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子夜歌(2)(1 / 1)
重华心中忐忑至极,犹豫着要不要转头看她。
倘若她当真想起所有一切……
之后所有的可能,重华皆不敢去想。
过了半晌,他终于下定决心,抬起手来,顺着她手掌摸索上去,捏住她的手腕。
他回过身去,“我……”话音未落,却见雪络已经阖着眸子,身子微微一晃便跌进了他怀里。他慌忙地抬手去接,这才想起了现下他们所处的正是四面楚歌的境地。
想来雪络应当是被鲛人的歌声引入了梦中……
“啊!”
礁石一边陡然多出了一只手,湿漉漉的,在月色下显得格外的苍白,吓得笑璋尖叫了一声。
尖细的指甲嵌进了石缝里,指骨曲起,似是在用力地向上攀。
姽婳屏住了呼吸,若不是她从前在千绝山见过水鬼找替,恐怕如今也会和笑璋一样被吓得魂飞魄散,丢人现眼了……
在惨白的手之后出现的,是手臂,然后,从礁石后头,冒出了一张脸来……
那张脸有种阴柔的美感,雌雄莫辩,连姽婳这样对样貌及其挑剔的人都不得不承认这“人”长得还挺好看。
那人甩了一甩头,长发在空中带出一串水珠,而后,他动了动身子……
一条覆着银色鳞片的鱼尾,跃出水面……
像是将满世界的光都汇集起来之后打散一般,耀眼刺目……
这是红毛狐狸笑璋与青蛇姽婳头一次见到鲛人。
四周鲛人的歌声并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重华见状只得布了个结界将外界的声音隔断。他将沉睡着的雪络交给了姽婳,吩咐道,“一会不管看见什么,都别出来。”说罢,转过身子便出了结界。
重华驾着祥云凌空来到海面上,右手握住了自己腰间飞仙剑的剑柄,寒光一闪,宝剑出鞘。
结界里头的两只妖精原以为他是要用剑去斩鲛人,不想重华却是重新将宝剑收回了剑鞘之中。他握住了剑鞘将剑举至自己身前,兀自一个松手,只听得“扑通!”一声,飞仙剑沉入了水中……
剑身入水的一刹那,无形的力量激起了几丈高的海浪,鲛人原本悦耳的歌声变成了带有几分凄厉的惨叫,那声音尖细,透过了重华的结界还能够隐约地听到,这可苦了素来耳朵尖的笑璋。
红毛狐狸觉得自己耳膜被震得疼的要命,于是赶忙将自己的耳朵折起来按住。
飞仙剑沉入海中,方才激起的浪却并没有消退,反而是闭合起来形成了一道圆柱状的水帘。不消片刻,海面上出现了一个白色漩涡,飞速旋转着,由小到大,等那漩涡的中心到了水帘中,只听得“砰!”的一声,有什么东西在瞬间破水而出。
四周鲛人的叫声戛然而止,隔在重华面前的水帘子里,像是有什么人,身形看来是个女子。
那人微微一抬手臂,四周的水帘便缓缓地降下,重新汇聚在海中。
女子穿着五彩丝线所织成的锦缎,袍子上用金线绣着重瓣的莲花,在一片烟霞水汽里,显得似真似幻。
她手中托着重华的飞仙剑,微笑着递还给他,“你怎么来了?”
重华接过剑来抬手朝她作了个揖,“许久不见,公主别来无恙啊。”
这一位不是别人,正是当日被抢了亲的龙女,重华如今再见她多少有些心虚,不好意思直接说明来意,只得先打个招呼缓和一下气氛。若不是怕雪络真的与姽婳一同自说自话地到地府去,恐怕他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再踏足南海这地界了……
龙女微一颔首,“你我本应为夫妻,仙君又何须客气呢。”
重华面露尴尬之色,倒是龙女颇不以为意地笑了笑。
“仙君此次来南海,有何贵干?”
重华清了清嗓子道,“我想向公主借鲛珠一用。”
“鲛珠乃我南海之物,素来不外借的。”
龙女话中意思,重华多少有些明白了。一千多年前他弃婚之事在天界也曾经被议论了许久,他当夜与雪络一同出逃之后第二日便向仙帝禀明自己悔了婚,这也被当成众多仙家茶余饭后的谈资,只可怜了这位南海的龙女,倒是无辜地成了个天大的笑话。
这样想来,如今人家这样为难自己,也只不过是替自己出一口恶气罢了……
重华面有惭色,却又不能当面发难。现下是他有求于人,偏偏他所要求的这人还记恨着他……
“……不过既然仙君亲自来求我,想来断然是十分紧要的事了,我也自然没有不给的道理。”龙女璨然一笑,抬手一招,掌心中便多出一颗半透明的珠子来。
光华流转,晶莹剔透,俨然是传说中泉先所化的鲛珠无误了。
“不过若是真想要取这鲛珠,仙君还需真心实意地回答我一个问题。”她说到此处,存心卖了个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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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络迷迷糊糊,想睁开眼睛,却觉得眼皮子很重。
意识不太清楚,只知道这是个梦。
她自背后将谁紧紧环了抱住,胸口像是堵着一团棉絮,不论怎么喘气调整,呼吸依旧不太顺畅。
“你说众生皆苦,那想来,你我也都是苦的。”
“既然如此,又为什么要理别人的那些苦?”
自己的声音打着颤,想来是心中没底,却又固执地要问。
面颊上冷冰冰的一片,她抬手去抚,只得来一手的水光盈盈。
她哭了?自己又为什么要哭?
雪络理不出什么头绪,苦思冥想,努力地想要回忆起任何一点与之相关的破碎记忆,脑子却像是被人掏空了一般,什么都记不起来。
这样自私又任性的话,自己大抵是说给梵重听的……
她怀着这样的揣测微微抬眼,却瞥见这人穿着云锦的袍子,袖口用金线盘着一圈忍冬纹,腰间垂着一柄二尺长的宝剑……
虽然仍旧不清楚这人的身份,却能肯定他决计不是梵重……
雪络彻底懵了,泪珠子却还在无知无觉地往下淌着。
她始终没见到这人的脸长的什么模样,却总觉得自己对这陌生人有种莫名熟悉之感,在脑海中搜刮了一遍两千年以来的记忆,却依旧毫无头绪。
雪络觉得自己一定是太久没有动过脑子了,否则她怎么会想的脑仁都发疼,整个头都痛的快要炸开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