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3 二、山海(1 / 1)
墨黑的眼瞳看着那个现在坐在他原先位子上的年轻人,站在假冒者身边的赵高已经跟着文武百官扑通一声跪了下来,一叠声地叫着陛下声泪涕下。
他一步一步走过去,站到距离假冒者三步远的时候,就看到那个先前还在嚷嚷着要把李斯抓来的篡位者已经一声不吭地倒了下来。
“拖出去。”他不悦地皱了皱眉头,“冒充我子篡位者斩。”
那不是他的幼子,被自身的血和禁忌闭锁所有灵息的那个孩子已经坠入了一个危险的陷阱,要不是如此自己的长子也不会冒更改所有可能的历史的可能一脚把他从棺材里踹起来。他的眉头几乎要勾成锐角,那个胆敢如此的人,怕是在处心积虑地等着他们做出反应,试探之后再等待出手的机会,双方都在小心翼翼。
没有过多的言语,一切都在静默中进行,等到众人都觉得好似是做了一个梦之后,诸多的一切都改变了。
“臣以为陛下如此实在是不妥。”重新回到朝堂之上的李斯直视皇帝,丝毫不退缩,“若是过程中有个万一,现在的情况陛下心知肚明。”
成为史上第一个皇帝的帝俊在那里暗骂,他知道,当然知道,要不是突如其来的灵息把他扯进这段历史中,作为他一魂化身的秦始皇现在应该死得不能再死了。而在此之前——眼神偷偷瞄了瞄站在李斯身后两眼看着地面的朱宣。唉,他是分了一魂来世间转生稳固大地的灵息,他来凑什么热闹,时间轴的改变还不知道后果,反正那位公子扶苏现在是死不了了。
站在朱宣身边的蒙恬身上一个劲发冷,略微抬头就能看见始皇帝陛下冷冷看过来的目光,联想起先前跟着公子扶苏挖的墓——他还不算是主使吧?陛下这眼神太吓人了。
原先确实是和始皇帝陛下做了合谋要除掉朝中不稳妥势力的丞相大人还在侃侃而谈,李斯李大人经历这一阵仗之后丝毫未见老朽,反而愈发精神了。那边眼观鼻鼻观心的御史大夫和王翦王大将军装着自己耳朵聋什么都听不到。
帝俊陛下心中苦笑表面还得装着洗耳恭听,李斯可是跟着秦始皇一辈子的大臣,秦朝重要的奠基人之一,先前就对他恭敬有加,现在更加不能说什么了。对帝俊来说,他绝对是朝堂上的新手。大概就连朱宣都比他更合适,自己那懒散的个性什么时候兴之所至一走了之还不是要靠这些人给他撑着。
“经历此番之后,朕多有感慨,世间万物起伏不定,倒有那么一个有意思的去处。”
李斯也愣了,抬头看见始皇帝陛下面带微笑,一阵恶寒在心中掠过,该不是死过一次让妖魔鬼怪给附身了吧——可怜的丞相大人都如此幻想了。
帝俊挥了挥手,指指从刚才开始就被众人忽略一直抱着他小腿的赵高,“先把这厮拖出去和假冒者关在一起,朕不想再看到他。”
既然已经搅乱了时间轴,有些人有些事就必须仍旧按照原先的走向安排好。至少,不能在后世出现过于离奇的错误。
刚刚被立为第一位皇帝太子的公子扶苏翻着白眼,在出现在手中的帝血金册上一个一个写过来。好在在那些臣下眼中他们的始皇帝陛下都位列仙班长生不死了,他这个太子折腾个隔空取物还是很寻常的。
“原先该如何,现在就如何?你说得轻巧。”朱宣笔下不停,现在他还真有八分和长留山帝阙中的少昊氏相似,只不过他的眼瞳中有更多的灵气,“该死的现在直接砍了吗?那这咸阳城里得死多少人。”更不要去说李斯蒙恬他们了。
总算能和朱宣单独相处的帝俊把身上觉得重的累赘都扔了出去,他现在的打扮和那时出现坐在建木上的打扮何其相似,玄黄两色的衮服宽松地披在身上,嘴角总带着一丝淡淡的笑意,眼神清亮让人辨不出年纪。
“反正我那里缺人,山海之间足够安置下他们。”朱宣也不多罗嗦,这位天帝陛下真当他们治理天下这么简单?长留山上上下下都管着事还忙不过来。这个经常给他们添乱的天帝陛下还硬是没人敢说他半句不对。他早就已经打算好了,不光是这些,还有今后许多的人都可以借着这个方法引渡过去,为那个固锁在人间之外的山海世界增添一份生气。
对着那双控诉的眼神帝俊的笑容抽了抽,“你随意,随意就好。”朱宣身上有什么事情压着他心知肚明,全天下他这个上古第一的天帝陛下最害怕的只有两个,一个是天后羲和,另一个就是他的嫡长子少昊氏朱宣。
始皇帝三十七年,立公子扶苏为太子,同年,有通天之道现而四野之人尽入不知所踪。野史做记不现正史。同年冬,秦三世子婴即位,始皇帝与太子扶苏不知所终。
帝俊和朱宣在秦朝的碰面,却也不过是一个开始。
帝俊略有些察觉是在朱宣安排好一切之后。后世确实有不少的人觉察到史料中的奇怪之处,奈何秦朝距离那个时候已经有数千年,再公开的真相到了后来也被认为是荒诞的传说一笑了之。诸如公子扶苏曾是太子,诸如秦三世子婴的下落究竟如何。除去那些真正流传下来晦涩难懂的史书,还有谁能证明当年有多大的秘密存在。
“阿鸷,你到底想要做什么?”当年的秦始皇苏醒的时候也曾以灵息向朱宣发问,他前一刻正从人间出来轻松地在北溟之上盘旋,没想到眼前一黑再醒过来的时候居然在棺木当中,灵息魂魄居然被当初流转在世间的一魂牢牢锁住动弹不得。能在这种情况下做下手脚的除去自家拥有同一血脉的嫡长子外别无人选。
当即没有回应他,再安排好一切之后朱宣似乎才想起他的问题来,他的眼神在他身上飘了飘,“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帝俊的声音忍不住放大了,不去管那些身边把视线悄悄投过来的人,他现在只想弄明白究竟是怎么回事。
“少昊知道。”朱宣的言下之意就是你想知道自己去问。
“你——”帝俊的脾气也有些忍不住了。
“我真不知道。”朱宣在金册上写写画画,“少昊想的事情,我现在怎么会知道。”
帝俊语塞,时间和历史上相通的东西就连他这个天帝想要改变也很困难。走到如今除了走一步看一步外没有其他更好的办法。隐隐约约,帝俊总是觉得有些事情被自己忽略了,少昊的态度,朱宣的无所谓,让他心中的疑惑持续增加着。
朱宣在这个时候放下了金册,将落到额前的头发拂到耳后,“日镜还在你这里吗?”
“还有一面。”帝俊看着自家儿子,“出什么事了?”朱宣看着没什么,但从眼神中能发现他有些烦躁。
“借用一下。”朱宣的话语很简单,“我得去找伏羲。”他们不过在做一个局,将所有的血脉融合在一起,为今后做一些准备。
帝俊的眼中多少有些狭隘和意外,“我都还没问你他跑到哪里去了?”本来东帝的事他不该管,可现在对方和朱宣搅在一起,这一系列的事件让他有些暗自担心。
朱宣的眼神不善,“有些事情,你倒是忘记得彻底。”
帝俊心虚,有些事情,他是真的不小心躺太久就忘记了。
“殷商帝辛。”朱宣懒得和他说详细。
帝俊闭上了嘴巴。那可是他最后一支遗留在地面上的血脉后裔,在商汤终结之时火焚自尽。他的死让上古众神的灵息完全蛰伏下来,也代表着帝俊在人间地面上的代言者彻底消失。一个时代的终结,之后神灵们就开始远离地面远离人间。谁都不知道为什么帝俊没有去理会帝辛的生死,就好像谁都不知道为什么帝俊任由殷商灭亡一样。
“你明明知道。”帝俊喃喃地说了一句。
朱宣叹息了一声,他是应该知道,身为上古五方天帝之一,西洲一万两千里的统御者,他比任何人都接近这位天帝陛下。可是同样是身为天帝帝俊的嫡长子,有的时候他觉得自己反而是距离他最远的人。幼年时代从来没有见过的父亲,小时候老是欺负他的陌生人,长大之后甚至形同陌路的天帝。他都不知道这人是不是在意过他。少昊氏不在乎,朱宣却很难受。所以他经常针对某神,朱宣要是不高兴,肯定会让别的神也不高兴。他不是少昊氏,他想要一些人类经常有的东西。
在一系列神话般的事件当中,秦朝的主要机构和一大部分军队民众直接被朱宣拐骗——哦不,是转移到了西洲之中,长留山一堆神灵不得不放下他们对他们西皇陛下的担心去折腾这些人的安置。当然也有长个心眼的絮叨了一会儿说他们的陛下既然有心思去做这些事情,那肯定是没什么问题了,此观点获得了很大力度的支持,让蓐收担心的长留山的动荡问题也算是解决了。
“我说,伏羲怎么扯上帝辛了?”帝俊不明白。
“殷商末年……”朱宣沉吟了一下,“我怕血脉出问题,所以就把伏羲放在那里了。”毕竟那个时候依旧是帝俊的时代,他作为帝俊长子也不会去越俎代庖,帝俊的血脉灵息不能泄露出去,尤其是“那个人”,将他们的所有注意力放在这头那么那边就危险了,他可是花费了一番心思才把没有防备的伏羲困在帝辛那边,勉强算是把伏羲当帝辛的护身符用了,他也计算过,就那么一段时日而已,毕竟“那个人”现在灵息大多被封,能钻空子的也就那么几日,“大不了他骂我一顿。不过我记得那年传言说有娲皇出现?”
帝俊摇头,“那不过是女娲座下的几个妖精,早在很早之前女娲的灵息就散了。”说到这里他的眼神不由地在自家儿子身上瞄了一圈,该说什么好呢,朱宣现在不过二十岁不到的样子,同伏羲的外貌如出一辙,但显得更加秀气精致,反而让他联想起那位已经逝去的女神。
朱宣莫名,“你看我做什么?日镜呢。”
帝俊苦笑一声,随手一画一面只有巴掌大小显得古朴的青铜镜就出现在了他的手中。青铜镜背后篆刻着连在一起的三足乌,镜面光滑,并没有经历时间长所造成的铜锈,只不过图案上有许多的摩擦痕迹,阳光之下明亮照人。
“还有九面在离朱那里?”朱宣当然知道当年十日齐出究竟是为了什么。已经过去如此多的岁月,十面日镜居然还没有聚会的一天。不过也幸亏其中之九都在离朱那里,否则以离朱在人间的肉身胡亥的能力在血脉灵息反冲的时候就不是被封禁发散而是当场魂飞魄散了,只要还有一面日镜在他们手中,等到危险解除再想办法解开封禁就是了。
“嗯。”帝俊只应了一声,将手中镜面对着太阳,日光一照上去就见日镜通体闪亮起来,在帝俊手中化作一团光,随后一声清脆的鸣叫,一只三足金乌出现在空中。金乌眨眨黑色的眼睛,在空中翩翩飞行,飞过的地方形成了一个光亮的圆圈。
“走吧。”朱宣招呼了一声就踏进了圆圈当中。
帝俊看看身后已经被搬空的阿房宫,想着那把火不过烧了个空壳,突然间明白为什么某位后世的西楚霸王会如此做了。这么辛苦打进来就见到个空房子,是个人都得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