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9 一零九、质问(1 / 1)
皇上从泰山回来,休整了大半个月,栗月临天天望眼欲穿。这天终于等来了香彻宫的东临公公,“小主,昭容娘娘今儿精气神儿好,请您去翠蕉宫听曲儿。”
“翠蕉宫?”栗月临有些莫名其妙,那不是韩淑容的寝宫么,韩淑容不得宠,皇上都几百年没踏足翠蕉宫了。她不甘心地又问了一句,“白天还是晚上?”
东临笑得一咧嘴,“现在。”
栗月临泄了气,大白天的,皇上还在御书房议事呢,这可真是去听曲儿了。
收拾齐备,没甚精神地随着东临往翠蕉宫去。大正午的时候,天上太阳有些毒,栗月临只觉脸上晒得火烧,恐怕要黑一层了。
她也不认得路,只觉七拐八拐,便到了宫墙根儿下,这的墙似乎比内宫的要高上几尺,她贴着墙小步走着。前面的东临忽然停下了,低声说了一句,“前面是皇上。”
栗月临猛地抬眼,只见遥遥的宫人簇拥着明黄龙辇正往这边来。她心跳加速,僵僵地站着,仿佛一松劲就会双腿一软倒下去。此时怨起苏玉芍,好好地还病了,放她一个人见皇上见娘娘,没个照应。
“拜见皇上。”圣驾来得近了,东临和栗月临行礼。
一般时候,圣驾都是一阵风似的就过去了,东临不过是个小太监,栗月临不过是个没封号的秀女。不过今天皇上却难得地一抬手,宫人们停了步。
“干什么去?”皇上问了一句。
“回皇上,昭容娘娘在翠蕉宫听曲儿,小的去伺候。”
皇上若有所思地哦了一声,“朕还以为她在宫里。”午膳本打算去香彻宫用的。
东临头更低了,“小的是否这就去知会娘娘?”
“算了,既然她有兴致。”皇上作罢,一时想不出别的去处,目光这才落在东临身后的人身上,“这是谁。”
“臣妾栗氏。”栗月临只觉心花怒放,命运之光兜头罩下。
“也是去翠蕉宫的吧。”
栗月临的心花顿时萎靡,“是。”
皇上顿了顿,吩咐付如海,“去裴婕妤那。”
栗月临屈膝恭送,眼睁睁看着龙辇调了个头回去,她不由在心里狠狠地叹了口气。
翠蕉宫中,虞昭容的兴致很好,盘亘了一整日方才离去。栗月临陪她出来时,外面下起淋漓的小雨,雨丝打在脸上倒有些凉意,东临已撑伞在外面候着了,“皇上刚往溯月宫去了。”
栗月临心里叫苦,脸上不敢露出一丝不满,虞昭容也未在意,对东临吩咐,“你送月临回去。”
东临犹豫了一下,点头答应。他一走,虞昭容身边就只剩如寄姑姑了,黑灯瞎火的,翠蕉宫离香彻宫可远呢。
虞挚看他们俩离去,才与转身走入如寄的伞下。夜色如墨,秋雨淅淅沥沥地打在地上,脚步声沙沙作响,四面八方那么安静。虞挚紧了紧斗篷,风还是止不住从领口灌入。前方转弯处幽冥的灯光一闪,如寄不禁向虞挚靠了靠。
“真想不到,这么晚还会碰见虞昭容。”瀚景王转眼已走近了,在虞挚面前站定,“简直像约好了似的。”
乌云蔽月,他微漾笑意的眸中未映星光,浓黑如墨。身后的宫人亦步亦趋地跟着,紧张地看着瀚景王虞昭容两军交战,生怕待会拉不住两人打起来。
“本宫要回宫。”虞挚面色如秋雨般冷冷的。
“正巧,本王送娘娘一程如何。”瀚景王说着便转身拿过太监手中的伞,“你回去告诉母妃,本王回府了。”
太监吞咽了一下,呆呆看着王爷,心说不多几个人护着就算了,竟然还要打发他回去?宫里的娘娘最会拿孩子闹事了,要是虞昭容不小心扭了脚闪了腰,王爷有一百张嘴也说不清啊。
他正愁眉不展地扭捏,虞昭容已经一声不响转身走了。
眼前一闪,瀚景王也擎伞不远不近地跟上,太监不由自主往前迈了一步,最终还是作罢。青石路上水光潋滟,三个人影蜿蜒曲折远去。
虞挚自顾自怔然走着,似乎全然不见身边的人,直到右手蓦地一暖,被他握住。
她猛地回过神来,同时也被烫了一般缩手,转头茫然地望着他,仿佛刚从梦中惊醒不分今夕何夕。风灌入袖,指尖染上的暖意退去,又变得冰凉。
“既约我来,怎么不说话。”瀚景王看了看左右,除了如寄没有别人。
虞挚张了张口,喉头却仿佛堵住了,眼前的人那么近,近得可以感受到他的温暖,又那么远,让她无法触碰。
想问的话不忍出口,对视良久她才哑声重复,“说,说什么。”
瀚景王盯着她,双眼渐渐眯起。下一刻,他就伸手将虞挚拉到自己伞下,不由她反抗便挟持她下了青石路,往幽暗的深处走去。如寄持伞关切地望着,心中起起落落,最终还是没有跟上。
虞挚昏昏沉沉随他的步伐,眼帘之内唯见他飘忽的袍摆和青靴溅起的水花,泠泠雨夜倏忽间恍觉不是人间。
假山背后,他将她拨转过身来,低头望进她的眼,嘴角意味深长地翘了翘,居高临下,“该说什么,你不知道么?”
虞挚被他笑得身体一僵,下意识往后退去,却靠上了假山石退无可退。他与此同时逼近一步,手指抚过她冰凉的唇,眸中光色柔和下去,俯首欲吻。
虞挚的头一偏,却立刻就被他捏住了下巴,一点一点地扭转过来,直到樱唇贴到他的唇瓣上,好像他们原本应该那样。
他却保持着这个姿势,不再深入,仿佛一尊坚硬玉石镌刻的雕像,唯有温热的呼吸一阵阵拂过她的面颊,与冰凉的秋雨交错,让她禁不住的颤抖,不均匀的呼吸声尽数落入他耳中。
“是不是你……”虞挚努力了几次,终于把话说了出来,然而却气若游丝。她咬紧牙关,清楚地再问一次,“白露庵的人,是不是你杀的。”
语声落下,久久没有回应。瀚景王静静审视着她,深远透明的目光下,仿佛连她内心深处的秘密也一并透明。良久,他终于淡淡启齿,“是,又如何。”
“为什么!”虞挚用力推开他,其实她双手已经哆嗦得没有丝毫力气,却轻易便将他推到了一旁。
他只是顺手捉住了她的手,嘴角斜斜地挑起,眼帘垂下俊目半阖地低头望着她,漫不经心的慵懒,“你不是已知道了么。”
虞挚只觉喉咙仿佛被人扼住,心底破了一个洞,寒风呼啸,“你我之间就算要拼个死活,毕竟,毕竟还有个孩子。”她声音哽住,眼眶干涩泪水落不下来,“你非要铲除虞家杀了我才觉安稳么?”
她瞳仁紧缩,瞬也不瞬地看着他的脸,雨水在她的腮边滑落如线,他手中的伞不知何时已掉在地上。
“你对我,一直都是利用么……”她颤抖得厉害。
他的手很有力,死死地攥着她,疼痛从手指传遍全身,他云淡风轻的表情却又让她恍觉那疼只是错觉。
“不是我。”他忽然说得干脆,放手也干脆。脸上划过一丝了然的倦意,嘴角扯起,“不过现在是不是已没什么区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