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二十四：沉星（1 / 1）
跟在那丫头后面小跑了一路，晴玥心里是越来越不爽。自己好歹豁出去帮了她一把，虽说到头来是个乌龙，但起码也算得上勇气可嘉吧！这个没良心的丫头莫说一句谢谢都没有，还让自己像个小跟班一样追了她一路。再又想到居然也让她得了的五色彩绳，晴玥心中就更觉不平衡。
终于，她站住了脚，叉着腰对着前面的人喊道：“我不干了！”
前面的人本是脚下如飞，听到晴玥的话忽就停了下来，只背对她冷笑两声，又转过头来望着晴玥，“又没谁叫你跟着我。”
“你！”晴玥一时语塞，甩了甩手愤愤道：“王辽倒说的没错，你哪里是柔弱女子？早知道就不该管你的死活，帮了你居然连个谢字都没有！”
那女孩听了只挑挑眉，又无奈的摇了摇头。她慢步走到回晴玥面前，一把抓住晴玥的肩膀，眯着眼道：“你敢这样跟我说话？也不怕我……？”说着那女孩将另一只手举起，在晴玥面前比了比。
干咽了咽口水，晴玥脑袋里立刻浮现出春棋挨得那一记响亮的耳光。看了看四周，因时值端阳，公府内外是张灯结彩，倒是比往日通亮得多。可大家几乎都去东边儿看戏了，所以内宅此刻反比往常还清寂些。
晴玥琢磨要是在这儿凭白挨了这丫头的打，不就是哑巴吃闷亏了？倒也真是划不来，想来小女子能屈能伸，就服个软算了。
想着就立刻换上一张明媚的笑脸，“我其实是想说呢，大家同在公府伺候主子，每天拿食盒都要碰到好几次。今天又这么有缘的撞见了，好歹也让我知道姑娘尊姓大名吧。你看你看，我们还有一样的五色彩绳呢！”说着晴玥又晃了晃自己的手腕。
女孩一听这话，目光就落到了晴玥的腕上。忽神色一变，就松开了手背过身冷冷道：“告不告诉你都没区别，反正我马上就要走了。”
“啊？”晴玥一愣。
女孩忽又回过味儿似的转过头来，“你刚才是不是说什么……说我连个谢都没有？”
听罢脸皮子一绷，晴玥只硬挤出个笑脸摆了摆手：“不敢……不敢……同为公府的人互相帮助是应该的，不用这么客气。”
那女孩轻哼了两声，忽露出一个颇有意味的笑容直望着晴玥，“那我当初替你打了春棋一耳光，怎么也没见你谢我呀？！”
脑子一懵，晴玥顿时说不出话来。看来这姑娘也不是傻子，早就知道当初自己把她当枪使了。可她估摸着以这姑娘的脾性，倒怎么也不像是会这么沉得住气儿的啊。
“那就……当，扯平了吧。”
那女孩听罢突然就大笑起来，声音中透着爽朗。晴玥忽然间觉得这女孩不仅不像是春棋一类，甚至都不像个丫鬟，反倒颇有些江湖儿女的气息。正乱琢磨着，女孩就收起了笑容，望着晴玥说：“如此我们就互不相欠了！你不要再跟着我了，快回去吧，东边那儿就快散了。”
晴玥脸上一臊，“我哪有跟着你？！难道我不是内宅的丫头？”
女孩抬了抬手，指着晴玥身后，“你回二房，前面就该转进去了。”
惊讶的转过头，才发现自己居然真的已经走过了。晴玥顿觉失颜，吱吱呜呜的辩驳着：“我只不过想到处走一走。”说完是一甩手掉头就走。
可走了刚没两步，就听背后传来一声“喂！”
晴玥边走边气呼呼的扭过头，“我不叫喂！我有名有姓的！”
“我知道，你叫晴玥。”
脚下一软，晴玥猛得站住了，只讶异的望着那个女孩。
“刚才那个人不就是这样叫你的吗？”
“哦……”晴玥恍然，心想她倒还真是心细。
那女孩忽然冲着晴玥一笑，透着点难得的亲善。那是种晴玥从不曾在这个女孩脸上见过的表情，红晕的灯笼下只衬得她越发美丽动人。
“我叫，沉星。”
……
慢悠悠的往二房里走着，脑海里满是刚才的一幕。不知为何，当那个女孩说出自己名字的时候，晴玥彷佛看到了一个与往日里不一样的她，那感觉就如同那个女孩的名字——沉星。如满世霜华下陨落的星星，安静而神秘。晴玥忽对她萌生出一些好感，也许将来有机会，二人或能成为朋友。
正胡思乱想着，晴玥却已行至二房的院门，还没进去就远远瞧见堂屋里灯火通明，几个人影正在里面隐隐晃动着。
二姨太太这么早就回来了？晴玥有些讶异的快步向堂屋里走去，才一进门就撞见二姨太太攥着帕子直抹着泪。
晴玥一懵，不知姨太太为何这般。只好先怯怯的去请过安，可姨太太却似无心搭理。
正疑惑着，芸香默默上前将晴玥拉到了一边小声道：“方才看戏的时候，前宅的小厮悄悄来传姨太太娘家的话，说姨太太的母亲病得很重，怕是不太好了。”
“这么突然？”晴玥愣住，回过头忧心的看了二姨太太一眼，“那为何还不快回去瞧瞧？”
“你说的好轻巧！姨太太的身份，出府自然要禀明夫人，需得了准才能去的。”
“那禀过了吗？”
芸香皱了皱眉，凝声说：“大节下的，又是这种事情，姨太太怎好向夫人开口？夫人的脾气，若听了这些不顺心的事，定是还要责怪姨太太不分轻重寻些晦气。”
晴玥听着，倒也觉得芸香分析的有理，想了想又问：“那明日早些去禀，如何？”
“你又糊涂了。”宁儿在一旁听着二人的话，忽冷冷道：“夫人自春初犯病以来都不见有什么起色，今日也不过是硬撑着渡节。这样一通折腾下来，至少也要闭门静养个三五日去了。何况夫人也……”
宁儿话到此处，就住了嘴没再往下说了，晴玥看了她一眼却已是心知肚明。
照理说姨太太的娘家传话，得了信的循例是要先禀过夫人的。所以此事夫人还应是知晓在二姨太太的前头。倘若真有心让回去，此刻二姨太太的人怕是都该在半路上了。
晴玥料想，此事定是夫人不愿多管，至多差人给些银子也就敷衍了去。如此一来，二姨太太就算有心去求，也是难以得夫人的准儿。也亏得二姨太太平日里菩萨般的为人，倒是有心善的偷偷的告诉了她家中的信儿，可怜的是如今虽知道了，却也是束手无策。
正想着，芸香又叹了口气儿低声道：“前几年，姨太太老爷也是这样，病着的时候姨太太不知道，家中艰难却连钱都没帮使上，临了的连最后一面都没见着。”说着芸香眼圈一红，“如今又是这般，真不知要怎么办的才好了……”
晴玥一听，神色更是凝重。只叹这深宅豪门的，人与人之间为何都这般冷漠。父母的一场生养是恩重于山，到头来莫说孝顺于病榻之前，居然连送终都成了空想。再回头瞧了瞧二姨太太，只见她一双眼睛红肿的如桃儿一般，失魂落魄的连泪水都无力去擦。
晴玥见她如此，心下也一阵难受，打定了主意便走到姨太太跟前，柔声道：“姨太太莫要先悲伤，那外头的小子传话也没个忖度，说不定还不至于如此。如今要紧的是先回去瞧瞧，再请个好些的大夫，再说后话。”
二姨太太听了，倒是回过了些神，“我如何不知道？只是如今，怕是连回去……”二姨太太说着声音就凝噎起来，只拿帕子捂住脸又是一阵悲伤。
晴玥瞧着亦是心头一酸，却只用劲儿拽开姨太太的手，“您此刻断不能这样！奴婢斗胆说一句，姨太太就算这会儿哭瞎了眼，也与此事无半分的益处。唯今之计，是要想出个折中的法儿才是要紧！”
二姨太太忽如梦初醒般，愣着眼儿直望着晴玥：“折中的法儿……？如何折中？”
见姨太太终是明白了过来，晴玥会心一笑，“明个一大早，可先请芸香姐姐先替姨太太回家瞧瞧，若真有帮衬得上的，想必芸香姐姐自会尽心打理。至于夫人那边，姨太太仍旧去求，何时得了准何时再回去。如此一来，倒也两边都不耽误。”
二姨太太听罢眼中一亮，但却又浮现出几分忧虑。晴玥看出端倪，便又问：“姨太太觉着这法子不妥？”
“那倒不是。”姨太太摇了摇头，“倒是想不出比这更好的了。只是，按理来说这丫鬟也是不能随意出府的。”
晴玥听了一笑：“照例说是不能的，可奴婢毕竟和姨太太身份不同，只要去前宅找个相熟的人疏通疏通，倒也是能够瞒上不瞒下的混出去。”
姨太太听了倒觉得在理，内宅里的丫鬟出门帮主子置办些东西，倒也是有的。只不过这都是府中有地位的主子才做得的，比如三房里的那位。至于自己嘛，倒是从未开过先例。
到底是跟着伺候了这么多年，芸香在一旁早读懂了二姨太太心思，便上前福了福身道：“奴婢倒是觉得，要晴玥去更妥帖些！”
“啊？”晴玥一愣。
“芸香你往下说。”二姨太太道。
“奴婢愚笨，妄自猜想姨太太是觉着从未开过例，总担心有些不妥。”
姨太太听了点点头。
“如此，晴玥去最好了。一则，明日姨太太去求夫人，倘若贴身的侍婢不在跟前，倒恐有人猜疑。二则嘛……”芸香说着看了晴玥一眼，“二则，晴玥到底是胡总管引荐来的，只凭这层关系，由晴玥向胡总管说明实情，想必出去也是不难。”
二姨太太听罢满意的点点头，对晴玥说，“那明日，就劳烦你去试一试了。”
晴玥听了有些无措的低下了头，“姨太太哪里的话……奴婢明日定当尽力。”
“其实姨太太无需太过担心。”宁儿忽插上了嘴儿，晴玥听了只望向她，却见宁儿脸上挂着些似是而非的笑意，“反正，晴玥也已经不是第一次出府了。”
晴玥脑袋一懵，不知宁儿为何要说出这件事儿。又讪讪的望向二姨太太，却见她的眉头已微微锁起。
“是这样吗……？”
晴玥正欲开口解释，芸香却先站了出来，“回姨太太，倒是确有此事！不过就是前些日子得了一天的假，这小丫头贪玩跟着溜出去了一会。我也正是因此，才力荐的她。”
暗自舒了口气，晴玥心中无比感激芸香。她故意轻描淡写，只将那天的事儿说得像个小孩子贪玩耍得个把戏。听得二姨太太一时间也没了猜疑，只轻声责备了两句，说以后不许这般贪玩没规矩。
晴玥听了自然是恭敬听从，芸香微微一笑：“如此二姨太太也不要再忧心，什么事儿都搁到明天逐一办妥就成了。”
二姨太太听了，终宽心的笑了笑，想想又道：“其实，今儿倒是还有件好事。”
“什么啊？”晴玥不解的问。
二姨太太笑而不语，只望了望芸香。
芸香见状会意的一笑，只上前轻掐了掐晴玥的脸儿，“今儿你可立功了！散了宴之后，有小厮来传话，说明晚的宵夜，老爷要吃二姨太太的凉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