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梦里误惊魂，别时恨长空（1 / 1）
越乾批阅文书到很晚，便让我先休息了。迷朦之时，我看到越乾不在洞内，于是便起身去洞外寻他。洞外漆黑一片，还下着雨，我走了不远，雨却越下越大。因为心中不怎么安定，所以也顾不上捏个护身诀。
不知走了多远，眼前看不见任何东西，也并未发现越乾的身影。我最是害怕这样的黑沉，于是便低声唤起“越乾”的名字。可是四周寂静无声，没有任何回应。我想他或许已回了洞中，于是便准备往回走。
可是刚一回头心里陡然觉得不对劲，虽然看不见任何东西，可是我却本能的止住脚。冰凉的雨水顺着打湿的发丝流下来，我紧紧的捏住自己的手，不自觉的向后退了一步。
就在此时，天上一道闪电划过，明晃晃的光影闪入眼中。紧接着一道惊雷打下，我惊叫一声，却再也挪不开半步。
“羽儿，羽儿······”
“啊……”，我一把推开抱住我的手，也不知随手便捏了个什么诀。
待我清醒过来，才发现越乾正抓住我的手，脸色不知为何显出几分苍白，眼神里闪过我从未见过的情绪。
原来是一场噩梦。
“我······我······”，我结巴着不知说什么。
越乾的手轻触上我的脸，我才发现自己原来是满脸泪痕。
越乾将我揽到怀中替我擦去泪痕，低声道，“羽儿，我在这里”。
“我……梦到自己经历了雷劫，然后便再也见不到你了，因为我没能熬过雷劫。”我听见了自己声音中的颤抖。
“只是一个噩梦而已，你不会有事的，羽儿，我就在这里陪着你，别害怕。”越乾说完在我的额头轻吻了一口。
越乾的声音是从未有过的温和，可是我的心中却始终不能平静。我有些犹豫的抱住越乾，他将我揽的更紧。
我始终无法再入睡，便在越乾怀中轻轻翻了一下身。
“还未睡着吗？”越乾轻轻问道。
“你也未睡着吗？还是我吵醒你了”我问道。
“没有，我一直看着你，你便不用怕了。快睡吧！”
我鼻子一酸，再也无法忍住，眼泪夺眶而出。我转身将头埋到越乾怀里，抽泣道，“越乾，若是有一天我死了，你千万不要将我一个人留在这座岛上，你记得隔五百年便来看我一次。就算……就算是灰飞烟灭，我也会……会很想你。”
“羽儿，不要再胡思乱想了”。
“越乾，答应我。”我央求道。
我从未在越乾面前哭过，也从未像今天如此软弱。
“好，”隔了半晌，我听见越乾的声音有些哑。
我从未向他要过什么承诺，如今听到他一个“好”字，这便是他此生对我最大的诺言。
幸好越乾在我身边，也幸好只是一个梦。
自从那个噩梦之后，我的身体便一直不是很舒服。我总觉得身体里有什么东西老是搅的我不安生，可是却又不能准确感觉到，就像是修炼法术岔了气一般。每天晚上也睡不安稳，总是迷梦的入梦又被惊醒，梦里不是经历了天劫便是自己被叛军抓到，不过还好再没有像那一晚的噩梦。
我怕越乾担心，便未曾告诉他。每次从梦中惊醒之时我都尽量不吵醒越乾，不知为何从那次噩梦之后越乾每晚便不再批阅文书，我不经意问起之时，他只说是最近有些累，又不是些很急的事情便放着了。每次醒来都有他在身边，我心里便踏实了几分。
每次越乾到岛上，时间便会流逝的分外快，一转眼便已过去了二十多天。
这日天气甚好，我觉得身体也舒服了些，于是便提议去海边树屋住一日。越乾在树屋里为我做了几个清淡小菜，菜的味道甚好，便多吃了几口。
吃完饭，越乾说要在树屋收拾一下，我便带着吃饱喝足的小蓝去桃林晒太阳。
海风和畅，日头晴朗，几片白云不时飘到桃林上，云影徘徊。
晒的很是舒服，心情也似天气一样，扫除了那些阴霾。
我一时兴起，便化了个原形准备吓唬一下正在旁边打盹儿的小蓝。不料小蓝好像已经不大吃这招，听到动静，睁了眼睛看了我一眼。我觉得这是很不屑的一眼，我还没反应过来，小蓝扑腾了两下翅膀，从嘴里吐出一口火来，差点烧到我头上的那撮白毛。我向后猛退了一步，才躲过这团火，可怜我连只鸟都斗不过
“窈羽，笨狼”，小蓝飞上枝头极为简单的总结了我的这次偷袭。
我很是懊恼的继续躺在地上晒太阳。都怪我自己，当初无聊的时候便教了小蓝几招法术，真是害己不浅。
不过小蓝却无法修成人形，因为它虽然是只会说话的鸟儿，可是却没逢着天时地利的修炼环境。但凡自己修炼成形的，多半都是在山灵水秀，远离尘境之地吸收天地精华勤修而成，又或者是借着什么上古神物帮助，也有些误入歧途的靠吸取凡人的精气增长自己的修为。如果不是自己勤修苦练的，逢着什么际遇也是好的。例如我曾看过的几本上古仙灵的传记，吃到棵天上地下仅有此一株的仙草，又或者捡到个力量无双的绝世之剑什么的。不过这些仙灵的命运本是天定的，这些际遇也算是注定的，所以常人想逢着这些个际遇也不太容易。
可怜小蓝被越乾带给我，陪着我孤孤单单的在这荒岛之上，也没什么修炼的好环境，更不会有什么好的际遇。不过好在小蓝对着修道这件事也不甚感兴趣，因为我教它法术之时它都会很不耐烦的随便练练。若是我有时候无聊，多教了它一些，它便懒得理我直接飞走。
有一次越乾看见小蓝喷火，脸上带着戏谑说道，“还好小蓝甚聪明，你这样教，它竟也学会了！”这绝对是对我的法术最无情的轻视啊，我欲哭无泪。
不料那时我还未反驳，小蓝却一口火喷向越乾，然后头也不回的飞走了。越乾轻轻后退一步，看着我道，“它倒学会护着你了！不错。这笔账就记到你头上了”。
我觉得自己很冤枉，因为小蓝绝不是为我出气，明明是越乾自己惹到了小蓝。因为小蓝不仅一向不甚待见我，而且一向也不甚待见越乾。
虽然越乾一手好厨艺，但是不知是不是因为越乾将它带到了这孤岛上陪我，小蓝从未正眼看过越乾。每次越乾到岛上时，小蓝除了吃饭时等着，其他时间都不见鸟影。我逗它时，若是越乾过来了，它也绝对会立刻飞走，真是一只记仇的鸟儿啊！虽然越乾将它送入苦海，不过都过去了几千年了，它还记得这么清楚。不过我对于小蓝不待见越乾的事表示很满意，因为它若是只不待见我一人，真是很没面子啊。它不待见越乾，便说明了并不是因为我不好它不待见我，只不过它是一只很高傲的鸟。嗯，真是一只刚正不阿的鸟。
此时被太阳晒的有些受不了，我便打了几个滚，到了一棵桃树下。在树荫下躲了不一会儿，便觉得十分倦了，估计是这几日晚上睡的不甚踏实。反正越乾未到，我便团个团打个盹儿。
这一觉睡的甚是舒服，醒来的时候觉得有些不对劲，这草地什么时候变的这样软和了。
“醒了，”
我抬起眼睛一看，原来是越乾，怪不得睡得这么舒服，感情我正在某人怀里。
我正想说话，才想起我还未变回来，于是便从越乾怀中跳了下来。
捏了个诀变回来，我问道，“你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也不叫我一声？”
“狼耳朵还在外面，”
我眨巴眨巴眼睛，反应过来，于是用手把耳朵按了下去。
越乾继续说道，“看你睡的正熟，便没有叫你。你化了个原形出来，小蓝被吓走了吗？”
我:“……”
我看了看越乾，他眼里分明含着笑意。知道我没成功还问我，用心险恶啊！
“好了，羽儿，我做了些糕点，你去尝尝吧！”越乾站起来牵住我的手道。
一听说有糕点，我的狼耳朵很不争气的又弹了起来。
实在不能怪狼耳朵不争气，因为越乾做的糕点确实好吃。一口气吃了大半，突然想起来小蓝，于是拿了两块站起来，准备送到窗边放着。不料脚下不注意踩在了裙子上，这条裙子是越乾带过来的，做的甚是漂亮繁复，裙摆也甚长。我平时一个人都只爱穿些简单的素衣，越乾每次到岛上都会为我带些衣裙，他既然觉得漂亮，我便也乐意在他面前穿一穿。无奈平时穿惯了简单的裙襦，今天一不小心竟然要摔倒了。
我自己一惊，手里的糕点扔了出去，也未来得及施个法稳住自己。就要摔下去之时，越乾的一只手已经送了过来。我一把抓住他的手臂，站稳时不禁嘘了一口气。转过头看越乾，他的脸色却吓了我一跳，一瞬间的苍白，眉头也皱的十分紧。
我急忙问道，“越乾，你怎么呢？”
越乾拿开我扶着他的手，淡淡道，“没事，你吓到我了而已！走路也这么不小心。”
我将信将疑的看着他，我摔个跤而已……不对。
“越乾，”
“嗯……”
乘着越乾迟疑的一刹那，我抓过他的手臂迅速的拂开衣袖。一道触目的伤痕出现在眼前，伤口像是刀伤却又似被火诀所烧，刚刚结痂的面上又被我方才抓出了血。
“越乾……你什么时候伤到的，怎么不告诉我？”我有些心疼的说道，我记得越乾刚来的时候我并未见到他手臂上有伤。
越乾拿开我的手，淡淡道，“前几日不小心弄的，没事，已快好了。”
“是吗？”我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误伤了自己，实在是不该，又实在是心疼。
“羽儿，没什么大碍了！你不用担心。倒是你，走个路也能摔倒，真是不让我省心。”
我:……
晚上的月亮分外的明亮，我与越乾便坐到了树屋之上赏月。海风轻轻的刮过来，有些凉意，想到越乾再过几日便该离去，心里突然有些怅然。
“越乾，”我轻轻唤道。
“嗯，”越乾低下头看着我。
“把手给我，”我说道。
越乾有些疑惑的看了我一眼，还是将手递了过来。我轻轻拉开袖子，借着月光看清了那条伤痕，我将唇凑过去，对着伤口轻轻的吹着气。
小时候我若是不小心受伤，母后便会将我抱在怀中，轻轻为我吹伤口，然后便觉得没那么疼了。
“羽儿，”越乾的声音在头顶上响起，有些低哑。
我抬头看他，一个繁长而绵密的吻便将我覆盖。
月光静好，繁花灿然于夜空之下。
在树屋住了两天，越乾再过两日便要离开，于是我便与他回了洞中。
一回来越乾便又熬了些药汁过来，虽然下个五百年便不用再喝，可是并不代表此刻我便愿意痛快的将它喝了。就好比人有一个目标，总是在实现它之前的最后一刻是最最难熬的，虽然我是一头狼，可是道理依然是适用的。不喝药便是我的目标，此刻便是最难熬的时候。
越乾正在整理他的文书，我便不经意的走到洞口边。旁边一垛草长得挺好，还正好掩着石壁上的一条缝隙，真是倒药的好地方。
一汤匙，两汤匙……为了避免越乾听见声音，我这药倒的也很是辛苦。
“羽儿，”
听见越乾叫我，我吓的狼耳朵也差点冒出来，药碗里还剩一口，我赶紧喝了下去。
“药喝完呢？”越乾在身后问道。
“嗯”，我很是坚定的点点头，顺便还表现出了一副很苦的模样。
越乾看了我两眼，慢悠悠道，“喝完了便过来，有没有什么想要的东西，告诉我，下次便帮你带过来。”
虚惊一场，恐怕是我以前并未真的倒过药，所以这次越乾才未发现。不过我想，这种药，少喝一碗多喝一碗于身体原本也没什么分别，倒了便倒了。
越乾走的那日，我去桃林送他。虽然离别总是让人怅然，可是这几千年来我一直在经历这样的反复，所以不得不看淡许多。
有时候我想越乾此刻走了，我便期待下一次的重逢，原本也不应该太伤感，因为他终归还会再来。虽然听起来更像是安慰，可是我若不这样想，五百年的时光于我便太难。
越乾将我抱了良久良久，桃林中的花瓣在空中飞舞了一圈又一圈。
“越乾，下次陪我多住几天吧！”
“好”。
我每次都会略带打趣叫他下个五百年多留几天，而越乾从未回答的如此干脆，不知是不是为了让我开心。
“越乾，记得帮我带一只竹子编的鸟儿，”
“好，”
那是我与越乾在人间那一个月时曾看到的，是凡人做的小玩意儿，却十分精致漂亮。
我不知道自己还说了些什么，最后我们两个人都陷入了良久的沉默，只剩下紧紧相拥。
“羽儿，好好照顾自己，”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