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皓如山间高月，月下流水潺潺（1 / 1）

海上的风带起几片花瓣，落到发丝间，越乾将花瓣从发间摘出，它们便又随着风远去。

“你泡温泉时读了什么书？那么无趣，竟然睡着了”，越乾问道。

我想了想道，“倒不是无趣，只是因为已看完了一本便有些困了，好像是个凡人写的凡界的故事”。

“是吗？说来听听”。

难得越乾有兴趣，我便将那个故事讲与他听了一回，“说的是凡界的一个国家远山国······”

这个远山国有一位非常贤明的国王，他即位后，国人安居乐业，国家昌盛，还相继收复了周边一些小国。远山国国王受人爱戴，无奈人生却有一憾事，就是子息单薄，直到三十多岁，他与王后才得了一个女儿。凡人的寿命有限，三十多岁于人类来说已是过了生命的很大一部分。

远山国国王将这个女儿当做是上天赠予他的礼物，他与王后都分外疼爱这个女儿，他们为女儿取名黎洛。这位小公主在国王与王后的呵护下，出落的十分美丽。黎洛的温婉在临近的国家里也都很有名气，前来提亲的国家或是贵族也是络绎不绝。

不过上天并未一直眷顾这个国家，而宁静幸福的生活也并没有一直伴随着这位美丽可爱的公主。

在黎洛十六岁生日宴上，毫无防备的远山国国王被图谋不轨的大臣安排的奸细一剑刺死，远山国王后带着黎洛逃离大厅。王后将黎洛交给可靠的宫人带走，自己却投入了叛军为销毁证据而制造的大火之中。

黎洛在宫人的帮助下逃出了王宫，可是一路奔波，仍未能甩脱追逐的叛军。宫人为了救她将她藏在柴草之中，自己去引开了追兵，只是黎洛公主早已受伤，所以便晕在了柴草之中。

等到黎洛再次醒来时，正置身在一辆行驶的马车上。

黎洛被一个年轻公子发现，所以大难不死。年轻人说自己并不是远山国国人，只是来此的商人。

黎洛从小长在深宫，又受到国王与王后的庇佑，识不得几多世间事。此时突逢大难，孑然一身，虽称不上国破，却恰恰落得个家亡。若是寻常人家，或许还能寻个远亲，只是以黎洛这样的身份，莫要说她不知如何寻得帮助，就算真有远亲，也不一定能容得下她。

黎洛的年纪，本是不识愁的年纪，何况她从小又没见过什么风雨，可是那时却经历了背叛、杀害与永别。她本不知，这时间竟然是有诸多苦楚的。

这样的打击，让她一时之间难以接受，便将什么都放在了一边。黎洛心中浑浑噩噩的，便也不在乎什么生死了。

她将自己的一切都讲给了救她的这位公子听，语气平淡，似乎是在诉说着别人的故事一般。只是讲到她的父王与母后还守护在她身边的往日之时，她的眼神恍惚的如处在梦境中一般。

那时候黎洛因为绝望而放纵了生死，她想若是这位救她的公子听完故事，将她送到远山国叛军手中，她也不会多意外。就算这位公子将她移交叛军，也算不上是害她，因为他本是救了她一命的人。何况黎洛在心底或许还有些希望那位公子这样做，因着如此她便可以解脱了，便能去寻找她的父王与母后了。

只是救她的公子听完她的话，只是沉默了半晌，却并没有想要将她送到叛军手中的意思。马车一直驶到远山国的边界，年轻公子帮助黎洛逃离了远山国。

年轻公子的名字，叫做苏潺。

皓如山间高月，月下流水潺潺。

那时候黎洛整日混沌的心，突然打开一丝清明，从此便将这个名字记在了心底。

出了远山国，黎洛没有地方可去，苏潺便带着她回了自己的国家。而到了那儿，黎洛才知道，苏潺是封峻国的王子。

封峻国是离远山国不甚远的一个大国，黎洛还是公主之时，曾听到父王提起过。似乎远山国与封峻国之间，也只隔着一个小国，只是这小国的名字，黎洛并不记得。

这世上两个人不会平白无故的相遇，正如黎洛与苏潺。他们的爱慕之心，便如同世间所有人中，只有一个是对方要寻的那个人。

苏潺将黎洛安排在离封峻国国都不远的一座山上，俊水青山，蝉鸣幽树，鸟啼花间，倒着实让黎洛将心底的压抑去除了许多。

只是身份二字，终究还是让他们之间，多了许多不便。不久苏潺继位，可是他却不能迎娶黎洛为自己的王后。

黎洛心中明白，自己这个远山国曾经的公主，放在昨日是荣耀，可如今远山国早已换了主人，她不过只是被叛军追击的遗患而已。无论是苏潺想要保护她也好，还是其他原因也罢，她都不能成为封峻国的王后。

不过黎洛并不在乎，因为她不是苏潺的王后，却是他的妻子。

苏潺娶了黎洛公主，他为黎洛在那座山上建造了华美的宫殿，山下派暗卫守护，山的另一面是绝壁，就算是远山国的叛军到了也无法找到黎洛。

苏潺的国事繁忙，陪着黎洛的时间并不多，有时候甚至一个月也只一两次相伴。可是黎洛已经很满足，如果没有苏潺，她早就放弃了这个世界。

在黎洛心中，那些身份的限制，纵使有些不便，却称不上阻碍，因为阻碍并不像不便那样，是可以被解决的。

每日看着山花清泉，烹煮一壶清茶，静静等待归人，人若未归，便只想念也罢！这样安宁的日子，黎洛觉得或许是上天垂怜。

黎洛平静生活的打破，直到一个采药书生的闯入。书生是从山后的绝壁攀爬上来的，他没想到这山中还有一座宫殿，于是便想来一看究竟。

在离宫殿不远的地方，有一道山泉，泉水之上，是一座玲珑的小亭。黎洛曾说过若是在山泉之上建一座凉亭，夏天观天外云卷云舒，冬日看天地冰雪为衣肯定甚有意趣。于是不久这泉水上，便果真多了一座小亭。黎洛本是随口一提，苏潺却事事记于心中。

黎洛自小喜欢下棋，虽在这山中，身边的侍女不懂对弈之道，她便只能同自己对弈，到了后来觉得好玩，还时常想出一两副棋局摆在亭中，等到想出破局之法便再过来。

那书生看着宫殿高墙环绕，瞥见这边一座小亭，便先到了亭中。看到亭中的棋局之时，书生一时到忘了自己的目的，思索起破解之法来。

黎洛本是想要到凉亭烹茶的，身边的侍女去取茶具，她便独自带了遮挡山风的纱笠出来了。没想到正看见那采药书生对着自己摆的一副棋局沉思，手中不时落子。那副棋局黎洛想了很久才想出来，此时看到书生正在破解，她一时来了兴趣，竟也忘了这山中是如何有外人的，于是便走到亭中去看着书生是如何解局的。

黎洛去时，书生已解完了棋局，他抬头看到黎洛，虽然吃了一惊，但是黎洛随即同他说起棋艺，他便也沉浸其中了。

取茶具的侍女来时，黎洛正在同书生下棋，侍女虽被外人吓了一跳，但是黎洛正沉在棋局之中，侍女只好一声不吭的站在一旁。

书生的棋艺甚好，黎洛尽了全力，竟还是输了一盘，下完棋黎洛又同书生闲聊了几句。书生不经意间提到天下大势，一句“自从封峻吞并远山国以来”却仿若晴天霹雳。

身边的侍女恰好去了泉边汲水烹茶，黎洛又从书生口中套出了许多话。黎洛藏在纱笠下的脸苍白，她的心被那些话分割的七零八碎。她支撑着遣人将书生送下山，自己却回到房中将自己关了半天。

黎洛的世界从那个午后开始真正崩塌，她想着自己每天爱的人正是发动叛军杀害自己父皇母后的人。紧攥在手中的瓷杯突然碎成几块，满手的鲜血让她想起了叛乱之时，充满宫殿的哀嚎与红艳如血的大火。

那些死去的生命，父王母后的脸，那些变得暗沉的血色，在那一刻，让她的心饱受煎熬。

接下来的那一个月，她像知晓真相前一样安静。只是她的眼中，再没有往日的宁静与温柔。

苏潺在月末的时候来看她，她在他熟睡的时候将剑插入他的肋骨，而本来那一剑是刺向他心脏的。

“你说原来凡人活的这样累，”我说完对着越乾感叹道，心中不禁便多了几分悲凉。

“后来呢”，越乾问道。

“后来便不知道了，书好像已是被撕坏的，又或是我放在什么地方让虫蛀了。你说他们最后应该都很痛苦吧！”我有些怅然的说道。

越乾似乎愣了一会儿，然后淡淡道，“这是凡人杜撰出来的话本，也只有你会信真有其事。看来以后要少带些杂书给你，不然不知你又会蹦出些什么古怪想法。”

“是吗······”

还好并不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