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第三十五章 当生离遇到死别(1 / 1)
苏月白被蝙蝠群攻,只能从身上扯下一条布片把听寒包好,绑在了自己的腰上。她腾出双手在胸前摆好,昂头挺胸用英勇的姿态迎接即将到来的危险。
蝙蝠群受到主人的指使,密密麻麻地围了过来。苏月白像猎物一般渐渐渺小,她挥舞着双臂,祭出转魂梳,将漫天的蝙蝠能插能穿的都扎了过去。一时间,空中传来各种哀鸣,以及如雨点般腥臭的血液。
虽然苏月白累得满头大汗,但是蝙蝠的数量却是一波一波层出不穷。她气喘吁吁的直想倒地不起,但是为了听寒,她还是忍了下来。就这么坚持了很久,怀里被包成粽子的听寒终于虚弱地动了动,哑着嗓子喊道:“快逃!”
苏月白全力奋战,根本没有时间看他一眼,只一个劲儿地摇头,口中喃喃:“我不能……不能……把你交给那个怪人……”
“快逃,你斗不过他的……”这是听寒的警告。他活了很久,也自知是这个凡世能力最强的妖怪,但是当他看到门口那抹暗光,当他被蝙蝠啄瞎了眼睛却不能自由行动的时候,他就知道那个人并非来自凡间。以苏月白这点小聪明,完全不是人家的对手。他已经伤痕累累,又怎么忍心看她受苦。
“你别说话!保存体力要紧!”苏月白没有放弃,双手都快甩脱臼了。
这些蝙蝠是妖物,好不容易穿透了,在掉落的瞬间却化成了黑烟,然后再次凝出形状,挥着翅膀朝她飞来。这样反复重复,苏月白的攻击就变得微不足道了。她抹一把面上浑浊的血水,喘着粗气停了下来。
听寒在她的怀里挣扎了一下,再次提起一口气,嚷了句:“快走!”
苏月白只虚弱地摇头,在掌心结印,撑开一方小小的结界,勉力支撑着蝙蝠的攻击。
由攻变守本就是劣势,再加上她这瘦弱的小身板体力严重不足,能够撑到现在实属不易。但是,即便是这样,她都没有解开怀里的破布片,更没有逃走。她觉得,能够和听寒死在一起至少能证明他们之间的情谊,若是就这么逃走了,就太不厚道了。所以,她一直咬紧牙,在包包里摸索着能够派上用场的符咒。
听寒实在焦心,只能狠狠地骂:“事到如今你还逞强,难道真要同归于尽?”
“扔下你就是不仁不义,我做不来!”苏月白将防风符,防雨符甚至是防砂符统统贴在了结界上,妄图用符咒的力量将结界加固。贴好后,还将聚火符丢到结界外。
窜动的火苗不仅烧着了空中的蝙蝠,还把树林也跟着点着了,蔓延的火势把苏月白吓了一跳,她不忍烧光这片树林,只能再祭出祈雨符降下一场瓢泼大雨。
这么又是火又是雨的一折腾,蝙蝠没少几只,反倒把苏月白累趴下了。她哆嗦着双手,急得直冒眼泪。
“小丫头,把猫儿交给吾,尚可留你一条性命。”那苍凉的声音再度响起,蝙蝠怪人并未赶尽杀绝地召回空中的蝙蝠,立在结界跟前,不紧不慢地伸过手。
苏月白扬起稀里哗啦的脸,委屈地嚷:“至少……你把名字告诉我……万一日后……我强大了……还会找你挑战……把听寒抢回来……”
“吾乃沧拔,现在可以把猫儿交给吾了吧!”蝙蝠人轻而易举地将手掌探进苏月白努力拼凑出的结界里,并下意识地晃晃手。
苏月白佯装解布片,慢慢低头,在靠近他的手掌时狠狠地咬了下去。这一口使出了全力,以至于蝙蝠妖沧拔甩开手臂的时候,苏月白也跟着被甩了出去。
“你……”沧拔冷哼一声,赤红的眼睛珠子升起一团红火。他低头瞅着已经被苏月白咬下一块皮肉的手掌,轻轻一挥。
消停的蝙蝠再度飞了过来,这次苏月白已经没有力气祭出转魂梳了,她趴在地上弓起身,将听寒捂在身下,用自己的血肉之躯挡下来自四面八方的攻击。
鲜血染红了她的黑袍,剧烈的疼痛让她眼神模糊,四肢渐渐失去知觉,只有扑棱的翅膀声此起彼伏地回荡在耳蜗里。
听寒感觉到她的颤抖,以及剥开眼睑持续滚落的泪珠。终于,他还是凝起一股真气,变化成人形,用最后一点力气把苏月白扔进了涤魂池。
池水一阵颠簸,清亮的水被苏月白的鲜血染红,游弋其中的鱼儿喝过有孟婆汤功效的泉水,纷纷化作白光跃出水面。一时间,竟像绽放的烟花般,绚烂了整个烟雾缭绕的森林。
苏月白浮在水面上,侧头望住听寒沉静的脸,他的眸光异常孤寂,如夜空中最孤单的星星。
“听寒!”苏月白唤了一声,她的四肢已经无法动弹,若不是水中的鱼儿魂魄顶着她,恐怕早就沉底了。
可惜,她的呼唤却并未换来听寒的侧目,他只是低着头,任由沧拔招来蝙蝠,将他围住。二人就这样被蝙蝠簇拥着,一起化作黑烟,消失在了苏月白的眼前。
泡在湖水里的身体渐渐发胀,血液开始凝固,苏月白半闭着眼睛,不想听也不想看。她第一次如此厌恶自己,厌恶那个像白痴一样无能无力的自己。她救不了听寒,更救不了自己。心灰意冷之后,她只能阖上眼,晕了过去。
不知泡了几天,也不知时日如何演变,当景乐之找到苏月白的时候,她被数百只红色的鱼儿簇拥着,黑色的袍子随着水流翻滚,像一朵正在盛开的黑色花朵。她的脸色白得触目惊心,长长的睫毛被湖水打湿慵懒地贴在眼皮上,本来蒙着脸的殒巾也因为浸了水而变得透明,隐约能够看到她过分瘦削的脸。
她的气息过分沉寂,几乎可以和湖水融为一体,让岸边的景乐之一度以为她已经死了。但是,玉箫把她捞上来后惊呼了一声:“还有呼吸!”
天里跑过去抓住她的手腕,抬眼时正巧撞上已经靠过来的景乐之,他微微一笑,安心道:“只是失血过多。”
“伤口在哪儿?”景乐之蹲下身,摸了摸苏月白凉透了的脸。
她平常即唠叨又坏心眼,偶尔还会咄咄逼人,如今却像木偶娃娃一般,安静得了无生气。
“恐怕被衣服挡住了,臣下叫秀秀来帮她看看。”天里虽然是巫医,却也知道男女授受不亲,况且还是在景乐之面前,他若是过分积极,恐怕又要惹来无端的猜忌。为了保险起见,他还是提出了更为可行的方法。
“不用了,把她抱上马,连夜赶回临潼。”景乐之把手插到苏月白的身下,将她抱了起来。
“殿下,还是……”天里觉得不妥,刚要建议,却被景乐之一个眼风生生将后面的话憋了回去。他垂下头,挎上药箱,不再多言。
想必,景乐之先前去孟家老宅看到的景象太过惨烈,他实在不忍心让苏月白一醒来就面对如此残酷的事情。
一路狂奔,苏月白却愣是没被颠醒。到了临潼,又马不停蹄地把她搬回了画眠轩,待秀秀泪奔着扒光她的衣服看到触目惊心的伤口时,已经是两天以后的事情了。
苏月白依旧晕得深沉,连落在大膀子上的泪水都感知不到。
秀秀为她检查伤口,面色青一阵白一阵,手指更是颤抖不已。她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伤痕累累的身体,且不说苏月白是个年纪不大的少女,就是玉箫这样风里来雨里去的大叔,也不可能伤得如此惨重。她的后背,新伤旧伤全都是伤。
“月儿的背上有很多伤口,我想……这些药恐怕不够。”秀秀握着药瓶走出内厢,瞧着桌前的景乐之回话。
天里自药箱中拿出一个青花瓷的小瓶,递到她手里,忧心道:“她的伤虽然没有伤到筋骨,但是痛感是不会少的。”
“月儿的背后还有很多旧伤,恐怕早在遇难之前,就已经……”秀秀说不下去了,她不敢想象月儿生活在怎样一个水深火热的家庭,那些细细长长的伤口明明就是鞭子抽出来的。
景乐之一直沉默地攥着茶杯,月儿背后的伤痕,他是早就见过的。她从孟家老宅出来之前,就已经伤痕累累。至于伤痕从何而来,他从未问过。
“伤口像是鞭子抽的!”秀秀垂头,眼中溢出心疼的泪水。
景乐之依旧沉默,他在想象会不会是孟老爹或者孟奶奶为了训练,对她进行了体罚。更或者是她的式神,那只奇怪的猫妖对她做了什么。但是这些猜想只能证明她的生活一直很艰辛,而她却一直笑着,不仅不抱怨,甚至都没有提起过。
“殿下,依臣之见,还是让玉箫他们在画眠轩外再结一层结界为妙。”天里扭头望住窗外,圆月清亮。
景乐之搁下茶盏,自凳子上站起来,他走到天里身边,小声下令:“就按你你的想法去做,不过动作不要太大。”
天里点头,扭身出了房门。
秀秀握着药瓶,瞅一眼景乐之,请示道:“殿下,我先进去了。”
“我随你一起!”景乐之二话不说就拐进了屏风,黑色的帐幔里,苏月白趴在锦被里,看不见表情。
她的背上大大小小的伤口有数十条,经过湖水的浸泡,皮开肉绽正丑陋地渗着血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