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第十二章 生死局 血染南熏殿(1 / 1)
李隆基昨晚宠幸的不是杨玉环而是另一名妃子,使得习惯了专宠的杨玉环醋意大发,竟与李隆基置气大闹了后宫。李隆基一怒之下将她送回了其族兄家中。奈何相思难熬,一早派了高力士着人接她回宫。不曾想这位贵妃娘娘已于昨晚带了一名婢女去了从前修行的太真庙。李隆基怕她真的出家,立即着人前往。当接贵妃娘娘回宫的人马抵达骊山时,却见她与寿王李瑁双双而出,意欲策马私奔。李隆基盛怒,将杨玉环禁足在宫中,李瑁则被打入死牢,只待他一句话,便会身首异处。
雪还在下。韦瑶晴站在南熏殿外的石阶上,头顶的伞面上已覆了一层厚厚的白。她顾不得寒风凛凛,只满心焦急地在等着什么。一旁为她撑着伞的夕云忽然眼前一亮,转头对她说道:“小姐,高公公来了。”
韦瑶晴在夕云的搀扶下迎向了高力士。她刚要开口,便听得高力士说道:“王妃娘娘还是回去吧,皇上这会儿正在气头上,别说求情了,见都是不会见您的。”
尽管早就知道是这个结果,高力士的话还是毁了韦瑶晴仅有的一丝希望。她可以等,李瑁不可以。正如高力士所言,李隆基在气头上,那就代表他什么决定都做得出来。可是,皇上说不见,她一介妇人又能如何?
李瑁啊李瑁,你为什么要去骊山?又为什么会跟贵妃娘娘在一起?是不是不管我怎么努力,在你心中终究还是及不上她,以至于有了一点机会你就那般不顾一切地赶到她身旁?可这些日子以来你对我的好算什么?你昨天不是才说过你会是我可以倚仗的一切么?
许诺言犹在耳畔,君心系在何人身?
厚实冬衣亦掩不住韦瑶晴的单薄身影,高力士只能摇头叹息。走下最后一级台阶时韦瑶晴脚下一滑,幸得夕云及时扶住才免于摔倒。待站定后,她没有继续往前走,而是伸手掸开了遮挡落雪的伞,转身重新面对着南熏殿跪了下去,高声喊道:“臣媳求见父皇!”
夕云来不及阻止韦瑶晴,只有重新将伞打好又忙是劝说道:“小姐,这天寒地冻的,你即便是要跪也不可跪在这雪地里啊,你的腿怎么受的了?”
夕云心疼地快要哭出来了,韦瑶晴却无动于衷。无论李瑁是为了什么才陷入到这场死局,她都要尽力救出他。虽然还没有应对良策,只要李隆基愿意见她,她相信自己一定有机会扭转乾坤。
高力士原本已要进入南熏殿了,听到这一声高呼愣了愣。回转身,就看到茫茫天地中,韦瑶晴跪在不远处,寒风吹雪纷飞,她身体瑟瑟颤抖,脸上是绝不妥协的坚决。对这个女子,除了佩服,他早有一种长者对晚辈的怜惜,见她如此,心有不忍,便是冒着风雪跑了过去,劝她离开:“王妃娘娘您这又是何苦呢?王爷这次犯的是忤逆的死罪,您这样也没有用啊!”
韦瑶晴不为所动:“烦请高公公传个话,王爷仁孝恭顺,决不会作出这么荒唐的事情。但求父皇见臣媳一面,到时候便会明白一切不过是个天大的误会而已。”
“求高公公成全。”高力士还想说些什么,韦瑶晴又是对着他磕了一个头。这叫他如何受得起?他只得再冒险一试。
高力士进去南熏殿已有两个时辰了,始终不见出来。寒风夹杂着越来越大的飞雪让人睁不开眼睛。韦瑶晴的双腿几乎被埋在了冰雪中,刺骨的寒冷如最锋利的尖刀,她腿上每一寸皮肤都像生生被车裂开般剧烈地痛着。浑身的冰冷让她颤抖得更为厉害,嘴唇和脸上的气色与这满地的雪白有得一拼,额上是冷汗涔涔,整个人跪在地上泫然欲倒,快要撑不住了。
夕云看出韦瑶晴的不对劲,忙是开始了不知第几次的劝说:“小姐,高公公这么久都没有出来,皇上定是铁了心不愿见你的。你还是先起来,咱们先回去再想办法吧,好不好?”
韦瑶晴说起话都很吃力了:“除了长跪不起,还能有什么办法?”
“我们去找老爷,他一定有办法的。”听到韦瑶晴的声音,夕云忍不住哭了出来。
韦瑶晴的精神有些恍惚了,惨然一笑道:“爹同样身为人臣,皇上若是执意不见,他也是无可奈何。我……”
话未说完,韦瑶晴便晕了过去,任凭夕云如何呼唤都是不省人事。而此时,夕云才发现浸湿韦瑶晴衣裳的除了无色无味的雪水,还有一大滩鲜红刺眼的浓稠血水。她被吓到了,呆了好一会儿才心慌意乱地大喊着救命。原本静的只有风雪声的宫苑内回荡起一个透着极度恐惧的哀哭。
韦瑶晴迷迷糊糊中有了些许意识。她睁不开眼睛,便是睁开了也看不见。她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但是周围的暖意她能感受得到,还有身上盖着的被子,厚厚的软软的,很舒服很柔和。她一点力气都没有,就好像有什么东西正从她身体里慢慢离开,带着一种撕裂她下腹的痛楚慢慢地离开。她很害怕,想开口唤夕云问问情况,但是发不出一点声音。一段对话反而真真切切地传入了她耳中——
“怎么样了?”这个声音她听得不多,但她认得是李隆基的声音。
“回皇上的话,王妃娘娘本已有半个月的身孕,现在保不住了。”另一个陌生而略带苍老的声音随之响了起来。
后面的话韦瑶晴听不清楚了,她脑中被那句话轰得嗡嗡作响:
她有孩子了,有了李瑁的孩子,可是……可是没有了……原来是她的骨血正在离开她的身体,所以她才没有一点气力,才会那么痛。她不知道自己有了身孕,她没有任何感觉,否则她不会冒着大风雪跪在南熏殿前,绝对不会的。为什么,为什么在她以为自己可以享受幸福的时候,李瑁入了天牢,一个只在她身体里待了半个月的孩子又走了?为什么?
欲哭无泪,浑浑噩噩间,韦瑶晴沉沉睡去。醒来时,李隆基已不在,夕云守在床边,御医奉命留下照看,而离她最近的人是李瑁——
有了孩子,就可以证明他与韦瑶晴之间恩爱不假;
有了孩子,就可以证明他对杨玉环早已忘情。
间接害死了皇孙,李隆基心中有愧。他给了李瑁一个辩解的机会。李瑁的话字字有据,句句在理,人证物证皆在,李隆基相信了。
韦瑶晴得偿所愿让李瑁化险为夷,代价是失去了自己第一个孩子,在她还来不及感受为人母是何滋味的时候就永远失去了。
身为人父,失去了自己的孩子本就会痛心疾首,更何况这个孩子是因为自己才走的,李瑁除了痛苦还有愧疚与悔恨。尤其亲眼看到如此虚弱与悲伤的韦瑶晴,他早在心底把自己骂了千万遍。可再怎么做,都换不回已经逝去的小生命了。换不回了……
韦瑶晴睁开了眼睛。那双原本有希望重见光明的双眼中是比之前任何时候都要黑暗的阴沉,看得李瑁心中骇然。“晴儿,你感觉怎么样?”
夕云与御医也紧张地看着她。
听到这个声音,韦瑶晴竟没有一点反应。从前她最想听到的就是这个声音,可此时此刻,她不敢听,因为刚才在梦中她好像听到了孩子在说话,那声音跟李瑁是一模一样的。
“王妃娘娘请节哀。请恕微臣斗胆说一句,即便是没有受到大寒刺激这孩子也是保不住的。”御医说出这样的事情是为了让韦瑶晴好受一些——既然是注定拥有的不了的,何不洒脱一些?可再怎么医者父母心,御医也还是个男子。他不会完全了解韦瑶晴的心情的。
韦瑶晴像是根本没有听到一样依旧没有反应,李瑁却诧异地问道:“御医,你刚才的话是什么意思?”问这话时,他的双眼好似冒着火光,悲痛又无奈。
御医躬身问道:“敢问王爷,王妃娘娘之前是否曾服过含有麝香的药物?”
李瑁怔住了。想了一会儿,准备摇头。
“有过一次。”韦瑶晴的声音幽幽传来。
李瑁不记得了,她却记得清楚。是她亲自嘱咐夕云煮了那一碗避孕的凉药。既是避孕,凉药里自然少不了麝香。那是她与李瑁第一次圆房,是她趁人之危。
御医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麝香一旦入药服入体内,其毒性少则半年多则一载才可完全清除。而据微臣诊断,距离王妃娘娘上次服药至今不足六月,这胎本就是保不住的。”
李瑁也想了起来。想起了自己的冷言冷语,想起了韦瑶晴当时的决绝。当时的他绝没有料到一时的偏执竟造成了今日的苦果,他又多了一分责无旁贷的罪过。
“父皇也知道这件事么?”韦瑶晴的语气平淡得出奇,好像是在替旁人问这件事的相关。
“王妃娘娘请放心,微臣与令尊韦京兆是至交。”御医胆敢隐瞒下这件事,正是因为有这层关系存在。
韦瑶晴放心了。若是被李隆基知道她与李瑁之间曾有过这么大的争执,好不容易平息的风波肯定会卷土重来。
“多谢了。”韦瑶晴很是感激。她难过伤心,但依然不愿李瑁有任何危险。
韦瑶晴已醒,御医便可去向李隆基复命了,夕云也退了出去。她知道,在一命换一命的劫后余生后,他们夫妻肯定有很多话要说。
韦瑶晴不愿多言,闭上了眼睛,侧身背对了李瑁。眼泪在她侧身的那一刻源源不断地流了出来,不一会儿便浸湿了枕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