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缘来(1 / 1)
Part 52
开车回苏家的路上,两人一路僵持。Calvin Klein虽然味淡,但舒畅喷得太多,整个车内充斥浓浓的香味,以禾被熏得头晕脑胀,心中更恼,这男人什么意思?莫名其妙跑去买香水又不付钱,难道就是为了熏着她恶心她?
车刚在楼下停稳,以禾便打开车门走下去,她被熏得几欲作呕。
舒畅慢条斯理下了车,也不着急追她,盯着她的背影露出宠溺又得意的笑容。
以禾刚走到门口,程良月已经打开门:“看到你们在楼下停车,舒畅呢?”
以禾板着脸,踢掉鞋子,就光着脚走进客厅,然后一屁股坐进沙发中。程良月斜眼看着她:“也快做妈妈的人了,还不知道收敛,气什么呢?”
以禾恨声说:“我饿了,快吃饭!”
“你先洗手,等舒畅来。”
“等个疯子作什么?”以禾把气撒到妈妈身上。
这时苏爸从书房走出来,板着脸:“苏以禾!谁惯得你?未婚先孕,欺上瞒下,现在又恃宠而骄!”
以禾一直不敢跟老爸顶嘴,苏爸是一名军人,最重门风,以禾又错在先,被苏爸一番数落,一下子气焰全消,悻悻然闷坐在沙发中。
舒畅恰巧到门外,看见以禾吃了憋,便笑着对苏爸说:“爸!都是我的错,您别怪责以禾,她怀着孩子,受不了气。”
以禾转脸看他,都被他气得发笑,商场里一路上谁给她气受的。
苏爸听到舒畅那极其自然的称呼,面色稍微缓和几分:“吃饭吧。”
舒畅换了鞋,又顺手拿了一双棉拖送到以禾脚下:“穿上,别贪凉。”语气和神态温柔得让以禾头皮发麻。
苏爸与苏妈眼神交流,会意而笑。苏爸一边走向餐桌,一边还不忘记训斥以禾:“少喷点香水,熏蟑螂呢?”
以禾囧,看向舒畅,舒大少毫无羞涩之意,挑衅地对以禾扬扬浓眉,挟着浓香“风骚”而去,以禾恨得磨牙。
苏家家训:食不言,寝不语。因此饭桌上,并无多话。
饭后,舒畅陪着苏爸去书房下棋。
棋至半局,苏爸面露微笑:“杀伐有余,谋略不足。”
舒畅稳稳落下一子:“还请爸多指教。”
苏爸盯着他刚落下的那一枚黑子,略沉吟,落下白子,口中缓缓说道:“1947年3月□□派遣胡宗南23万国民党军队从南、西、北三面向陕北进攻,毛老爷子当机立断撤离延安诱敌深入,而后我军轻装上阵歼敌无数,一年零一个月后延安解放。人生如棋,感情亦如棋,不懂运筹帷幄,怎可反败为胜?”
舒畅表情凝重,转而微笑:“爸教得好,已经在改。”
“嗯,找了七年,守了七年,情虽质朴,但开局不利,又只懂将勤补拙……”他停住不语,接着严肃的脸上露出赞许之意:“这招不错,另辟蹊径,眼看要柳暗花明了。”
舒畅语气淡淡的,眉头却锁得紧:“她心中有城,欲破犹惧。”
“无城何用攻?不破何以立?”苏爸语气严厉,落下最后一子:“将!”
舒畅笑:“心慈果然手软啊!再来一局!”
这边二人酣战,那边厨房中母女俩却温情软语地聊天。程良月握住以禾的手,眼泪流下来:“以禾,你能有自己的孩子,我该去庙中还愿了。”
“妈,未婚先孕,你倒看得开。”以禾佯作生气,伸手为她拭泪,自己却湿了双眼。
“那年你受伤,医生已经说会影响生育,我一直担心多年,现在总算可以睡个好觉。”
以禾抱住妈妈,母女连心,何须多言。
程良月轻轻拍拍以禾的背,安抚几声,这才走到水池边,打开水龙头,清洗碗筷。在哗哗的水流声中,程良月动作轻缓,语气更加轻缓:“以禾,你向来有主见,也别怪妈多嘴,法国那边就别耽搁了人家。”
“妈,你不喜欢景颢?”
程良月轻笑:“我不偏袒,他们摆着任你选,你更要狠心,犹豫不决只会断送情义。”
“我是舍不得孩子……”以禾靠着门边,怏怏不乐:“生下来给舒家好了。”
程良月手上动作顿了片刻,又接着冲洗:“嗯,你一直瞒着我们,我已经猜到你心中所选,不过以禾,十四年,可不是虚情假意啊。”
“什么十四年?”
“你还记得你十二岁那年,我盲肠炎住院的事吗?”
以禾认真想了一想:“记得,那时还在H市,怎么?”
“舒畅那时便喜欢你了,只是后来我们搬家,他一个孩子上哪里去找你呢!”
以禾呆呆立着,脑海中那几乎已被抹去的记忆慢慢浮起来,甚至连种种细节也渐渐清晰。原来是他,竟是他!他为什么从不提起?他那是赌着气吧?同年少时一样,骄傲又寡言。
她记得,那时候,他还是个眼疾未愈的少年,以禾第一眼看见他,就觉得他那么寂寞孤独又少人疼爱,忍不住就想贴过去安慰他使他开心。少言寡语的他,又酷又别扭,实在是不可爱,以禾却喜欢捉弄他,最常说的一句话就是:“你脸红了!”然后就得意地看到他俊秀的脸变魔术一样瞬间红透,她就得意地拍着巴掌在一边笑。
后来,妈妈出院,又恰逢爸爸工作调动,她就这样毫无牵挂地离开了他。她甚至想不起来,他是什么时候消失在她的记忆中的,那样久远模糊的少女时光,她的心,从没有为这场萍水相逢的邂逅停留过。
她从没想过,十二岁的自己,曾在一个骄傲冷漠的少年心中如此盛大地绽放过,且一直嫣红怒放,从未凋零枯萎。
随着淡淡的记忆,心酸与甜蜜像泡泡般自她的心尖汩汩冒出,一种很微妙的虚荣与宿命感瞬间掳获了她。
她傻站良久才终于想起来问妈妈:“你又怎会知道?”
“呵,舒夫人心疼儿子,前几天登门,随口提了。她说,舒畅那时疯了一样找你,还去求过她,不过舒夫人觉得儿子只是一时兴起,加上舒家对他寄予厚望,不想他年纪小小就学会儿女情长误了大好前程,所以没有援手去管这件事,直到舒畅找到你,后来有了婚约,他们才知道原来这么多年,他竟然等的就是你一人而已。”
程良月叹口气:“这孩子也真痴情,就是太笨,也不知道哪里得罪了你,这么多年,你也不放过他。”
以禾又想哭又想笑,又感动又生气,一时间竟说不出话。他的运气实在太坏,找了七年,迟到一步便成了棒打鸳鸯的恶人,守了七年,钝口拙腮的,又替他人做了嫁衣。她忍不住说:“笨蛋笨蛋笨蛋。”
寻寻觅觅,眼前忽然就云开雾散,一片清明。原来她不是不爱,只是欠缺爱的理由。而这个理由,居然如此动人心魄,一个优秀男人的十四年,哪个女人不渴望拥有?
程良月脸上便露出了微笑。以禾,你也愚钝,怎不想想,若心中无情,又岂是我三言两语便能挑拨得了的?
以禾自厨房出来,经过书房,见翁婿二人正在酣战,也不去打扰,径自回了房间。躺到床上,猪一样习性的她竟辗转翻覆毫无睡意,索性就睁着眼睛,细细回忆从前,诸多细节忽然间便清晰起来,以禾忍不住又骂一句:“笨蛋。”
晚餐时,以禾嘴角便总是泛着微笑,舒畅还是一副淡淡的优雅风姿,连眼尾也没有扫过以禾。
切!矫情。以禾腹诽。
饭后,程良月收拾碗筷,一边对以禾说:“送送舒畅,让他早点休息,眼睛都熬充血了。”
两人都没拒绝,舒畅在前,以禾在后,一直走到停车处。他打开车门,那浓郁的香味立刻飘散了出来,舒畅微微偏头,逃避这股子香味。以禾暗笑,脑中不由灵光一转,他既不喜欢香水,又何必要买来?还赖着不付钱?
小气,幼稚。一定是在医院时,她说买过这款香水送人,他问她送谁了,她没有搭理他,他便自以为是觉得她一定是送给崔景颢了。
用这样别扭的方式讨要礼物与情敌攀比,这就是舒大少的情商?
“笑什么?”他忽然沉声问她。
她吓一跳,自己刚才笑了吗?
“想他了?”他问,通红的双眸令以禾不忍逼视。
以禾气结,舒大少,你还可以再煞风景一点!
真懒得搭理他。
他的话题倒转移的快,又问她:“苏小姐,你现在喜欢吃牛排?”
她一下子跟不上他的思维,随口答:“还行吧。”
“不吃川菜了?”
“哦,我看书上说老吃辣的宝宝生下来后会脱皮。”
他笑了,孩子一样纯净的笑容,笑得人心花朵朵开放,真是妖孽。
舒大少犹不自觉,声线愉悦地说:“好,明天上午我来接你。”
说完,他便坐进车里,关上车门,发现以禾还呆呆地站在原地,便淡淡地挥挥手:“苏小姐可以回去了,闻多了汽车尾气对宝宝也不好。”
以禾这才从他刚才那“美丽”的笑容里醒过神来,狠狠瞪他一眼,转身上楼去。她脚步缓缓,嘴角渐渐泛起一抹微笑。
今天在商场,他吻她时,心跳如鼓,当时还不觉得,现在却心与同鸣。
晚上,以禾躺在床上,举着手指在灯光下欣赏那枚璀璨的钻戒,然后又从床头抽屉里翻出之前舒畅送的那枚钻戒,细细端详。论起钻石的面积和切割工艺,这枚“锁爱”其实还不及之前的那枚。但是,以禾就是极爱这枚“锁爱”,大概因为它跟舒畅的耳钉是一对,让她生出了一种命定的缠绵情怀。她又伸手温柔转地动着指环,在灯光下细细凝视,确定指环上并没有什么机关,她更加疑惑,怎么会戴上就摘不下来呢?她不信邪地起床跑到洗手间,在手上打了一遍肥皂,试了几次,仍然没有摘下来。
她带着莫名的喜悦与幸福回到了床上,恰巧房内的无线电话响起来,她疑惑,这台电话已经好久没有用过,谁会打来?她一欠身捞起电话:“喂?”
“苏小姐,想我没有?”她也真笨,除去舒畅还有谁这么无聊!
以禾红了脸,她刚才不正在想他吗?不过,当然不能让他知道,她冷静地回答:“没有。”
“那就好,我怕你想多了,睡不着。”
以禾生气:“你才想多了。”
“承认一下又不会死。”他语气清淡:“苏小姐,我想你。”
以禾一下捂住话筒,这算是舒畅第一次明确表白。她的心又不争气地怦怦乱跳,声音大到好像整个世界只剩下自己澎湃有力的心跳声。
“苏小姐,你的心跳加快了。古罗马有一个传说,无名指与心脏相连,你那枚戒指上我安装了最先进的窃听器,你的心跳声快把我耳朵震聋了。”他声音中透出可恶的笑意。
以禾的脸一下子烧得火热,下意识地把手藏到背后。
那边却又传来舒畅的轻笑声:“苏小姐,你不会真信了吧?——骗你的!”
这样有意思吗?这样有意思吗?以禾猛地把电话挂上,无聊!
这一夜,以禾又是辗转难眠,直到天蒙蒙亮,才带着甜蜜的恼怒朦胧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