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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四章
“姑娘？”身后传来麒麟靠近的声音。
我不禁伸手摸摸脸颊，曾经灼烧过的刀疤处已经光滑雪白，瞧不出一丝一毫的痕迹。脑中片段闪过，想起今日泊幽初见我时，捧住我的脸在我疤痕上一点一点细密地吻去。
……是那个时候么。
“我无事。”我摇摇头，转头对麒麟道，“你说你是头回见我？”
麒麟应声称是，我想了想，始终按捺不住心中纠结起的心思，道：“那你未见过朝华？”
麒麟一愣，“姑娘说的可是那位魔族女子？”他又挠挠头，“在下听阿宴曾提起过……各族女性仰慕帝君者众多，其中不乏魔族。”他摆摆手，“姑娘不必多虑，阿宴对那位女子不甚喜欢，帝君也未曾如何表示。”
照这个意思，朝华好似没存在感似的。
再则，他似乎不知朝华乃魔尊王妃，她可是隐瞒身份？可照他这么说，泊幽和朝华当真没啥，那历史上那一处水枯石烂海誓山盟是哪番？
难道我的穿越篡改了历史？
混沌之阵之所以为禁术，即是光阴不可僭越，历史不可重书，娘亲从小就说身为魔要活的尽兴，莫想着假如，莫想着如果，莫想着追溯过去，过去的事儿过去便罢。我自觉我到人间寻青夜转世，不愧对于自己所愿，青夜成神时我心愿已了，后面的便是奢侈的虚妄了。
我怀着这般心思用膳完毕，侍女服侍盥洗后便睡下，肚子大的不方便，只好侧卧。睡时做了一个浅浅的梦，梦里依旧是在娘亲的宫中，我还是少女模样，一头黑发束起，穿着水红的艳丽短装。
青夜陪我练武，只在指点我身手时他才会多说几句，一直到他离开我时，单论武功我依旧不如他。
练着练着我便停下来打岔，仰起脸得意地说，青夜，我长大了你嫁给我好不好。
他没有说话，阳光很烈，我眯了眯眼眼前就变了模样，天灰蒙蒙的下雨，柳青压在我身上护住我，被巨大的岩石压得骨骼尽断。
我看着他苍白的脸，整个人醒了。
睁开眼一片漆黑，有人躺在我身后，静谧地呼吸着。
我顿了顿，不好翻身，小声换了一句：“泊幽。”
一只手伸来，拨开我颈边的发，尔后热热的呼吸窜进我衣领里，那只手又在之后搭在我腰上，轻轻抚了抚我的小腹。
他的身躯贴上我的后背，难以言喻的温暖和淡香。
“可有不适？”
我无声摇头，他摸了摸我的长发，轻声道：“那睡罢。”
泊幽没有蒙我，第二日一早用过膳便送我回青丘，带上大包小包一堆药。
我扁扁嘴，“好重，都是些瓷瓶子，不要。”
旁边麒麟痛心疾首地望我一眼，眼巴巴地瞧着泊幽手上的药盒，仿佛那是千年修为的仙丹。药盒勾了银边雕花倒也好看，只不过装药的这么好看是为何。
泊幽微蹙眉，我生怕他反悔不放我走只好把药瓶子收着。
回去的路上我说：“阿宴呢？”
他道：“天上。”
我哦了一声，他看来，我嘀咕说：“我挺想坐龙回去，多威风啊。”
他长眉又蹙起来，“你怀有身孕，阿宴行事莽撞，不可。”
他说甚我都应着，待到了青丘我家门前落定，我正打算走，他一把拉住我，黑眸定定凝视我的脸须臾，才道：“我且问你一事，如若可能，你可愿成仙？”
我认真地看着他说：“泊幽，我不想住天上，我不喜欢那儿。”我低下头笑了笑，“你是上神，一直都是，所以维持现状就很好了。”
他缓缓松开我的手，目送我进屋，没有再说一个字。
我回去后青姨正在打扫，见着我连忙迎上来，讶异道：“夫人你的脸……”
我摇摇头，她便不问了，只道：“昨晚子默先生曾来过一次。”
我转头看她半晌，斟酌着道：“青姨，他都已经见到我了，你打算瞒我多久？”
青姨一怔，搓搓操劳的手掌，“夫人这是何意？”
“最初我就在想，我给你的工钱在青丘中不算少，但绝对不算多，青姨你当初是直接来找我做活的吧？”我笑笑，“我当时脸又丑又怀着身孕，街坊里不是没有闲话，你曾说你是一条棕狐，而我在这一年多里也见过你的真身，的确是一条棕狐。”
我看着她，青姨依旧不明所以的模样，“可棕狐一族的灵力没有青姨你这么纯熟内敛的，何况是一只到中年的狐族，狐族越是年迈，灵力便越发浑浊。”
“像青姨这样的，大抵是高阶红狐罢，不过青姨既然愿意与我一起，待我好也从不加害于我，我想也是另有隐情便不再在意。”我耸耸肩，“可是直到昨晚我见到麒麟，才发觉的。”
我走到她面前，撩开她衣袖，露出她左手腕上的银镯子，上面镌刻有细细密密的符文，“这个镯子，阿宴有，麒麟也有，这是认主的灵媒吧？”
他们共侍奉一个主子。
青姨想来温和的眸中有一丝锐利划过，她沉默许久，我也坐在桌边等着，自己翻开桌上茶杯倒茶喝，也给她斟了一杯。
“青姨，”我低头看着手中茶杯，“泊幽他是何时起就发现我的……？”
她后退两步，抱拳道：“……夫人最初从魔族归来之时，主上于青丘设下术法，夫人一来青丘便有察觉。”
声音冷静沉稳，我望着青姨，以往低眉顺眼的模样不再，一直隐藏的纯熟狐族灵力也渐渐散开。
“夫人，”她继续低头道，“主上只是担忧夫人身子安危，绝无监督之意！”
“恩我知道，”我喝一口茶，“他那么厉害，要看我在干什么，开璇光镜就行了。”
“……”
“所以，若不是我当时主动去搭救伪装成老人的麒麟，他是打算一直瞒下去了？”
我心中琢磨着我和子默在一起的时候泊幽看了几成，转念一想，这又有什么关系呢。
“罢了，青姨，我没有别的意思。”我起身去握她的手，“青姨你实则对我很好，我心里也不知该怎么想，我将这个月的工钱结给你，你回去领命罢。”
青姨明事理，没有反驳。
我一直以为是自己生活的，原来到头来还是他照顾我。
青姨没什么要带走的东西，我把我穿越来时戴着的一对血玉耳坠拿出包好送于她，青姨摇摇头，我道：“可是不收魔族的东西？”
“不。”青姨道，眼神很是坚定，“我只是听命于主上，再则血玉贵重十分，即便于天上也鲜少寻见，即便夫人交予我，我也是呈给主上。”
我只好把手收回去。
青姨离开前在院口转身对我道：“主上实则常常来看望夫人，只是夫人不知罢了。”
那那男人还装作一副好久不见我的模样。
“这些话本我不该说，主上常常在院里站上几个时辰。”青姨咽咽喉咙，眼底浮出心疼的神色，抿唇道，“夫人可还记得最初来青丘时那场大病？……那时夫人烧得厉害，其实主上一直在门外守着，拿来的药并不是从集市上买的，是主上取来的。”
我手慢慢握紧成拳，没有吭声。
“主上当时守了好几日，夫人烧退了他才离去。”
青姨走的时候我一直望着她离开的方向，心里想他是想干什么呢，我明明是不想欠他的。
青姨走后我便清理泊幽带给我的东西，打开包裹时愣了一愣，各种白色药瓶之间，一卷泛黄卷轴静静躺着。
我拿起，竟是两年前我从龙宫里偷来的阵术卷轴，那时被泊幽收走，我当以为他还给龙宫了。我拿着卷轴解开锁，心绪难言。
晚上有人拜访，是子默。
我难得见他脸阴着，直到他看到我脸上伤疤不再，脸色更是不好，生闷气似的坐在桌边开始自个儿倒茶。
我蹒跚地去厨房跟他拿吃的，他说：“不用了，吃过。”
我说：“我还没吃呢。”
他默了一默，从一侧拎出一个方方正正的包裹，打开后更是漆纹餐盒，四个一叠搁着。
宫里打包来的？我看着他罢餐盒揭开，咽咽口水不忘客气道：“给我的？”
他脸色依旧不好，我不管他捻起筷子开始噼里啪啦。
“你吃的真多。”
“我一直吃的很多。”我嘴里塞满了沾满酱料的雪花牛肉，咀嚼咽下满足到不行，哧溜溜地吸气，“对了，昨日北朔帝君造访把我带走了，我好说歹说他今日才放我回来，所以昨天没见着我。”
他眨眨眼，似有些惊异，好像没料到我会解释给他听。
“你知道是他带我走的吧，”我看他阴沉的神色稍缓，嘿嘿笑道，“你不是说喜欢我么？”
他清清嗓子咳了一声，看起来有点不好意思，嘴上道：“那是自然，本座说了喜欢，那便是喜欢。”
我看着他年轻的脸，心想，他很快也要不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