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风波（1 / 1）
今天是李乐的新酒吧开张的日子，他现在用我一点都不客气和没有愧疚感了。一大早好心好意的提了一袋干货过来，我以为他是意识到了我对他的贡献，所以不好意思的表示表示，哪里想到，他是想要我晚上再去帮他。我无奈的答应帮忙。送走了李乐，妈妈又开始忙着把饼干和花生之类的年货装好在一个箱子里。她一大早起床的时候，就在挑选已经炒好的花生——个头大的，没有糊掉的，反正是花生中最好的。
“你在干什么？”我拿了一块饼干，剥开外面的包装，放进了嘴里。
“我要去县城一趟，你姐姐不回来，这是寄给她的。”
我□□了一声，“这些东西寄去多麻烦，她要是想吃的话，买就好了。”
“这是自己家炒的，和外面卖的怎么一样，况且她最喜欢炒花生了。”
如果是一个稍微懂点经济学的人就能算出，其中的成本比在当地买还贵，得不偿失，况且姐姐根本就不是因为所谓的工作而不回来，只不过是为了陪男朋友。想到这里我就很气愤，但是就算是再气愤，我也没有打算说出来，也没有打算阻止妈妈这么做——反正我阻止也是阻止不来的。况且我也没有多么的在乎这个新年，我也没有觉得它是怎么的重要，反正怎么样我都是无所谓的。
“小卖部现在没人看着，你没事就下去坐着。”
“知道了。”
“还有今天下午我会晚点回来，中饭我做好了放在厨房里，你热一下就可以吃了。”
“知道了。”
我下了楼，打开小卖部的门，坐在了里面。很快我就看到妈妈抬着一箱子的东西出了门，往村外的那条路走去。她必须先走到马路上去坐车，然后坐40分钟的车才能到县城，才能把东西寄给姐姐。鉴于她傻傻的无知的个性，我真的很怀疑她需要花多久的时间才能找到邮局，填多少的表格才能把东西寄出去。关键一点是姐姐在回家的理由上就撒了一个大谎，那么给出的地址会不会又是一个谎言？
算了，这也不是我该操心的事，我发着呆，无聊的打开一盒饼干打发时间。
“你在干什么？”
一个熟悉的声音让我的灵魂重新回到了我的身体，我循着声音看过去，项子杰正站在买东西的窗口凝视着我。我稍微让自己的坐姿端正了一些，劈头盖脸的就是：“你怎么来了，不是应该和润娥在骑单车吗？”刚才我还脑海中想象着他和润娥骑车的画面呢，现在他出现在我的面前，的确让我吓了一跳。
“我的胃不舒服，取消了。”
“那你现在感觉怎么样？吃药了吗？”我担心的看着他，但是他看起来很好，并不像是生病了。
他忽然皱着眉，吃痛的捂着自己胃部，弓着身子，痛苦的看着我。
“你还好吧？”我一脸紧张的注目着他，几乎就要从椅子上飞奔下来，站在他的面前。
“呃，”他神奇的站直了身体，把手从胃部拿开，脸上绽放出一个巨大的笑容，轻松的说：“好像没事了。”
我立刻就明白过来我是上了他的当。
“不舒服就躺在床上多休息，来找我做什么？”
“当然是来关顾你的。”他往我身后的货架望了过去，用手指随意的指道：“这个，还有这个，这个，都给我一包。”
我按照他的要求把他要的东西放在了柜台上，他拿出钱包准备付钱。
“这次就算了。”我大方的说，“不过你把润娥的安排推掉了，接下来要干什么？”
他掏出一张十块的递给我，“别担心我，我总能找到事情做的。”我推脱不想接他的钱，但是他为此看起来不是很高兴，我只好按价卖给了他。
“今天晚上梦想酒吧开张，如果你有空一起来吧。”我邀请道。
项子杰给了我一个迷人的微笑，“会的，我一定会去的。”
本来项子杰热心的想和我一起看小卖部，但是秦琴的忽然到访打扰了我们相处的时间，项子杰不得不先回去，把时间和空间留给了我们。秦琴是我们隔壁村的，是我的中学同学。读高中以后很少联系，我回家之后偶然在镇上遇到过她一次，我们的关系才重新的变得活络起来，我才知道原来她初中还没有读完就辍学了，并且在一年前结了婚，在外和老公一起打工。她长得也不能说漂亮，但也和难看挂不上钩，尤其是在外工作之后，越来越会打扮，也越来越会保养自己，所以我不得不承认，她越来越漂亮了。今天她穿了一件玫瑰红的大衣，一双到脚踝的高跟靴，露出了一截瘦长的腿。头发精心的烫过，被随意的束在脑后，也化了一点妆。
看到昔日的同学——曾经的小女孩，一个个成为别人的妻子，这种感觉还真是有点奇怪，它就像是在提醒你，你已经不小了，你必须抓紧时间了。
“你从外面刚回来？”我问。我完全猜不透她这次找我的原因。
她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过了许久才终于开口说：“我要离婚了。”
“离婚？”这个消息对我来说的确有点震惊，也有点惭愧，我们同龄，但是她却已经结过婚，而且又要经历离婚了——也许这种事没有什么好羡慕的。但是当把我们两个人摆在一起很难有人相信我们年龄相仿。谈吐，穿着，所有的一切都在透露着这一切。
“为什么？你们出了什么问题？”说实话这种感情咨询服务对于我这样的感情菜鸟来说可是一个大难题。
“性格不和。”她简单的回答道。
我苦涩的笑了笑，尽量的理解“性格不和”这四个字的意思。
“他太目光短浅，太懦弱，太没出息了。这也不敢做，那也不敢做，畏首畏尾的，宁愿守着一份工作到死。”秦琴像是终于忍受不住了，爆发的抱怨起来。
“你考虑清楚了，你要和他离婚？”我试探性的问，但是其实我根本就没有见过秦琴的老公，我根本不知道怎么帮她。而且离婚在农村来说绝对算得上是一个爆炸性的新闻。无论是因为什么原因，总之你的一辈子都处在别人猜疑和异样的眼光中，这需要的是非凡的勇气。
“过完年就去办离婚，然后我们各走各的。”她轻巧的说。
我完全看不出她是真的不在乎还是假装不在乎，继续问：“他也答应了？”
“管他去死。”秦琴不耐烦的吼道，“好了，别说这些让人不开心的事了，听说今天晚上李乐的酒吧开张，我是特意来捧场的。”
“你也认识他？”这点倒是让我很吃惊。
“你不知道吗？他组建了一个同乡群，很多邻村的，本村的都在群里，而且时不时的他还会组织活动。”
这件事我居然不知道，我惊讶的都快要说不出话了，这么重要的事情，李乐居然没有告诉我，他怎么能不告诉我。我难道不应该是他群里的VIP客户吗？
秦琴的中午饭和晚饭当然是在李乐家里解决的。傍晚时分，妈妈从县城回来了，我终于从小卖部里解脱出来了。大概在我吃完晚饭的时候，项子杰就出现了，这次一起来的还有项子雪。他们来邀请我一起去李乐的酒吧。在去的路上，项子雪似乎故意想要孤立我，她一直在缠着项子杰讲着他们明年夏天的出国旅行。而我真的只能傻站在一旁，完全插不上话。
到了李乐家的时候，来的人比我想象的多，而且有很多都是我不认识的。在一番装修和灯光的修饰下，也那么的像模像样了。润娥早就来了，正在门口和刘真真讲话，她们远远的冲我们招了招手。
“喂，”我才刚走到门口，夏新就毫不留情的把一个灰色的围裙系到我的身上，“别闲聊了，快来帮忙。”
我推开他，不满的说：“我才刚来，还没站稳，能不能让我先喘口气。”
润娥忍不住咯咯的笑了起来，“你们两个看起来还蛮配的，欢喜冤家。”
我不屑的笑了笑，把目光转向项子杰，他也带着笑容正在看着我们两个，我赶紧把夏新推的更远一些，“我知道了，我就来。”我转身无比尴尬的走进了酒吧内。
酒吧虽然装修比较简单，但是也有十张桌子，其中有些是新的，有些是李乐他们用旧的桌子翻新的，吧台是他们家一个破旧的斗柜，铺上了一层红色的新布，看起来就像模像样了。至于酒水方面，供应啤酒，白酒，黄酒，便宜的红酒，一些果汁，还有夏新半吊子的鸡尾酒——如果你不担心的话，尽管试试。灯光也故意搞得很昏暗，在加上一些音乐，挺有感觉的，不觉得很低档。
“你来了。”刘真真亲切的和我打招呼，她已经忙开了。看起来第一天开张，吸引了很多贪图新鲜的年轻人还有一些年长的。
“快点，我要的酒怎么还不来。”有人在不满的大声吼了。
来的人大多在热火朝天的大嗓门聊天，其中有些人还有一些粗鲁的行为，这下——看起来更像是一个菜市场了。
刘真真无奈的冲我笑了笑，“看起来倒像是一个快餐店。”
我往吧台走去，夏新和李乐正站在那儿倒酒，夏新站在里面，李乐站在外面。
“来了。”夏新冲我招了招手，李乐也回过头，对我露出了一个微笑。我瞪了夏新一眼，站在吧台前，一只手扶着上面，侧着身子说：“免费劳工来了，快点指使吧。”
夏新把一杯啤酒塞在了我的手中，“5桌，快去。”
“哪有桌号？”我嘟嚷道。
夏新用手指在各桌上从近到远说：“一，二，三，四——自己数去。”
我不友善的翻了翻眼珠，朝着人群中走去。我看到项子杰，项子雪和润娥坐在了靠门边的一个位子上，他们正有说有笑的聊着天。而秦琴是最后进来的，她朝着我走了过来，然后把酒杯从我的手中接了过来，“我来帮你。”
“不——”我的话还没有说完，她就抢过去了，她靠近我的时候，我闻到她的身上有一股很浓烈的烟草的味道。工作被抢了，我也乐得清闲。
看到秦琴我就想起了同乡群的事，李乐正在吧台后算账，夏新不在，应该是去后面的房间搬货去了。
“喂，你怎么从来没有告诉我同乡群的事？”我不满的质问。
他抬起头，有点困惑的想了想，“哦，你是说那么群，当时和你还没有那么熟，，现在这么熟了，加不加无所谓了。”
我耸了耸鼻子，仍然介怀的说：“可是你们的活动我却从来都不知道。你们有什么活动？”
“就是一起吃吃饭，一起爬爬山之类的，要是你有兴趣，下次叫上你。”
“她？”夏新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后面冒出来了，他的手中拿着满手的啤酒，他弯起嘴角坏坏的笑着说，“我们要的是漂亮女孩。”他一边把啤酒放好，一边嫌弃的打量着我，“一点女人味也没有。”
我懒得理他，因为我的目光被项子杰吸引了。我很想知道他在和润娥说什么，他们看起来是如此的默契而又开心，我忽然感觉到一种叫做嫉妒的情绪在我的心中发芽，我莫名的不开心不快乐起来。
“原来你喜欢他。”夏新忽然凑近的声音让我吓了一跳，被他说中心事我的脸立刻就红了，但是我还是倔强的辩解道：“谁说的，别胡说，我们只是朋友。”但是我知道夏新一点也不相信，因为他的脸上露出了别有深意的得意笑容。
“懒得和你说，我干活去了。”我走向了那些客人已经离开亟待收拾的桌子。
其实来的很多人中，我总是感觉面熟，如果有人能为我们介绍一下，也许我会恍然大悟的说：哦，原来是他（她）呀。因为这不是一个大地方，很多孩子，不是在学校我们同班同校过，就是在村子里我们一起玩过。只是现在年纪大了，为了前程各奔东西之后，我们之间的联系也就断了。我敢说小的时候我能说出村子里大概一半的人家住着谁，能认出所有我们家的地，但是现在我能认识我的邻居们就不错了，我能找到我家的菜地在哪，我的妈妈也该知足了。年轻的一代，对于这一切都不那么的在乎了，对于农民这个称谓存在本能的抗拒。
我只是在困惑，越来越多的农民努力的把自己的孩子送到城里去读书，而但凡懂得文化知识的青年都不会选择自己父辈的职业。如果农业无法让人发家致富，无法让人感觉到希望，那么当老的一代逝去，谁能当农民呢？
我正在收拾桌子，这时候一个气势汹汹的男子闯了进来，他看起来二十七八岁，个子中等，体型偏胖，目露凶光，在酒吧内扫视了一遍，然后走上前，怒气冲冲的抓住了正在一旁干活的秦琴的手腕。秦琴刚开始很慌张，但是看到来的人之后却反而变得坦然了。
“你来这里干什么？”她冷淡的问，和男子的激动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夏新和李乐看到形势不对，也马上走了过来，好言的问：“发生了什么事。”
“我才要问你，你在这里干什么？”男子暴怒的咆哮道。他把酒吧内的客人吓跑了很多，当然所谓的吓跑只是离事发地点远了一些，而他们绝不会错过这样看好戏的机会。
秦琴不想说话想往外走，但是男子粗鲁的拉住了她。“你要去哪？当着大家的面，让大家评评理，你一个有家室有孩子的女人，晚上不呆在家里照顾孩子老公，却跑到这个地方来鬼混，我说最近你怎么不满意我了，经常拿着个手机不知道和哪个野男人发短信。”他看着站在一旁的夏新和李乐，暴躁的问：“是他们中的哪一个？”
秦琴在众人面前丢了面子，脾气也变得烦躁起来。“关你什么事，反正我都要和你离婚了，你放开我，别在别人的地方闹事。”
“离婚，你想离就离，告诉你，你死了这条心，我是不会离婚的。”
“有话好好说，别这么动气，我们坐下来慢慢说。”夏新企图上前劝和，但是男子像是一条疯狗，他不由分说的推了一把上前的夏新，“我们的事轮不到你这小白脸插手。”
夏新差点摔倒，李乐适时的稳住了他。
男子似乎越说越激动，脾气也就越来越大，他开始像是疯了一样的拿起桌上的酒瓶就开始往桌上砸，又对桌椅又踢又打，完全就是一个无赖和流氓的样子。原来还有心看热闹的几个顾客，早就吓得没影了。
我靠墙和刘真真站在一起，李乐站在我们的面前。说实话这种场面的确有点吓着我了。
“淑悦。”有人叫我，我转过头，就看到项子杰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我的身边了。
“让他们处理吧，你先出来。”他在我的耳旁低语。
“我——”我看了一眼眼前混乱而又危险的情况，的确出去是最安全最明智的做法，但是他们都是我的朋友，我怎么能在这个时候扔下他们呢。而且刘真真比我还害怕，她需要我。
我瞥到润娥站在门口，探着脑袋焦急的往里面看。“你先带润娥和子雪回去吧，我等等再走。”
项子杰看了看润娥又看了看我，显得非常的为难，但是最终他走向了润娥。我看着他的背影，虽然这是我自己的决定，但是我仍旧很失落。
“混蛋。”夏新冲上前，一拳打在了秦琴老公的脸上，秦琴老公倒在了一张桌子上，桌子倾斜的厉害，但是最终还是稳住了，他没有摔倒在地上。倒是桌上的酒瓶和碟子碎了一地。
“你没有听见她说不和你回去吗？马上给我滚，否则老子打的你残废。”夏新咬着牙，恶狠狠咆哮道。这是我不曾见过的他，把我也吓了一跳。
血从秦琴老公的嘴角流了出来，他不甘心的从我们每个人的脸上扫过，最终终于意识到人多势众是什么意思。他慢慢的站直了身体，把口中的血水吐了出来，狠狠的说：“你们等着。”然后从门里逃走了。
我扭过头看向门口，脸上立刻露出了笑容，不仅仅是因为我们这场战争的胜利，还有我看到项子杰正从门口向我走了过来。
“你没回去？”我也快步的走向他。
“我找人送她们回去之后就迫不及待的来找你了，你没事吧？”他看着满地的狼藉，担忧的问。
“没事。不过看起来我们有接下来有更多的事要做了。”气氛很低沉，似乎每个人都被那个到来的男子的气焰压制住了。
我看向秦琴，她低着头，阴沉着脸，最终我听见她小声的说：“对不起。”然后她拿起扫把开始打扫起来。我又看向夏新和李乐，李乐疲惫的朝着吧台走去，而夏新似乎依旧没有从刚才的愤怒中回过神来，他的拳头紧握着，脸上依旧是愤怒。“该死，”他狠狠的踢了一脚倒在他身边的椅子，低着头从门口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