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六尾灵狐(1 / 1)
在听的修者们脸上都闪过不易察觉的青白之色,在一瞬间愣住,忘记了呻吟惨叫。
独孤败如溺海中,仓皇、惶恐,光明的世界掩埋入一片黑暗,信念如土丘般崩塌……
当年血屠陆家庄,仅仅为了报那子虚乌有的父仇!即便真的是血海深仇,便值得杀伤那么多无辜的人么?
大战五圣地,是非不分,杀害神霄弟子,岂是大丈夫所当为?
各种难言的情绪,缠绕在心间,纠成结。
独孤败神情变得萧索,就像是漫天风雪中一匹孤单流浪的狼。
心已被放逐,剑已插回了腰带。
他认为自己已没有作战的理由?
还是失去了胜利的信心?
“欺骗与仇恨、虚伪与丑恶,这就是你们的真面目!”清冷的声音夹杂在起伏的哀嚎声中,更有一种难言的凄厉。
独孤败只觉头中似乎给塞了一只大西瓜,就要被涨破。
霍然间他的右眼变作了血红,整张右脸变得极为扭曲,便如投入烘炉中熔炼过的恶狼,狰狞可怖。
浑身充血,奇异的力量竟然从寸裂的筋脉跳跃而相互连接,前所未有的充盈感遍布四肢百骸。
独孤败的脑海中宛然响起了独孤鸣扭曲的声音:“释放你的恨与怨,你我合二为一,做回真实的自己!”
“敢爱敢恨的真男子,去毁灭你所想毁灭的一切!”
……
白衣女子樱唇微启,长眉斜蹙,显然独孤败现在的变化已经不在她的控制范围之内。
独孤败周身鼓荡起腥湿热辣的风,整座山阴风怒号与之呼应,恐惧之源从独孤败身体爆发,压得众人不敢呼吸。
呻吟惨呼的修士们都停止了声音,白衣女子心中也是一阵不安。
这种状态持续了半柱香时间,最后全身的血芒终于淡了下来,充血的眼睛又变为迷惘的神色。
原本澄澈如水的双眼似乎被盖上了一层黄沙,直直得瞧着前方,眼前所见尽是一片虚无。
原本柔媚的声音变得些许仓皇:“你……”
独孤败的声音冰冷如刀:“我还是我!”顿了顿,以十分坚定的语气道,“我们其实都一样,不是么?”
白衣女子道:“跟我来!”身形保持不动,依旧高雅出尘如同出水青莲,竟如雪花般飘去。
独孤败在原地僵硬地磨了磨脚底,便跟了上去。
朱长仁眼中碧光一阵闪烁,便如恶毒的野狗般呜呼了两声,然后紧跟着二人而去。
谢苍生与澹台兄妹会合后,心中很是担心二弟安危,便携同兄妹俩回到刚才大战之处。
林木摧折,或有丑陋的死鸟挂在残败的枝桠之间,扑鼻的血腥刺得人恶心头晕。
谢苍生在残废的修士中找了一阵,独孤败不在其中。
他眉头一皱,略作沉吟,朗声道:“忠大哥,澹台姑娘,咱们先救人!”
“是,少主!”
三人展开行动,点穴止血,就近从断肢上取来衣物裹住伤口,再运功活血化瘀,辅助疗伤,忙了一个时辰有余。
修士们萎靡不振,但也还是连声道谢,感念谢苍生与澹台兄妹的相救之恩。
谢苍生留了心眼,左右探视,终于在一处裸露的地皮上发现了蛛丝马迹。
一只手指长短的箭头刻在地上,朝箭头指向望去,在不远处的地面又发现了同样大小的一只箭头。
谢苍生暗忖这是独孤败留下的暗记,划得极小极隐秘,料是为了掩人耳目。
想明此节,他便孤身一人跟着箭头追踪下去。
数里之外的最后一只箭头指着前面一株大槐树。
槐树极为高大,主干之上不少地方剥落了树皮,显露出粗糙的纹路,树干粗大,三个人也合抱不过来。
谢苍生略一沉吟,留心记好槐树的位置,便一路回去,一路毁掉了这些箭头。
他也不向澹台兄妹讲明此事,只是命令二人将残废的修士们转移到了密林深处的一处安全之地。
东方已泛起了鱼肚白,谢苍生朝澹台兄妹道:“我要冲击生死玄关!”
一座巨大的水晶宫宛如童话般晶莹璀璨,朱长仁便如狗一般守在门口。
房内充满了书卷的气味,大大小小的书架之上却并无一本书籍。
书架呈八角形环绕四壁,中间是一方楠木桌,两只翡翠做的小椅。
桌上白玉瓶里插着一只白花,上面还带有凝结的露水。
白衣女子坐在翡翠椅上,名花美人两倾国。
独孤败却没有坐,他的神色与其他的流浪者一样,萧索而孤寂,眸子里似乎藏有一整个冬天,一万个寒夜。
“请坐!”白衣女子的声音很幽雅,便如一曲清笛,她的坐姿也很端庄。
似乎原本的柔媚只是一种伪装和临敌的战计。
“你至少应该告诉我你的名字!”独孤败仍没有坐,甚至除了喉咙和嘴巴外没有一处哪怕有一丁点多余的动作,他似乎显得很局促。
浪子们到了家中或是类似家的地方,是否都会有这种局促和不安?
近乡情更怯,回归对于浪子们来说比离别更残忍。
他们宁愿永久的流浪,也不愿回到魂牵梦萦让人神伤的故土。
因为,心中的那个地方早已回不去了。
“我是狐妖,六尾狐妖。我不喜欢人类的名字,你可以称我为白狐。”
独孤败的双目瞬间变得哀伤,望着温软的座位却不敢坐下,道:“我不喜欢人,我喜欢野兽,我最敬重的便是狼!”
白狐似乎来了兴趣:“为什么?”
“野兽们在杀人之前,至少会让你先知道。但是人杀起人来,往往让人死得不明不白,父子相残、手足相害、朋友背叛,暗中捅刀子,等你发觉就已经晚了!野兽们互相残杀以及杀人都是有理由的,而人杀人有时候却不需要任何理由!”
“那你又为什么敬重狼?”
“因为它的傲岸和它的孤独一样高不可攀,多大的风雪都能耐过,多恶劣的极端都能忍受!”
白狐笑了:“你很像狼,而狐狸却生来怕狼!”
“我不是狼,永远不是!所以你不用怕我!”
白狐一脸温柔的笑容:“你应该坐下,站着说话很累。”
“站着才能说出我想说出的话,如果坐下我就已经得到了你的恩泽和好处!”
白狐嫣然一笑,这个原本还是无赖的人说话忽然就变得像孩子一样。
心中暗忖,这就是中了【漱涤魔咒】而显现的本来面目么?眼前的男子,似乎跟其他人不一样,或许不应该让他彻底变为我的傀儡。
独孤败的语气就像是寒铁硌出的一样:“刚才那些修者确实是我伤的,他们确实或多或少做过伤天害理的事情,我也确实犯过许多不可弥补的错误!”他的双眼忽然迸发出神彩,就像贫瘠土地之上霍然生出的绿芽,“但是那已经过去!我们应该救助,而不是毁灭!”
说完话,独孤败便安静地坐了下来,正襟危坐,目光绝不触到白狐分毫。
白狐笑了,却有些凄美,有些惨然:“他们能得到救助,可谁来救助我们这些妖孽!一切只不过因为我们是妖孽!”
独孤败一字一顿很认真地道:“你不是!”
白狐笑出了泪水,苦涩地流下:“你认为不是,又能改变什么?这一切能改变么?我们永远是天人共戮的妖孽!”
“自己放过了自己,别人就会放过了你!”独孤败的眼竟如孩子般纯洁,仿佛藏有一个无暇的童话。
白狐娇弱的身躯微微颤动:“你凭什么这么自信?”
“我也亲身经历过背叛憎恨与痛苦,但我依然相信并热爱着生命!你也可以和我一样!”阳光似乎从瞳孔中洒落,照彻这片他热爱的土地。
白狐忽然掩面,低声啜泣:“不可能,我们不一样!”
独孤败站起身来,将白狐挡住脸的手拿开,紧紧握在自己的手中,凝视着她微微发红的眼:“我们都一样,我……”他欲言又止,忽然又下定了决心,斩钉截铁地道,“我要娶你!”
光洁的泪水从玉一般的面颊上流下,说不清是激动,还是欣喜?
她失去了抵抗,静静地偎依在独孤败的胸膛。
书房右侧的第三个房间,奇寒无比,就连白狐都有些禁不住这等严寒,但她的心里却很温暖,桃瓣一样的脸紧贴在独孤败胸膛之上,感受着男子汉的热气,脸上写满了幸福。
“冰棺里是我姐姐,九尾灵狐!”她的声音虽然温柔,却掩不住那层伤心,心底烙印般的伤痛。
独孤败的声音也像春天里的风一般:“她,她是不是已经……”
“姐姐还没有死!不过跟死了也差不多了,我孤孤单单陪了她一千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