了声佛,不由暗自思忖:真是疯魔了,这想的可都是些什么。这两个一文一武,也没法比呀。
可心中却莫名的兴奋,没了往日的沉静,就想找人说话。等到晴儿雨儿全到了东里间,青娘却又不知说什么好了。
雨儿便出主意,三个人玩打马。青娘问她:“打马有两种玩法,一种一将十马,一种无将二十四马。你要玩哪种?”
雨儿想了想,说道:“就玩姑娘爱玩的那种无将的。”
青娘便问:“你可知这无将二十四马的叫做什么?”
雨儿便撅了嘴:“姑娘就成心吧,明知道咱们不会这些,还要问。”
众人一听,便都笑了。
青娘说道:“一将十马的叫关西马,无将二十四马的叫依经马。咱们常玩的就是依经马,倒不是别的,我只爱依经马赏罚互度。”
却不知怎的,今日青娘打得却不好,不论是布阵、设局、进攻还是闯关、过堑都没有了往日的谋算。
这还不说,自己的马就在窝儿前头,也不知进去,白白地丢了子儿。
晴儿看出了青娘的心不在焉,等一局罢了,便笑着说道:“虽说立了秋,可白天也还热。姑娘晌觉睡的不好,趁着夜里凉快,早点歇着吧。”
青娘听了也就点头。
待屋里只剩她自己时,便离了床榻,来到窗前。
只见窗外繁星点点,月儿未圆,又有凉风习习,心里也如这夜风般凉爽了。
如夜风般凉爽的却不只青娘一人,季诚坐在窗前,也是心清似水。
今日太学放假,他和子卿几个便去酒楼饮酒,饮罢了酒正在街上闲逛,不想就遇到了王五郎和李杭哥儿。
平日里季诚只觉得赵仁辅因了他的那张嘴是个成事不足的,不想今日却因着他的那张嘴成全了他赵季诚。
若不是五郎与义之起了争执,若不是二郎拉着盛怒的五郎回府,他怎能送杭哥回去,又怎能找个由头进了书房,又怎能于屏风前隐隐地看见那个自己的倾慕了许久的人?
季诚进书房前在敞轩下面很是流连了一会儿,嘴上说这儿的景致是愈发清幽了,实则还想着能不能像上回那样来个堂前偶遇。
磨蹭了一会儿终是没见到想见的人,便有些悻悻地。
只是闲坐了一会儿,却见一边的榻子上放了一本半卷的《济北集》。
季诚最近对文琪的事极为留心,知道这集子里收的是文琪的诗文,便暗想:李大人离家日久,杭哥儿又是同咱一起进来的,哪有这样一本集子闲放在这儿。
眼睛便顺着这集子看去,却见离榻子不远处的地上有一股竹节的银钗,再顺着银钗便见到屏风后隐隐地似有个影子。
季诚便假做看竹,实则又走近细看了一回。
屏风本就清浅,若要留心,还有什么看不见的?
于是便有了风姿袅娜之说,便有了红粉丈夫之言,便有了既宽厚稳重,又洒脱飘逸的太学生作派。
季诚想到此,不由得意起来,原只道父亲搪塞,这事拖来拖去怕是让别人占了先机。
不想却是柳暗花明,李家千金没了伯父要守孝九个月。
这九个月里,是不能议亲的。如此一来,怎么也要等到明年春天。
到了明年,季诚就能行冠礼了,到时再求了父亲,不就水到渠成了吗?
季诚越思越想越得意,不由脱口而出“这词女之夫是十拿九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