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八（1 / 1）
“没想到我离开的这段时间里，这个家发生了这么多的事。”真岛取下褐色猎帽。站在白雪中的他，每句话都带上了浓浓的霜气。“这么困难的时候，要是我没有离开大小姐就好了。”
藤田那毫无表情的脸看起来比冰雪还有冻人。他用没有起伏的语调说：“你家里有重要的亲人去世，不能留下也是没有办法的事。不要太自责了。”
虽然说的是无比温情的话，可藤田的话里却听不出一点温暖的感觉。。
“这件事结束后我也用不着再请假了。”真岛只当藤田不善于表达自己的感情，脸上的悲伤不似作假，“那里已经没有我认识的人了。”
藤田停下了脚步。“请节哀顺变。”
两人在庭院的小路上走着，天上下着薄雪。除了万年青，大部分的树都枯着树杈，看上去极为地荒凉。
这种温度还没有办法把院子里的水塘冰封起来，远远看去就像一块深沉的绿水晶。
黑色的长石露在薄雪外面，连成一条通往仆人房间的小路。走了一会儿，两人来到了空置许久的仆人小屋前，藤田掏出钥匙，推开枝桠的房门：“你走之后，这个房间就没有人动过。明天可以开始工作吗？”
“没问题，藤田管家。”真岛接过钥匙，恭敬地说道。
“那就辛苦你了。”
“哪里哪里，这是我分内之事。”
“那我就先告辞了。”
在靠近主宅时，藤田忍不住加快了步伐。掠过空旷的大厅，直接上到二楼，来到百合子的房间。百合子正坐在床边优雅地喝着暖暖的红茶，一点也不觉得苦闷和急躁。这连带着让藤田绷紧的太阳穴也松弛了下来。
即使房间里被无烟碳烧得暖烘烘的，藤田还是担心地问道：“您怎么起来了，医生说您还得静养才行。”
百合子将银边瓷杯放置在一旁，脖上黑色的皮草衬得她的脸色越发苍白：“我只是受了点寒，又不是得了什么绝症，用不着这么担心。而且坐在床上怎么看得清你们的情况。”
“可是还是遵照医嘱比较……”
“行了，我的身体我自己清楚。”百合子口气强硬地说道。不过马上她又软了下来：“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但如果我也休息的话，这个家里就没有主事的人了。”
“是。”藤田无奈地答应了下来。他在心底默默自责自己，如果不是他太无能的话，大小姐也不用这样拼命了。
前一段时间，夫人倒下不久，百合子因为受寒也倒下了。因为家里都没有人能够主持大局，不少仆人都私下传言这个家要完蛋了。
尽管藤田极力制止，但所有的仆人都开始这样传，他也不可能一口气把所有人的开除。
这个时候百合子强撑着病体安抚了大家。若非如此，可能不用真岛动手，这个家就毁了一半了。
挣扎在生死之间时，百合子也因此明白了。那就是她所做的这一切，并不是为了母亲和瑞人，而是为了她自己。因为如果野宫家就此毁了，她也会完蛋，而且下场只会比任何人都要惨。
为了活下去，她只能疯狂地努力从这个死局里开辟出一条通往生的道路。
也许她以前就是如此自私的，只是找到了一个冠冕堂皇的借口。可这掩盖不了她想活下去的事实。懵懵懂懂地喝下瑞人给的□□，却又重生过来，就是最好的证明。
求生的欲望让她从被母亲无情抛弃的痛苦情绪中振作出来，现在她的身体已经好了大半了。藤田只是习惯性地小题大做而已。
百合子知道藤田的出发点是为了她好，所以并不会多加怪罪。
“给我盯紧他，他在这个宅子的一举一动，我都要知道，但不要被他察觉。我相信他回来后一定会联系在日本那边的势力，如果他这么做，那就先不要跟踪。在外面很容易被他发现。”百合子吩咐道。
“藤田明白了。”
“虽然我们已经把他们的产业摸清楚了，但是要动手我们还没有那个能力。”百合子很有自知之明。
真岛的势力掌握着情·色服务这块大肥肉，每年都会收入大量的金钱。如果不是有政界和军方的人做靠山，他们不至于做得这么稳。不管是用金钱还是别的什么贿赂也好，都不是他们这种失势的破落贵族可以动摇的。
不过他们的势力也不是固若金汤。青帮的主场还是清王朝，他们在日掌握的只是少部分金字塔尖端产业，而大部分的基层还是由日本人把持。如果实行斩首战术的话，剩下的人就只是一盘散沙了。
百合子用指尖敲击着桌面，思考着。
“那要如何是好？”
百合子胸有成竹地笑了笑：“对此我已经有计划了。你无需担心，只要把他的情况如实报告给我就好了。另外，我怀疑这个宅子有他埋伏下的暗子，所以我们得找个机会把他拔掉，不然时时刻刻都在他的监视之下。”
“暗子？那我们这样不会被对方发现吗？”藤田惊讶地说道。
“我已经确认那个人是谁了，所以我也知道什么时候说话是安全的。”在自己最忠诚的犬面前，百合子当然不会对自己知道的东西有所保留。“现在不处理是为了不打草惊蛇，但你也不要大意，不要在我不在的时候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
“藤田明白。”
“地下俱乐部那边有传来什么情报吗？”
“我们收买的那些报童能力有限，只能探到外围的一些情况。不过……”藤田有些欲言又止地说道。
“不要吞吞吐吐的，说。”
“白天的时候，其中一个探子看到瑞人老爷衣衫不整地出来，脸上的神色不似常人，很像……很像那些吸食了鸦片的人。而且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了。”
“你做得很好，继续监视。另外包括桃子在内，所有的仆人继续停薪。我要让他们看到野宫家摇摇欲坠的样子。”
“是。”虽然不解为什么手中明明有发薪资的钱，却要做出这种姿态，但藤田还是秉持着仆人的本分，什么也没有问。
看着藤田恭敬地退出去，百合子才摊开不知什么时候握紧的双手。留长的指甲刺破了柔嫩的掌心，流出一抹浓艳的红色，就像盛放在白雪中的红牡丹般。
“真岛，你会付出代价的。”百合子低声呐呐道，声音里回荡着不可闻的仇恨。深不见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