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四(1 / 1)
过几日便是除夕,路南浔张罗了一桌丰盛的饭菜,喊上众人,连铜钱面前也摆上了一个平口碗。
路南浔望着空空如也的梨花凳,问道:“月疏呢?”
元宝支支吾吾地答:“今日是那人祭日。”
路南浔沉默了,良久才呼出一口气,道:“你们先吃吧,我去寻他。”
转角的书房亮着微弱的灯光,路南浔敲了敲门,推门而入。月疏在椅子里睡着了,手里攥着一封泛黄的信,上面的墨迹力透纸背,铿锵有力,一笔一划间露出的杀伐之气,谅路南浔习得魏碑多年,当初想要临摹此人笔迹也颇费了一番功夫。
路南浔抽出信纸,伸手去抱月疏,不经意看见他鬓角似干未干的水痕,忍不住在心里叹了一声,怜惜地轻轻吻去。
月疏挣了挣,悠悠地醒了。
“什么时辰了?”
“晚饭已经布好了,吃点么?”
“好。”月疏自己站起来,往大厅走去。
一顿晚饭吃得食不知味,气氛沉重。
见月疏放下碗筷,路南浔给元宝使了个眼色,元宝兴冲冲地跑了出去。
路南浔问道:“吃饱了吗?”
月疏点了点头,一只手就被拽了过去。路南浔带着他走到院子里的空地前,元宝正拿着香去点燃地上的引线,哇哩哇啦地跑出老远。
“砰!”火花一飞冲天,在最高处爆开,炸出无数烟花,星光四溢。
“砰砰砰!”子时到了,家家户户都在放鞭炮燃爆竹,热闹非凡。
“新年快乐。”路南浔笑着看向月疏,将他的手抓得更紧。
烟花的璀璨光芒映在月疏的眸子上,像是夜半时分的星辰大海,多看几眼,便溺在里头,无法自拔。
“新年快乐。”月疏也笑笑,回望他。
路南浔一扫阴霾,心情畅快,打横抱起月疏往弄月阁奔去。
桌上有壶酒,路南浔倒了两杯,一杯递过去。
月疏也不问,接过便昂头喝了。
“这里是我们相遇的地方。”路南浔环顾四周,颇感怀念。“那个时候,我真的以为自己看到仙人了,你恍惚而至,又来去匆匆,就像神秘莫测的谪仙一般……”
路南浔从怀里拿出玉兰簪,走过去帮月疏挽起秀发,松松地在脑后梳了个发髻。而后他蹲下来,趴在月疏的膝头,抚弄着他鬓角掉落下来的碎发,“我知道我一介凡体肉身,何能何德触摸到天上的谪仙人,所以那日看到你坐在玉兰树上,我就很庆幸,庆幸你在这里……在我一伸手就能碰到的地方。”
“你有那么长那么长的光阴,我不过是这数十年的过客,若能与你相守,该是无憾了。”
月疏不接话,只拿水光粼粼的眸子看着他。路南浔伸手遮住他的双眼。“不要这么看我。”
路南浔凑过去吻住他,“今晚,就把我当成他,好不好?”
月疏顿了顿,幽幽地叹口气。
没有预想中的拒绝,路南浔只当他是答应了自己的请求,他大着胆子,把袍子铺在地上,将月疏轻轻地推倒,亲吻他的额头,眼睛,鼻尖,下巴,再细细地碾压那粉嫩水润的嘴唇。路南浔慢慢地,一寸一寸地移动,仿佛在细细品尝一顿上好佳肴,舍不得吃完,又忍不住去碰。
月疏的发髻散了开来,黑发载着月华铺泄了一地,波光流转。天地万物寂静无声,只剩路南浔胸口那方寸之地的擂鼓声。天空飘起了鹅毛般的雪花,洋洋洒洒,湖心亭中却温暖如春。
半夜子时,一个身影自院中匆匆走出,来到玉兰树下,沉吟片刻,挽起袖子割破了手指,借着微弱的月光,将指尖的几滴鲜血尽数洒入土里。只见黑黢黢的地面忽的剧烈翻动了几下,再定睛看时,又安静了下来。那人掩好双手,左右看看,往原路折返。
一只黑鸦“唿”地一下从树枝上展开翅膀,朝着月色飞去。
翌日醒来,路南浔拥着被子翻了个身,看见月疏近在咫尺恬静的侧颜,笑了笑,将他一并抱在了怀里,继续睡。
“日上三竿了,书呆子。”
路南浔侧了身,将人压在底下,“左右无事,再睡会。”
“……”月疏伸腿踢了踢装死的某人。
“真好。”路南浔埋进月疏的脖颈间,用力地嗅了嗅,“好香。”
月疏瑟缩了一下。“好什么好。”
“一睁眼就可以看到你,真好。”
挣扎间抖散了原本就凌乱的中衣,月疏触着路南浔肩头的印记,问道:“这是哪处风流哪家女儿留下的定情牙印?”
路南浔打了个哈哈,“生下来便有了。”
“你可晓得,胎记都是前世带来的,就为了下一世一眼便能认出对方。”
“这般玄乎?可我也没遇到什么命定之人,倒是遇上了你……”路南浔伸指捏了捏月疏的鼻尖,又摸着背上的牙印,喃喃道:“那我将这印记带到下一世去,你来寻我么?”
月疏心中一恸,脑中浮起他曾与方君承的初见,雪地冰凉,他将年幼的他背起,他在摇晃中醒转,害怕这未知的陌生人,怕极没法出声,一口咬在了他肩头,当场见了血。后来他就常取笑说,要一直带着这个印记,永生永世。可最后,依然是等也等不到,寻也寻不着。
月疏收敛了心神,“起来吧,想吃馄饨了。”
“好,马上去给你买。”路南浔一个鲤鱼打挺起了床,兴高采烈地出了门。
二十有七的男子汉了,还跟个毛头小子一样。
“哎,恋爱中的人儿呀~”元宝抱着铜钱在花园里晒太阳,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
月疏顺手整理了床铺,想起昨晚的被翻红浪,脸上不禁有些赧然。却见眼前抖落了一个香囊,正是那日自己不小心留在了亭中。“这个呆子……”月疏将香囊在手中拿捏了一下,放回了枕头下面收好,装作不知情的模样。
路南浔转眼便回来了,月疏挽起了长发,坐在树下,摆开棋盘,玉兰簪剔透晶莹,美人温润如玉。路南浔再也挪不动脚步。
“书呆子,你要饿死我?”月疏破空掷来一颗石子。
路南浔傻乎乎地揉揉额角,心里甜得能拧出蜜来。
两人一人执黑一人执白,直杀到金乌西坠,腹中高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