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1 / 1)
何家虽是商户,何府却雅致大气得紧。白颖在两位仆人的带领下,参观何府。
假山荷池桃林花卉,主屋偏厅客房佛堂,白颖心不在焉地随着他们一路的介绍一路晃晃悠悠。迎面袅娜地走来一个女子,白颖视若无物,女子脸一点点沉下来。白颖再看一眼,终于发现居然就是何惜。
白颖在心里承认人要衣装这句话的正确。
何惜一身青翠俏生生地站在金黄色的桂花树下,终于让人觉得这是一个女子,并且是个淑女。所以说,外表是很有欺骗力的。
白颖道:“何惜小姐,您留下鄙人,有何贵干?”
何惜从丫鬟手中接过小蒸笼,指着其中的山粉肉圆,说:“这是我最喜欢的小吃,特意端来给你的。我们去旁边的云栖亭坐下吃吧?”
吃人嘴短,拿人手软,千古名言一点没错。
当吃了滑而不腻的山粉肉圆,何惜说:“我每天晚上在城东朱老师那儿学画,你可以接我回家么?”
白颖不语。
何惜说:“白颖哪~”
白颖说:“好。”
何惜笑:“下次请你吃我亲手做的哦,我亲手做的山粉肉圆更好吃呢。”
提着一只灯笼,白颖前往朱老师家接何惜。
仆人打开院门,白颖一眼就从众学生中认出了何惜。何惜这个小女子浑身上下的气焰谁也压不了,醒目得紧。
“何惜。”白颖在门口喊了一声。何惜转头,见白颖提着灯笼在门外等候,眼中的光芒一闪,然后扔下画笔,小跑向他。过门槛时,左脚踩门槛,右脚迈出,裙摆飞舞。
“据说踩门槛不好。”白颖提醒。
“走吧。”何惜双手背在身后,踩着轻快的步点,率先离开。
碎石铺成的大路,笔直向前。
夜极静,微凉的风轻轻吹拂,路旁人家的烛光微微透出,灯笼的光照出方寸之地,翠绿的何惜裙摆飘摇地走在前方,白颖慢慢踱步。偶尔闪现几个路人,同样拎着微弱的灯笼慢慢走着。
头顶是一轮巨大的弯月。
一路无语。
到了,何惜盈盈笑:“谢谢你,早点休息吧。晚安。”白颖点点头,回客房。
第二日。
一早,白颖打开房门,就看到候在门外的何惜。
“有事?”白颖问。
何惜笑着指丫鬟手中的早点:“山粉肉圆,还有莲子粥,都是我亲手做的哟。你快梳洗,我们一起吃吧。”
白颖皱眉,道:“你父母呢?”
何惜兴致勃勃地把吃食摆进何惜的房间,然后喊白颖:“你快梳洗呀。”
白颖在心里问,我为什么要纵容这个目中无人任性自私的丫头呢。无解。白颖还是乖乖地梳洗,然后坐下品尝何惜的手艺。
何惜问:“味道怎么样?”
白颖哼一声,继续吃。
晚上白颖拎着两只小灯笼,一路赏夜景,慢悠悠地到了老师家。
画课早散了,青翠的何惜倚在门外阴影处瞪白颖。白颖被瞪得有点愧疚,伸手递出一只灯笼。
“走吧。”何惜接过灯笼照旧走在前面,脚步轻快。
白颖看到她晃动的发梢在光影下显现各种色泽。他挑眉问:“今天学了什么?”
何惜转身面对白颖,后退着前进,说:“学了泼彩画。你看我的手。”说着举起左手,上面各种颜料铺陈混杂。
“你不洗手。”
“什么啊,还不是想让你看看。”
夜依旧是极静。两个人说话的声音在空旷的夜里清晰却又飘缈,仿佛融散在夜空中,又仿佛钻进了心窝,微痒。
踩着泛了月光的石子路,两人间或有一两句对话,桂花的香气弥漫。
到了,何惜盈盈笑:“晚安噢。”白颖点点头,回房。
三日。
午后下了小雨,何惜拖着白颖在云栖亭品茶听雨。
何惜介绍说:“茶具叫绿青,是龙泉产的青瓷器。茶水来自望日山的山泉。茶叶是进贡用的茉莉花茶。”然后烫盏,置茶,冲泡,一丝不乱。因为眼神到位,还为何惜多添了几分优雅。
温度适宜了,何惜把茶盏递给白颖。白颖接过,闻香品饮,姿势同样一丝不苟。这两人在雨中的云栖亭对坐品茶,倒也有了几分风雅人士的味道。
何惜道:“茗爱佳花饮,诗看素卷载。”
白颖瞥她,说:“食罢一觉醒,起来两盅茶。”
何惜把漆黑明亮的两只杏眼瞪大了,道:“你真没情调。”
“你附庸风雅。”白颖回敬。
“白颖对生活的要求仅仅是活着?”何惜问。看到白颖把头转向荷池,她高傲地仰头:“我可不是。我要精致地活着,有滋味得活着。”
几处残荷把雨声变成闷响,涟漪一圈圈晕开。白颖又忍不住微笑了。
说过白颖对一切强悍的精神花痴。何惜自信勇敢坚定,眼睛漆黑明亮,没有软弱徘徊。何惜的心是孩子般清澈的心,是没有缺失的心。更可贵的是,何惜还拥有面对磨难一往无前决不服输的意志。
“我要精致地活着,有滋味得活着。”这话何惜说来,语调上扬,带了强烈的感染力,让人难以质疑。白颖实在忍不微笑,心里温暖。
何惜又发话了:“为了纠正你错误的人生观,明日我们去郊外赏秋海棠。”
白颖能如何呢,自然是对着何惜缴械投降了。
晚上,白颖早早地去接何惜。
何惜正聚精会神地临摹一副水墨肖像画。白颖会同其他等门的小厮倚在墙上天马行空地走神。
“喂。”何惜喊了一声,白颖转头,她轻盈地向他走来,左脚踩门槛,右脚踏出,裙摆飞舞。何惜自动抢过他左手的灯笼,照例一声“走吧”。
白颖斥道:“我说过,踩门槛不好。”
何惜心想,难得冷淡的白颖小朋友关心人了,还是给个面子吧。于是眨眨眼说:“以后不踩了。”
然后白颖往朱老师的屋子里看去,发现一名娟秀的白衣男子正好奇地盯着他。他用下巴指着白衣人,问她:“谁?”
“唔,我逃婚的对象呗。东方翼。”何惜撇嘴,“他也在学画。”
“嗯。”白颖说,“走吧。”
这一路,何惜叽叽喳喳,不停地盘问白颖,妖界是怎样的生活。最后得出结论,与地界没有什么不同。
到了,何惜盈盈笑:“聊得很开心哪,晚安。”白颖耸肩,回房。
四日。
这一日的行程有些复杂,就拣白颖记得的说吧。
首先,他们去了郊外赏海棠。天是蓝色的,云是白色的,风是无色的,海棠是红色的,何惜是青色的。何惜说,秋海棠又称“断肠草”或者“相思草”,是因为秋海棠是女子相思泪化成的。
然后,他们去“巫城小吃”店解决中餐。竹叶粽、山粉肉圆、水晶糕、绿豆汤,味道虽然不正宗但也不错。何惜在饭间向白颖介绍了城内外各种“可以增加生活情趣”的小店。比如城北的某某某和城东的某某书肆,城西的某古董商行,城西的某纸砚斋,还有一堆堆胭脂水粉发簪饰品店。
下午去了附近的佛庙。庙里供着如来。何惜在蒲团上跪了三个小时,得来一个平安符。她把平安符给了白颖。问白颖收了没有?说过了,何惜的意志不能违背,就差她说要有光,世界就有了光。
玩了一天,何惜不过瘾,发大愿说:“我得拯救你出单调无聊的生活。以后有时间,我带你逛遍附近所有值得的去处。”白颖打了寒战。何惜如此热爱生活,他自然欣赏(外带一点点花痴)得很,然而可远观不可亵玩啊。
你知道有些人十分欣赏小资们即使忙碌也要去楼下茶餐厅要一份番茄烩红虾饭叫一杯不加糖的咖啡,然而他们自己不可能做到。白颖就是这种“有些人”。不过,白颖愿意配合何惜的热情。
晚上白颖去接何惜。
何惜提着灯笼与白颖并排走着。天上的月亮已成半圆。
何惜晃着灯笼,明明暗暗的光在地上一闪一闪。她问:“妖界没什么事,也就左玩玩右玩玩吧?”
白颖:“嗯。”
何惜问:“妖界其实就与江湖一样,有妖的地方就有妖界吧?”
白颖:“唔。”
何惜问:“我跟着你一起游山玩水吧?”
白颖:“嗯?”
何惜解释:“就是说,游山玩水的时候带上我。”
白颖:“啊。”
何惜问:“只要我想跟,就让我跟?”
白颖:“好。”
何惜问:“一直?”
白颖:“嗯。”
何惜问:“下辈子,我也想跟着你游山玩水呢?来找我吗?”
白颖:“不。”
“啊。”何惜愣了下,然后抿唇笑道,“真过分,亏我们还是好朋友。”何惜撇嘴想,对,现在我们是朋友,所以我原谅你这么说,哼哼。
到了,何惜盈盈笑:“答应我的事情,现在反悔也迟了。晚安噢。”白颖微笑,回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