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 路【四】（1 / 1）
翌日，在床上坐了一宿的千春把床铺收拾干净，顶着一双熊猫眼与千夏明日香吃完早饭后才展开了她们这一天的第一段对话。
这次是少有的由千春先开话题。
“千夏，我知道我接下来该怎么做了。也许千春的确是该向前看了。”她慢吞吞地用纸巾把嘴擦干净，逐渐露出一个温软纯净的笑。
“诶？”
“千春想了一晚上了，觉得你说得对。千春试着站在别人的角度想了想，发现疏远的确不是最好的解决办法。因为一开始以为千夏你要疏远千春的时候……千春很难过呢。之后又听到你说我们是姐妹的时候……真的……好开心啊。那时候才发现了啊，故意疏远什么的，不过是换了一种方法继续伤害重要的人而已。”
“这样啊……”望着千春略带苦涩的笑颜，千夏明日香有些心疼。人总是矛盾的，在千春不成熟的时候她希望千春能变得成熟起来，而在千春真的成长时，她又在想，她更宁愿千春做回那个任性又恣意的小女孩。很多时候什么都不懂，活在自己的小世界里，自己想怎么做就怎么做而不用考虑太多、顾及其他事情，也是一种幸福。
“诶嘿嘿，所以千夏不用再担心千春了呀，从今天开始千春就是大人了！”她跳起来，自豪地一拍胸脯，眉目间还存有稚气，但依稀也可看出千春确实是与从前不同了。
“会这样说的都是小鬼啦，笨蛋！”千夏明日香站起来，狠狠地揉了揉千春的脑袋，低声道：“其实……其实你长慢一点也是没关系的。”
“唔……唔！别乱揉千春的脑袋啦！都说了不是小孩子了！”千春飞快逃离了千夏明日香的魔爪，又踮起脚轻轻地拥住了对方。她说：“姐姐，谢谢你。”
不是千夏、不是明日香，是姐姐。
千夏明日香一怔。
千春又松开了她，把双手放在身后，为难地眨着眼看她：“你……你不会讨厌千春这样叫你吧？”她有些失落地垂下眼，像个犯了错被罚站的孩子。
“怎么会。我……我这是太开心而已……”千夏明日香连连摆手：“你看，哈哈，我高兴得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她的眼中闪烁着晶莹的泪花。
千春盯着那泪花，抿了抿嘴，心里明白了什么，却什么都没有说。
“我要走了。”千夏明日香还没来得及向千春证明她有多高兴，千春便自觉开启了下一个话题。
“……嗯？走？去哪儿？”话题转得太快，千夏明日香反应不过来。
去哪儿？
千春诚实地摇摇头：“不知道，随便逛逛吧。”她认真地数着手指头，“其实选择也不是很多……要不就是在地球逛逛，要不就不在地球逛。嗯！就这样的说！☆”
“这么大的范围你好意思说选择也不是很多吗？还有末尾加一个奇怪的符号这是闹哪样？哦我不行了，这番话的槽点太多我吐不过来……”千夏明日香扶额：“先一个一个问题说清楚好了。为什么要走？”
“因为……因为……因为……这里很无聊？唔，千春只是想去别的地方看看。千春想认认真真地看一看这个世界。这个被楠夏和你都深爱着的世界，千春也想学会去爱呀。对于那些已经不在的人，千春实在是不知道怎么补偿他们。所以……果然啊……只能做更多的好事去赎罪吧？斩杀了多少条无辜的生命，就拯救多少条命，当作是赎罪也好积德也好，这是千春想了一晚上得出的结论。你……你觉得呢？”
千春局促不安地询问表情从听到她要走后就越发凝重的千夏明日香，生怕自己下的决定得不到她的认同。这是她第一次决定要主动接触生人，还不是一个持续时间短暂的决定，千春还是希望能得到重要之人的支持。
“好啦好啦，干嘛这么不安啊，这很好啊。只要是你下的决定，我都会尽可能尊重的。不过……有一件事我想我该问你一下。那个……额……他呢？你打算怎么办？”
听到千夏明日香是支持自己时，千春松了一口气。然而，对方的下一个问题让她蹩起眉头。她疑惑地重复了一次问题：“我打算怎么办？他？“
“就是他啊！”
“……阿咧？”千夏明日香一脸暧昧地指手画脚半天，千春依然搞不懂她在说谁。
“就是你喜欢的那个人啊！”千夏明日香心累。
“哦！就是拱了你家白菜的那只猪！”千春恍然大悟。
千夏明日香默：“……你居然这么坦然地接受你的对象是只猪的设定，还这么大声地说出来，这样真的好吗？”
“诶？可这不是千夏姐你说的吗？千春以为这样说你听起来会更高兴一点……”她委屈地吸了吸鼻子，伸出两只食指可怜兮兮地对戳着，“千春知道了，千春下次不会这样了。”
“等……等等啊！没有啊！你这么为我着想我超级无敌开心啊！真的！你那边的背景不要再暗下去了啊，气氛好不容易才变得轻松一些……等等！别哭！眼泪收起来啊！好了好了我知道了，是的你没有说错，他丫就是一只猪！还爱拱白菜！这样行了吧！”千夏明日香还未来得及为那句“千夏姐”而陶醉，就陷入了妹妹极度失落险些落泪的危机。
闻言，千春欣喜地抬起小脸，开森地转圈圈：“嗯哒，千夏姐也和千春想得一样吧，诶嘿嘿！那家伙是猪，哼哼，最肥最胖最丑的那只猪！除了拱白菜什么也不会！不过拱的白菜应该不错。”她摸着下巴，格外严肃地强调最后一句。
“……千春，我想再问你一个问题。”
“你问呀。”
“其实你是天然黑吧。= =”
“咦？那是什么？”
“算了当我什么都没说过。”千夏明日香扶额，“好吧好吧，我知道了，这种事情要慢慢来不能急。我不瞎操心了，你自己决定吧。也对，女孩子还是有主见的好，免得将来一直被人牵着鼻子走。”
“其实，神威真的是猪。他笨死了啊，所以眼中只能容得下变强，其他东西对他来说都是累赘。还有呐，他完全不会照顾自己，性格任性又自大，老是自话自说。这样的人……千春才不会……喜欢啊……”
千夏明日香轻拍她微微颤抖的双肩以表安慰。
“说实话，千春还是有点小担心呐。虽然那种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笨蛋不会这么容易死，可他总这么爱扎入风眼，要知道眼墙可是很危险的啊。”她不安地垂下眼。
“这么担心就回去吧，你不讨厌待在他身边，对吗？”看出千春眼中切实的关心后，千夏明日香大概能想象出那个少年在千春心中的地位。千春这孩子的确心眼不坏，但也不是谁都能博得她的关心，能让她露出这种神情的人绝对屈指可数。
“不了。”千春摇摇头，“我留在他身边也没用。我也没办法做到像小紫那样子不求回报不顾一切、全身心投入地去爱他。我的眼能映入许多幅风景，能记住的，也不止他一个。把留在他身边当作人生理想，一心守护他……我做不到。恋爱是什么，现在的千春也还是说不清。不过千春呐，找到了比他要重要的东西。”
她说这番话时，眼中依然有寂寞伤感宛如星点闪烁。
“千春今年十八岁，失恋两次，应该不算很逊吧？诶嘿嘿。”她抿着嘴微微笑了，依然是有点腼腆又让人倍感温暖的明媚笑容，“每一次失恋后，都会获得一点东西呢。得到了亲人，心被救赎了，想像楠夏和千夏姐一样去帮助别的人……将来获得的，一定会更多，对吧？一切都是多亏了千夏姐呐，谢谢你解开千春的心结。”
“谢谢我把你的心结解开？那种事情我办不到啦。我所能做到的只有帮你把心中的死结变松一点，让你有了能钻进去看一看自己的心的缝隙。这一个缝隙可能小了不是一点儿，至于要怎么努力钻进去，钻进去看清之后又怎么把死结一点一点地解开……能做到这些的，就只有作为本人的你啊。
我是不知道你和他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啦，不过……唔，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有这种感觉吧。啊！准确地说应该是叫‘女人的直觉’啊、‘第六感’之类的。他或许对千春你也不是什么感觉也没有哦？毕竟我家千春很可爱啊。要不，你还是先去问清楚吧？”
“不问啦，不想知道答案。对现在的我们来说，答案是什么根本就没有意义。现在的我们还不懂怎么样爱人，这种任性又幼稚的爱，到头换来的是互相伤害吧？更别说我们两个都是好战分子。与其身心互相伤害，还是分开会更好吧？诶嘿嘿。小紫说得对呀，像他这种家伙，果然没有感情牵绊会更好吧？”
她把右手放在胸前，感受心脏的跳动。
扑通扑通的，好像比想象中的要平静，又好像很难受。
“可是……”千夏明日香还想再说什么，却被千春一口打断。
“没什么好可惜的，不过是时间不对而已。愿时光让我与他长大。如果真的有缘，如果这份喜欢一直不变……待我们褪去青涩再相恋，这样也很好啊，不是吗？”
千春的选择一直没变。
事到如今，她也说不清自己为什么要这样选择。但是，既然已经作出了选择，何必要太纠结为什么这样选？既然是从一开始就认定的道路，那就坚定不移地走下去吧。
她打着伞——雪蓝色的，鲜艳又明媚的色彩。
新的道路在她眼前，她最信赖的姐姐在她身后。
“已经没有什么好值得迷茫的吧？勇敢地踏出那一步吧。”她小声地自言自语，握着伞柄的手仍然在颤抖着。
人到底无法在一夜之间长大，尽管千春很努力把自己伪装得像个成熟的大人，可她的言行还是无法控制地露出一丝丝孩子气。她一面告诉自己不能回头，一面又止不住地动摇。她害怕回头看见千夏明日香，好不容易坚定的心又开始软弱起来。
这一条路能走多远？能走多久？她……能不能把它走完呢？这一切都是未知数。
一双手轻轻用力地推了她的后背一把，使她往前踉跄了几步。
像两年多前她犹豫不定不敢上前与那群同龄人搭讪时一样。
她也和当年一样马上就回了头，毫无意外地又看到了那张熟悉的笑颜。
宛若夏花般灿烂。
“去吧。加油迈出这一步吧，我们……我会一直在你的背后支持你的。”习惯性地说出“我们”，让千夏明日香双眸一黯。她又迅速地改口，同样是相当迅速的，还有隐藏内心真实想法的速度。
千春明白，那笑终究和当年是不一样的。正如当年站在她身后鼓励她支持她的有两个人，而现在只剩千夏明日香一人。一个人的笑，看上去到底是孤单了些。
尽管她的心情有些复杂，最后还是能整理好心情重新出发。
“再见了，千夏姐，你一定要幸福呀。”她笑得露出了两颗可爱的小虎牙。尔后，她又望着千夏明日香的左手边——那是夕树楠夏的特等席。恍然间，仿佛也看到了那个温和沉稳的白衣少年，在阳光下，宠溺又无奈地向她轻叹。
——再见了，楠夏，千春的……好哥哥。
她在心里这样对自己说道。
冬雪是一点一点地化开的。
雪莱在《西风颂》里说：“If Winter comes, can Spring be far behind”
如果冬天来了，春天还会远吗？
若生命迎来凛冽的寒冬，不用怕，总会有一束春日暖阳适时打入生命，为你唤醒整个春天。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