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第 27 章(1 / 1)
罗旭一出现,就在医院里掀起了不小的动静。“快看,这就是那个救人的实习生!”“看着像个大学生,长得不错呢。”
小青年跟在一身白衣的杨禛后面,穿过急诊去门诊,一路到处有人指指点点。有的小护士好奇,专门跑过来看他,几个女孩在一起,叽叽喳喳颇为可爱。
罗旭的虚荣心暗喜,心想终于压过了杨禛一头。不料姑娘们很快变了风向:“咱们杨大夫可比他帅,他还嫩了点!”“跟吴主任没法比啊……”众女狼摇头叹息,小青年都快哭了。现今的时代,一张脸就这么重要吗?
不过,他看着杨禛挺拔利落的身影,回味着这些天的点滴生活,心中满满的幸福。他是我的,是我一个人的,我用自己的命把他换了回来。
在外科清创室,杨禛俯身给他检查伤口,脸上带着口罩,清亮的目光扫着他。两人眼神交融一处,百转千回。
年轻人躺在病床上,瞳仁晶莹带点湿润,神情分明是在说“我爱你”。杨医生咳嗽了一下,幸好有口罩挡着,外人看不见他的脸红。
在清创室这种地方居然还柔情蜜意,杨禛真是服了这小孩。这时,有人敲了敲玻璃,他回头看见吴桐神色严肃站在外面,连忙叫护士守住罗旭,走了出去。
罗旭隔着玻璃看他到主任跟前,不知听到什么,一下子吃惊地抬头。然后也来不及看罗旭一眼,跟着吴桐匆匆离去。
“那个诗人,快不行了,想见你一面。”两人大步赶到重症监护室,一进门杨禛就飞快地读着仪器上的各种数据,不由皱紧眉头。吴桐在他背上轻按了一下,“去吧,趁他意识还清醒。”
病床上的男人就是几周前花园里那个,已苍白憔悴得脱了形,似乎感应到到什么,睁开了眼。他的眼神仿佛已不在人世徘徊,直到看见了杨禛,才迸发出光芒。
“李哥,你……会好起来的,别担心。”杨禛握住了他消瘦而冰凉的手掌。这人是大学老师,不到四十岁就得了重病,是江老师生前最后一个手术病人。
他虽然外表文弱,性格却坚韧,承受了几次大手术,还坚持回学校讲课。而且生性浪漫,喜欢和医生谈论文学诗歌,江远枫和杨禛都挺喜欢他。但此刻,经历无数生死的急诊医生清楚,病人已到了弥留之际了。
“杨大夫。”李然之带着氧气面罩,吃力地唤着他,“拜托,你们以前说,实在没救的病人,就告诉他会好的,好起来才怪。”
杨禛被他噎住,不由伤感:“这是江老师说的,我可没说过。”吴桐上前无声地把手放在他肩上。
病人来回看着他们,淡淡地微笑:“告诉你们俩一个秘密,我其实……一直喜欢……江医生,很快就能见到他了,我很高兴……真高兴啊。”
他咳嗽两下,又看着杨禛,“他在世的时候,唯一放不下的就是你,你那么有才华,是他的骄傲。他一直到死……都爱着你。”
吴桐的脸色骤变,按在师弟肩上的手不由一紧。杨禛微凉的手掌覆在他手背上,轻轻拍了拍。
人之将死,其言也真。李然之孑然一身,毕生只倾慕过江医生一人,结果非但无缘,还英年早逝。此时他的视线渐渐模糊,喘着气费力地问杨禛:“那你呢?你会对他说什么?杨医生,回答我。”
杨禛深吸口气,握紧他的手,有些感伤而释然地微笑:“如果见到江老师,记得帮我告诉他,杨禛……永远爱他。正因为如此,我会努力救更多的人,过更幸福的生活。”他说到幸福二字,不由垂眼放轻了声音。
李然之怔怔看着他,终于流下泪来,“那么,我没什么好说的了。把床头的信封拿去,我的律师会解释的。”
大学老师李然之,在夏季最美的一个黄昏中,平静地逝去。他把毕生积蓄包括一套价值四百万的房产捐给二院,设立远枫肝外基金,资助外科医生进修。
此外,他还留给吴桐和杨禛一人一本诗集。
吴桐打开诗集的时候已是午夜了,看见扉页,不由微怔:“有时一个人的眼神,会不知不觉出卖自己的本心……和他在一起的时候,你该照照镜子。”他把诗集合上,扔到一边,对着空荡荡的寝室,半天没出声。
与此同时,医生宿舍里,睡不着的罗旭蹑手蹑脚摸进了杨禛的寝室。医生自从门诊楼回来,情绪就有点不对,让他不由担心起来。杨禛睡得很沉,罗旭就着外屋的微光,瞥见他床上扔着一本书。
他把书拿回自己屋里,“纪伯伦的诗集,品味很高嘛。他还看这种……”然而翻开第一页,映入眼帘几行清秀的钢笔字,“杨医生,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不是生与死;而是他在你面前,你却不知他爱你。李然之……绝笔。”
罗旭第一个反应是把这个姓李的揪出来挖坑埋了,这说的是人话么?明明是“我”在你面前,什么叫“他”在……等等,他一下站起来在屋里绕了两圈,有东西一闪即逝,他似乎捕捉到了。
记得杨禛说过,他虽然没什么家人亲戚,但有一个人,胜似亲人……两年前江远枫走后的第一个春节,杨禛已经打定主意在医院值班,谁知年三十排班表出来,他的名字愣是被人拿圆珠笔划掉了。
那个冬天很冷,他发着烧,扯下那张纸就闯进了吴主任的办公室。“你这是什么意思?!”杨禛心里充满了无名的怒火,一点就着,好多病人和护士那会都不敢和他说话。
吴桐收拾好东西,走到他面前,“没什么,今年过年不需要你值班。”
“凭什么?!”杨禛就像只愤怒的小狮子,结果一件暖和的外套当头裹住了他,吴桐摘下脖子上的羊绒围巾把他裹了个严实,一边打结一边道:“因为我要带你回家过年。”说完扯过纸巾拍在他脸上,“敢把鼻涕蹭我围巾上,你赔啊!”
“过、过什么年?!你不是离家出走……”他在师兄杀人的目光下闭上嘴,有点怔忪。等他回过味来,已经被拖到楼下车里,手里还多了个保温杯。
“老实把药吃了,睡一觉醒来正好到地方。”吴桐不容分说盯着他吃了药,这才发动汽车。大年三十,铅灰色的天空中飘起了雪花,在漫天烟花爆竹的火药味里,银白色奥迪平稳地驶向城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