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青娘独自过秋社 季诚又遇梦中人(1 / 1)
二八回
青娘独自过秋社季诚又遇梦中人
青娘的婚事还没有眉目,明水那边却传来了大伯父去世的消息。长兄如父,文琪听得这信儿早已是痛哭不已,青娘亦是痛不欲生。她生在明水长在明水,父亲四处宦游是不常相见的,伯父便如同父亲一样,疼她宠她。
她幼时好动,将伯父的书房翻了个底朝天,伯父不但对她没有一句苛责的话,还夸她是李家读书的种子。
如今伯父去了,青娘怎不伤心?
青娘把头上的首饰也都摘尽了,只拿了两只银竹节钗挽了头发。
她的衣裳本就素净,这回更是命人把那些稍有颜色的都放了起来。
青娘一边擦着眼泪一边劝慰自己:不能太过悲伤,不然一会父亲看见又要触动伤情,可泪珠子却不听话,竟自吧嗒吧嗒地落下来。
想着母亲亡故时她还在襁褓之中,不知所谓。
祖父去逝时她还年幼,也是懵懂不知。
如今朝夕相处了十五年的伯父竟也去了,这可如何是好?
接到消息的当天,文琪便起身回了明水。
父亲到明水后曾捎了信来,说祖母身子还好,只是伤心过度,要好好养着。
又给朝廷上了奏议:“实以老亲今年七十有三,母子们相依为命,跬步不相容舍。”
意思是说要多在明水住些日子。
父亲的决定于青娘母女来说并不意外,强调母亲年迈是躲避章惇等人拉拢的最好理由,更何况事实又确是如此。
自父亲去了明水后,青娘母女一改刚来京都时的作派,除非不得以的往来,很少出去走动。
青娘除了帮着王氏打理府上的事务,照看杭哥儿。每日也就写写字,看看书,诗词写了不少,就连平日里不耐烦的针线也做了一些。
转眼就是立秋,满街都是卖楸树叶子的,妇人和孩子们都把楸叶剪成花样戴在头上。
青娘因在孝期,也没了往日的心思,只把些楸树叶子插在胆瓶里算是应应时令。
立秋后的第五个戊日是秋社,按京都的习俗嫁了人的妇人是要回娘家的,王氏与自己家的人走的再不亲近,可毕竟是骨肉,面上的功夫还是要做的。
杭哥儿也有安排,原来学堂里每年的春社、端午、秋社、重阳都要雇人来学堂捧场或唱歌,很是热闹。
于是,王氏就说要青娘一起去。一来母女们有个伴,二来省得青娘一人在家让人放心不下。
青娘却婉拒了,王氏的生母是王家二夫人,并无子嗣,只生了三个女儿。
如今王大人、二夫人都已故去了,府上只有大夫人和她的嫡子们,对王氏尚且如此,更何况是她这个没有骨血联系的外人?
这事虽然心里都明白,可话却不能直说。
青娘只说母亲这一去是要要吃了晚饭才回来,学堂里的秋灶散得都早,倘若杭哥儿回来,家里没个人也不行。正好咱留在家里。
王氏听了这话也不勉强,用罢了早饭便带了社糕、社酒去了哥哥家。
如此一来,府里就只剩下青娘。
秋社这一天是要吃社饭的。
王氏走前早早地安排了,也学着京都显贵中流行的习俗,将些羊肉、肚肺、奶房、瓜姜等切作棋子大小的片子,加上各种调料拌匀蒸熟,铺在饭上。
天气燥热,晌饭又吃的油腻,青娘就没什么精神,恹恹地只想睡,却是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索性就起了身,见雨儿伏在案上已经睡熟了,并不叫她,出了漱玉阁,想往前面逛逛。
快到静远堂了,青娘又停了步子,暗自好笑,真是老虎不在家,猴子称大王。
母亲回了外家,我却去她屋子做什么。
至于前厅就更不行了,说不准就碰上李雷并些小厮们,这样冒冒失失可是要闹笑话了。
想来想去,这么许多的地方,也只有有竹堂既清静又敞亮,是个好去处。
果然如青娘所料。有竹堂本就少人去,如今文琪一走,这里更是冷清。
负责洒扫的小丫头也不知躲到哪儿去了,青娘并不叫她,只是倚在榻上拿翻着父亲刻的一本《济北集》细看。
窗外有凉风吹来,并着竹叶的沙沙声,倒让青娘想起了在明水的日子,没有如此地车水马龙街市繁华,没有如此地耽于享乐歌舞升平,有的却是古朴惬意,宁静安稳……
不知不觉中青娘竟睡着了。
等她醒来时就听得窗外有说话的声音。
初一听,她心下了然,是杭哥儿回来了。
再一听,却慌了手脚,是陌生男子的声音。
青娘不及细想,转身就躲到了屏风后面。
却听得杭哥儿高声吩咐:“快去煮了茶来。”又听得此人说道:“贤弟不必如此,愚兄稍坐便走。”
杭哥儿却是热情:“兄长恁地客气,今日要不是兄长,小弟定要受那赵仁辅的闲气。”
那人却笑道:“义之向来如此,他和二郎向来不睦的。见你和二郎、五郎是一起的,总是要抢白几句的,却不是因你。”
杭哥儿便说:“亏得兄长从中周旋,不然我五表哥的拳头可就要上去了。”
又听那人说道:“二郎也是明白的,有他在,出不了大事。”
这时便有人上了茶果来,杭哥儿说道:“家父向来爱竹,这次因伯父的事走得匆忙,连这龙须竹也许久没个明白人管。若不是今日兄长问起,想是就要枯死了。”
青娘听着这话忍不住撇嘴,暗想:这龙须竹虽是金贵,却也不难养,只要细心些,不让它见了风雪,总是没有大妨碍的,如今虽已立了秋,天气却还热着,怎么就能枯死呢?
正想着,却见那人离了座,朝屏风这边走来。
青娘藏身的是架插屏,因是夏天用的,选的也是绢面绘的清淡山水,颜色是极素的。
青娘忙将身子又向后闪了闪,想着自己穿的是素服,应该没什么大碍。便紧盯着前面,看那人要做什么。
只见他在离屏风不远处略停了停,似乎在欣赏山水。
而后便走到墙角立的鹤膝棹前,看着上面的那盆龙须竹说道:“这竹子真是得了个好所在,竟比以前长得更好。风姿袅娜,有凌风之态。”
杭哥儿还小,哪里听得出这‘风姿袅娜’的意思。还只当是夸竹子的,便笑道:“兄长送来的这盆竹子,真是稀罕,谁来了不多看上几眼。就连我长姐那样不爱侍弄花草的,也常玩赏半日。”
就听那人说道:“素闻令姐的才名,诗律小调,无一不精。愚兄亦拜读过两三首,《如梦令》、《怨王孙》等堪称才力华赡,逼近前辈。只是管中窥豹,未免遗憾。”
杭哥儿听了只觉与有荣焉,就笑道:“这有何难,这里有现成的诗稿,这就拿给兄长看看。”
说罢,就径自去斑竹书贮里去找。
急得青娘差点喊出声来,心里暗暗叫苦。那些诗稿有的能拿给别人看,有的却只能自己看。
闺中女儿,悲春伤秋,顾影自怜的心绪又怎能付与外人?况且她受了《宫词》的影响,有的长短句虽是曲折尽人意,但却是夸张笔墨,恣意落笔的,入到别人眼里难免有就言语艳丽,无所羞畏之嫌。
虽隔着屏风,青娘也能看见那个捧着诗稿细细品读的样子。不由捂了脸,只羞得连双手都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