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 三、奇（1 / 1）
长留山上的神灵都知道那一天白帝带回来一个一看就有明显穷奇族血统的孩子，但他们谁都没有去问这孩子究竟怎么来的，木神句芒，金神蓐收，都是白帝在外捡到的孩子，他们习惯了，也习以为常了。
然而，那却是唯一一个不是白帝捡回来的孩子。少昊氏的记忆里能清晰地记得自己掌控的劫雷落下，穷奇食人作恶，天诛地灭，灰飞烟灭前传来一声哀求——
“我的孩子才刚刚出生，万望上仙留他一条生路。”
在亿万道雷光之中，少昊氏的眼神冰冷，“无罪幼子，我为何要杀他。”
那是个很软很嫩的穷奇妖子，张大了湿漉漉的眼神看着他，或许是感觉到了什么，在他的臂弯间狠狠咬了他一口，血渗进了他的嘴里，孩子猛然间一个抽搐就不动了。少昊知道那是自己的血脉融入了他的体内，他把那个孩子带回长留山，告诉他们这是他的又一个孩子。天下间有无数穷奇妖族，名为嬴奇的穷奇却只有这么一只。走南闯北，到处惹祸，却从未触到过少昊的底线。就因为那是朱宣，所以在嬴奇的记忆中，那个神祇在他最为危险的时候找到了他，把他抱到自己房间里陪着他。不管他踢打也好咬也好就是不放开。那个时候他不明白，为什么明明知道他是会作恶的穷奇那位高高在上的神祇也不在乎，后来他才恍然间醒悟，从把他抱回长留山的那个时候开始，在他的心中他就是白帝之子，无关他是哪个种族。
所以嬴奇幼年的梦境里，再也没有了冰冷。
“他很聪明。”少昊氏看着蓐收，完全能明白自己的辅神已经心神大乱，“现在你可以明白他为什么不喜欢回来了。”
蓐收明白了，嬴奇不是不喜欢回来，在朱宣还没有出现的时候他时常回来，这俩一大一小顿时就能成为长留山所有神灵头痛的根源。可是后来朱宣出现，少昊变成现在这样的时候嬴奇从来不会在长留山逗留。
“他恨你。”蓐收几乎是脱口而出，话一出口他就知道自己不该说出来，可是闭嘴已经来不及了。
出乎他意外的是少昊似乎早就明白这一点，“是啊，他恨我。”说完之后他看了看手中的金册，“所以就算再让他恨我一些也无所谓。”
“父王？”蓐收看他，一脸的不可置信。
少昊却没有回答他，反而说道，“蓐收，你这样子要是让长留山的鸟师们知道肯定会吓死。”
从来是严肃着一张脸，皱眉皱得死紧的金神蓐收也有这样惊讶吃惊的神态？长留山的神灵们肯定会先检查一下自己的眼珠子是不是还正常。可惜这里是长留山帝阙深处，除了白帝少昊氏谁都看不到。
“父王，嬴奇他……”蓐收忐忑不安。
少昊氏的眼神在他身上停留了下，“放心，他不会有事。伏羲已经去了那里，嬴奇也应该在，蓐收，你去找一下嬴奇。”顺手把腰上一块一直挂着的玉佩取了下来，“把这个交给他，要是问起，就说是送他的一千岁贺礼。”
蓐收接过玉佩，一瞬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父王，嬴奇的一千岁生日早就过去几千年了……”那都是什么时候的事了。
“反正我还没有送过。”少昊氏丝毫不以为拙。
蓐收无奈，只得收好玉佩准备再去一次人间。等到他冷着脸把东西扔给自家兄弟，速度飞快地在人间几个小时之内回到长留山却还有意外在等着他，多少年没有回来的倍伐居然来了等到通报得长留山尽知，在心中安定下不少之后他就立刻通知了句芒。
长留山帝阙，同山体浑然一体。千百年过去，青葱的树林在帝阙边上纵横，搭建出一片浅淡的碧色。灵兽偶尔在帝阙边上玩闹也没有天庭中神人的训斥，这里的上古灵兽甚多。倒是架构起了一片与天庭不同的景致来。
弓神培伐正抓着一把弓和三支箭走在往帝阙方向的路上，许多年没回来，看到熟悉的景色他不由放慢了脚步有些怔忡。长留山的帝阙总在简单明了中透露出无与伦比的精致和细巧。同富丽堂皇的天庭比起来倒显得别有一番自然亲切。
“倍伐？！”一个声音大呼小叫地直接冲了过来，背后一双翅膀乱七八糟地挥舞着，也不知道他到底会不会飞。木神句芒以自己的直接行动表达了他的激动心情。
“句……芒……”后面那个字还没说出口就听到某个恐怖坠地的声音——
“咳咳咳——”灰头土脸地从地上爬起来，身为青帝佐臣的木神句芒一脸扭曲的笑容，“你在这儿发什么呆呢？我和蓐收还以为你几百年都不会回来了。”他这么匆忙又从东夷赶回来就是因为听到蓐收传来消息说倍伐回长留山了，自从成年之后就离开长留山说是要去历练历练，弓神倍伐几乎成了朱宣最念叨的一个，他在东夷蓐收在西洲，都是有重要的辅神责任在身，少昊想见都能见到。就算是不成器的嬴奇也会时常回来瞄瞄有没有什么有意思的祸可以闯，他就是不进帝阙而已，唯独倍伐是几百年到头都见不到个影子，让少昊说起来就是这死小孩再不回来就想不起他当年长什么样子了。
“那个……”培伐呆呆地看看他，再看看句芒身后的长留帝阙，半天才憋出一句话来，“父王叫我来的。”他手上除了自己的弓箭之外就是一册金册，现在他可是把朱宣和白帝少昊分得非常清楚了，白帝若是真的下这种传召，他不来也不行。
“哦……”句芒专心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羽毛，慢慢地，动作停顿了下去，脑袋慢悠悠地转过来，狠狠瞪着自家兄弟，“少昊氏的金册传召？”
培伐干笑了一声，“我刚收到的时候也吓了一跳，太意外了，还让我带上这些……”
“这些？”句芒挑眉。
“你想不起什么吗？”倍伐扬扬手中的弓箭，弓由红色的木料做成，木头自然的纹理镶嵌在弓身上，除此之外并没有多余的装饰。冰透的丝线绞在一起作为弓弦，触手冰冷。白色的羽箭头上有着银亮的尖利金属，边上装饰着的红色羽翎能让箭飞得更加遥远。
弓神所拿的弓箭，这弓和箭的样子就算是以前从没有见过它们的句芒也一下子回想了起来，尤其是他不久前刚想到过它们。
“这个该不会是……”句芒有些不知道该怎么说，“怎么会在这个时候……”
长留山上的云雾现在就像是一片朦胧的薄纱，遮遮掩掩之间还不时露出山脚的一线灵秀。句芒的呼吸骤然间一停，就是这样的感觉，就是这样的灵息，即便是转瞬即逝他也能察觉到。
一脉相承，又截然不同。
倍伐大而有神眼睛看了过来，“你也感觉到了。”
句芒忍不住皱起了眉头，“为什么？”
倍伐也无法回答他。他们两道视线都看向长留山帝阙的方向，那里面有着所有谜题的答案，然而就算是他们也无法问出些许结果来。
“父王的局向来是完美无缺的。”倍伐垂下眼睑，“或许我们的担心都很多余的。”
在他的印象中，即便是那个有些任□□胡闹的朱宣也能在潜移默化之间达到自己的所有目的。他甚至都不知道他们的担心看在朱宣眼里是不是过于肤浅。
“可是这次不一样。”句芒苦笑，“蓐收担心得不行。你要知道，他是我们之中最了解父王的。”
这句话让倍伐动容，“蓐收也在担心。父王他……究竟是在做什么？”
帝阙深处的少昊氏什么都没做，他只是端坐在自己的位子上闭上眼睛思索，就在他面前，摊开在桌子上的帝血金册上不停有朱红色的文字出现又消失。
骤然之间帝血金册上朱红色的文字旁边竟然生长出了青色的藤蔓，青色的光芒浮现在金册之上，缓慢而坚定地阻止着朱红色文字的闪动。
少昊氏的力量不由停滞了片刻，纵然他是天帝嫡长子长留山白帝也无法对伏羲的行动无动于衷。
“原来是察觉了。”少昊氏的面容古井不动，“不过本来就不想瞒着，东帝陛下可不好搪塞。”完全脱离了朱宣的少昊氏就如同最精密的局将世间的所有都纳入自己的变化之中。这才是执掌刑罚的少昊氏最真实的真相。
与此同时蓐收也来到了帝阙门口，看着罕见出现的倍伐，他想说什么又没有说出来。
句芒看了看他，“天弓天箭，你能想到什么？”
“后者不知道，前面的话，父王是要去和谁打架吗？”他家父王一旦认真动手，便是引动世界扭曲，就连上古诸神能当他对手的也没有几个。
“是否该告知东帝陛下？”
“那位恐怕比你我知道得更早……”
所以说，有的时候局的变化就算是上古神祇陷入也会相当无奈……
长留山上流水潺潺，就不知这些散碎的东西究竟会拼出怎样的真相，又是否会导致天地变色……
此刻的人间，正是月光最为圆满的时节。
窗外月朗星稀，清风过后那些幼嫩的草芽从地面下挣扎而出，就好像感应到了什么一般。
朱宣的房间中青色的窗幔并没有收拢，窗户半开着，有风透入它们就轻轻摇摆起来。眨眼间房内便多出一个身影来，青衣委地，玄纹龙衮，一头黑色青丝带着微微的青芒，温润如玉的面容几乎和朱宣如出一辙，赫然就是执掌东夷一万两千余里的伏羲氏。
朱宣在床榻上睡得正香，白玉般的脸颊浮现出几丝红晕，随着他的呼吸带出些许醉人的美酒沁香，惹得伏羲摇头不已。
青色衣裳的神祇轻轻坐到了朱宣床边，无奈地看着趁着他不在偷喝了曼陀罗花酒而醉倒的人，“叫你贪嘴，这下可舒服了。”
门口传来了轻微的敲门声，伏羲诧异地转过身，看着门被缓缓推开。站在那里的正是朱宣家大家长刘彻。
感兴趣地看着房间里一个坐着一个躺着的，刘彻觉得美人成对也是很对得起自己眼睛的事，哪怕这里面的一个是他的被监护人？一个是他被监护人的叔叔？不由清咳了一声，“我是来看看朱宣的情况如何的。看他喝得那么开心我就头痛。”
伏羲伸手摸了摸朱宣的额头，一缕青色的光芒从他的掌心发出在朱宣周身流转了一下。随后他收回了手。
“没什么事。”伏羲清澈的眼神看向刘彻，“他给你添了很多的麻烦。”
刘彻却笑，“自家兄弟，谈不上麻烦。”
这是朱宣最想要的结果吧，坦陈所有秘密之后……伏羲看着刘彻出去把门合上，看不出他有什么动作身上玄青色的衣衫就化作了现代化的服饰，他也不急着去休息，洁白修长的手指拨开挂到朱宣脸上的发丝，“我会帮你的。”他如此说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