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番外3 上（1 / 1）
秋天是这座北方城市最美的季节，天色澄净而高远。二院靠近大门有棵茂盛的银杏树，风起时，满树金黄色的叶子翩飞，格外轻盈而华美。
这一天好多人路过树下时，都忍不住多看两眼。一个新来的小护士更是频频回头。
“别惦记啦，那可不是一般人。”走在旁边的资深护士叹了口气，拽了她一把，“小心别陷进去。”
一群实习医生和她们擦肩而过。晴朗的天气里，年轻人凑在一起正聊得高兴。没多远，就见路旁有个身着米色风衣的男人，似乎在等人。
他高高的个子，斯文清俊，戴着一副水晶眼镜，眼神却很锐利。而且明显因为什么不快，浑身散发着寒意。
实习大夫们立时偃旗息鼓，战战兢兢地打招呼：“吴主任好！”
吴桐扫了他们一眼，淡淡地说：“你们几个注意点，别在医院里嘻嘻哈哈的，给病人印象不好。”
“嗯，知道了。”小大夫们老实散去。吴桐看了下表，嘴角不由抿紧了些。
某人回肝胆外科才一礼拜，就放了他的鸽子。打电话也不接，看来还在忙。不过再忙也忙不过他的急诊吧。说好了中午一起回趟宿舍，更何况……吴桐摩挲着口袋里的东西，望着雪白的门诊楼和来来往往的人群，更郁闷了。
门诊楼里，主治医杨禛一边和同事讨论病情，走出了重症病房。走廊上两个护士盯着窗外，饶有兴趣地道：“快看，吴主任那是等谁呢？”
杨禛吓了一跳，坏了，把吴桐的约会给忘了！他连滚带爬，风一样穿过草坪跑到树下，迎面就撞上了一堵冰墙。吴大医生的气场快把路边的花草都冻僵了。
“师兄、师兄，对不起啊，等急了吧？”杨禛连声道，看着他想笑又不敢，忍得辛苦。自家这位执掌二院大急诊，精明强干，向来嚣张。直到相恋，才发现他种种小心眼和柔软。
吴桐心想都等你三十分钟了你还笑？！索性一言不发，转身就往宿舍区走，杨禛只好跟上去哄他：“我这不有个病人耽误了。你中午饭吃了？没吃给你煮面去！”
面对他的讨好，某主任轻轻哼一声，甩给他一个足料三明治。早就饿过头的杨大夫立时眉开眼笑，打开就啃，还用肩膀轻轻撞了他一下：“师兄，真生我气啊！”
吴桐仍然绷着脸，等来到杨禛宿舍，一进门才道：“你知道今天什么日子么？”
“我知道啊，回肝外一星期呗！还是你厉害，这么快就把我调回去了。”杨禛咽下最后一口面包，沏了两杯热茶，弯起眼睛递给他，然后往沙发上一靠，“累死了。”
他放松下来的样子格外年轻，光洁的发丝盖着前额，表情灵动，有意无意地瞄他。吴桐抿了口香茶，把他的茶杯接过去放在一边，然后单膝跪在沙发上，将他压在怀里。
“你故意的吧？让我等那么半天，面子里子都被人看光了！”吴桐戳了杨禛两下，他立刻笑着挣扎，“哪有，你堂堂的急诊主任往那一站，吓跑了多少小大夫啊？”
吴桐修长的手指捏住爱人的脸，“坏小子，还学会顶嘴了？”说完低头吻他。房间里一时安静下来，午后的光影照着窗边的海棠花，折射出鲜亮的色彩。
亲热了片刻，杨禛靠在师兄身上玩手机，举起来给他：“你看，我的雷霆火箭都打了400多分了，前两天病房一个人教我玩的。”
吴桐揽住他的腰，意犹未尽地嗅着他身上的冷香，慢悠悠地道：“谁教给你的，存心带坏医生是吧？回头让他早点出院！”
这还了得，杨大夫刚要出声，却见一只手伸到他面前，掌心里两把银色的钥匙，他楞了一下：“这是什么？”
“笨蛋，这是咱们新家的钥匙！”年轻的急诊主任亲了亲他，“今天下班，我们就可以过去住了。”
杨禛的眼睛一下明亮起来，因为惊喜过度，嘴微微张着，不知说什么好。吴桐在他脑门上轻轻弹了一下，“怎么啦？杨小呆？”
对于杨禛来说，这还是第一次真真正正有人要给他一个家。在经历那么久的漂泊和生死别离之后，他终于找到了幸福。
回门诊的路上，杨禛步伐矫健走在吴桐身边，神采飞扬：“你什么时候买下来的房子，怎么也不告诉我一声。”
“告诉你干嘛，装修完了现在也不晚。”吴桐眼里盛满笑意，“反正也是给你的。”在他心里，给爱人的礼物，自然是最好的。
回到急诊部门口，吴桐自然而然地替他整理了一下白衣：“下午不上手术了吧？早下班的话，开车过来接我。”杨禛摸着兜里的钥匙，格外期待地点头。
正在这时，草地一头传来一个清脆的童音，“Daddy!”吴桐的身子一下僵住，脸色变得雪白。似乎生怕是幻觉，他竟然没敢回头，就这么站着不说话。杨禛有些担心地问：“怎么了？”
“Daddy!”那声音近了些，年轻医生霍然转身，翠绿的草地上一个红毛衣的小姑娘正冲他跑来，背后是晴朗的天空和金黄的银杏树。
那是吴桐一生所见最美的景致，令他瞬间不能自已，往前迎了几步，跪下来伸长手臂：“别跑，当心摔着！爸爸在这里！”
红衣小姑娘炮弹一样冲进他怀里，紧紧抱住他的脖子，咯咯笑道：“Daddy!你知道我是谁吗？”她说一口流利的英文，素来冷静的吴桐抱着她哽咽，说不出话来。
这是他做梦都在想念的女儿小雨点，三岁被前妻带到美国，如今快六岁了，没想到就这样突如其来出现在他身边，而且还认得他！
吴桐跪在孩子面前，几乎虔诚地看着她的如花笑脸，“爸爸怎么会认不出你呢？”他低声道，一滴眼泪顺着面庞滑落，阳光下闪耀了一下。女儿温软的小手马上摸上他的脸颊，“Daddy,不要哭。”
怎么能不流泪呢？长久的岁月里，他的眼泪都流进了心里。直至此刻，他才听见了冰雪消融的声音。
吴桐抱起女儿，转身看向杨禛，没等他开口，年轻人抬起头飞快地说：“这就是你女儿？长得真像。主任，要我帮你跟科里请假么？”
小雨点抱着吴桐，父女二人一样的动作，紧紧拥着对方。杨禛有种被排斥的感觉，可是急诊楼门口，他也不能表露什么。
“抱歉，麻烦帮我请半天假。到时候我给你电话，孩子妈妈来了，我得跟她谈谈。”吴桐冲他点点头，带着女儿向远处一对冲他招手的夫妇走去。
杨禛望着他颀长的背影，心里仿佛被轻轻抓了一把。
快下班了，杨医生看完最后一个病人，手机响了，他立刻关上门。吴桐的声音隐隐带着兴奋和些许疑虑：“杨禛，小雨点要在这里呆几天，跟我一块住。”
“好事儿啊！师兄，太好了。你正好跟她多相处相处，孩子还小，正好培养感情。”杨禛站在窗前，看着远处的楼群和蓝天，一群黄昏归家的飞鸟掠过天际。
吴桐知道他听懂了自己的意思：“实在抱歉，咱们可能要分开几天。”
“没关系，我理解。你带她去新家先住，缺什么告诉我，给你们送过去。”杨禛一手插在白衣口袋里，下意识地攥紧了那把钥匙。
“你一个人行吗？要不然我……”
“你怎么比老刘还啰嗦，我待会跟科里吃火锅，你该干嘛干嘛。”杨医生说完，干脆地挂了电话。
吴桐苦笑了一下，毕竟太突然，还是会有些不舒服吧。
吃过晚饭，杨禛回到医院，直奔急诊。当班的神外何大夫和张医生一见到他，都吓了一跳。“杨老师，您怎么过来了？！”何医生是住院医，之前在急诊轮转的时候跟着杨禛学了不少东西，一直很尊敬他。
杨禛双手插兜，脖子上挂着听诊器，眉目英俊，一身干练：“今晚没什么事，我来帮忙。”然后习惯性地扫视留观病人。
“你这么加班，主任知道还不骂死我们！”张大夫凑近说，然后发觉杨禛的脸色沉了沉，眼皮一翻，“主任那边我负责，你就说你们缺人不缺吧！”
“这个……急诊从不嫌大夫多啊。”张大夫还在迟疑，“我这不是怕你辛苦么？”杨禛伸手在他肩上一拍，“行了，别跟我客气了。”刚好有病人进来，他径直迎了上去。
不过无论杨禛还是吴桐都没想到，他们迎来的夜晚竟如此不平静。
午夜时分，一辆救护车送来个车祸伤员，看样子只有十八九岁。杨禛带上手套，刚触到患者的面部，那人一口血直喷了他一袖子。
小护士惊叫出声，身经百战的杨大夫迅速将病人放平，果然在胸部发现了撞击的肿块，他飞快地吩咐：“怀疑支气管挫伤，马上把影像叫过来B超！通知住院总值，手术室准备。”
没等他处理完，接连两辆救护车，一口气送来五个外伤病人，都是年轻学生模样。一时间，急诊室里□□呼叫不绝，夹杂着医生的指令，护士来回奔忙，气氛紧张了起来。
杨禛给一个病人腹部穿刺，一看针管里的鲜血，立时蹙眉挥手道：“快，绿色通道，紧急手术，脾破裂！”一旁有大夫焦急地喊：“杨老师，您接下车，又来了一个！”
“到底出了什么事？！”杨禛一边跟着往里推病人，一边问救护员。原来本市大学的晚班校车翻车，四十多个学生连同老师都受了伤。二院是距离最近的一家大型三甲医院，所以重伤员集中先送了过来。
杨禛无可奈何，冲张大夫点头，“马上通知主任！”这种情况下，必须由吴桐负责调动医护人员参加抢救。可今晚……他刚与小女儿重逢，孩子的母亲去了别的城市，已经半夜一点了，他该怎么办？！
夜更深，冷空气来袭，飘起了雨丝。二十分钟后，急诊大主任出现在诊室，卷进一身水汽。刚好第一波病人处理完毕，医生护士们训练有素地围拢，等待他的指示。
吴桐第一时间已经和住院总值联系，临时调动了各科室十多位医生支援，第二波伤员还将陆续到来，看来今夜注定是个不眠之夜。
他神色严峻，刚要开口，一眼瞥见角落里的杨禛和他身上的血迹，不由顿了一下。他将现有的大夫和护士分为四个医疗小组，亲自带队，顺便把杨禛放进了自己组里。
“主任，你闺女呢？”杨禛跟着他出去等救护车，忍不住问道。吴桐苦笑，“小雨点在我车里睡着呢，帮个忙，帮我把她安顿在值班室。车就在外面。”
“你疯了？！这么黑，外面还下雨……”杨禛接过车钥匙撒腿就往外跑。又一辆救护车呼啸而至，吴桐深吸口气，克制住所有情绪，开始全力救人。
年轻医生刚把熟睡的小女孩抱进值班室安置好，手机就响了，“杨老师，严重内出血病人，您快来！”“我马上过来！”他随手带上门，直接冲向抢救室。
早上四点，整个城市笼罩在凄风苦雨中。急诊室内灯火通明，忙乱过去，总算平静了一些，护士在整理器械。走廊一侧，杨禛从手术室出来，疲倦地揉着眼睛。
这时手机震动，他接起来有点难受地道：“师兄，我刚下手术。”
“杨禛！我女儿，小雨点，不见了！”吴桐听上去快急疯了。
杨医生一下呆住，他离开值班室的时候赶着救人，匆忙之下忘了锁门！
回到急诊室，只见医生护士们都在吴桐身边，护士长小声道： “咱们四处找过了，暂时没发现孩子。您在这儿等等，保安已经去调监控录像了。
年轻的急诊主任心力交瘁地靠在墙上，眼睛都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