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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七章
我就在宫里朱红的梁柱下靠着，有气无力地看一群莺莺燕燕梳妆打扮上台表演，有弹琴的，有跳舞的，有吹箫的，有画画的，有击鼓的，有唱戏的，什么都有。
整个过程里舒子宴十分聒噪。
“王、王爷，你怎参加这三太子招亲大会？”
显然他受到了惊吓，不远处舞台上舞乐声起，我说：“说了在调查事儿。”
“调查什么事儿能调查到嫁给三太子……？”舒子宴故意将声线拉得柔美娇弱，“哦，主上要是晓得……”
“你把嘴巴闭上他就不知。”
眼看快到我，我随手抓了套舞裙，将丝帛将金蛇镯绑的严严实实，“我换衣服，你莫看。”
不知这海龙族是否秉承魔族一贯风俗，族中女子穿着尚是大方张扬，我连看几套舞裙，布料都少得可怜，在魔族看习惯了，挑套红色滚金边的，抹胸配开叉到大腿的飘逸长裙，缀满流苏金珠。
等穿上才觉得诚然是露多些，我念想起小时候花楼里那些撩人妖娆的女子们，很是勾得男性喜欢。既然红线的尽头极为可能是龙王，那这场舞，我得跳好。
于是又给手腕脚踝套上层叠的铃铛细银镯，腰间脖颈挂好璎珞翡翠项链，这般才勉强及上我记忆里魔族跳舞女子的味道，我叮咚叮咚地走过去看看铜镜，懒得化妆，索性在双唇描上胭脂，带上银钿花头饰，头饰垂下纱帘半是遮掩面容。
反正也没人认出我，我心里琢磨，楚管事正巧叫我名字。
舞台偌大，锅底那么大的一颗颗夜明珠作灯，周围用鲜艳阿卡红珊瑚雕花装饰，衬得灿然生辉。
台下高朋满座，我上台后竟一眼看到泊幽，怪他坐在高处太打眼，好在他对此招亲大会云云美女不甚感兴趣，低头饮酒。
我心中甚是宽慰，奏落起舞。
我依着在铜雀山里老师教我的舞法跳了一曲，手脚头顶戴的略重，跳起来也叮咚作响，好在硬着头皮合上节拍。
一曲下来算是尽兴，身出微汗，我微微喘息着透过脸帘望去，台下死寂，观众神色我看不清晰，唯独一道锐利目光笔直射在我脸上。
是泊幽。
他微微敛目，遥遥盯紧我的脸，简直要将我切成一片一片看个清楚似的，我热汗刷拉拉变成冷汗。
这、这是被发现了吗。
“完了，主上这回真会掐死小生的。”舒子宴可怜兮兮的声音传入脑中，他用腹语凄凄惨惨戚戚道，“王爷，您要害死小生了，小生好歹也是战龙神君，如今即将香消玉殒……”
正此时，台下一位仙君道：“姑娘跳得可是《上邪》？”
此话一出，便惊起一小片唏嘘，我心想能让这些千年万年的神仙唏嘘，这舞估摸是跳得不错。
只听他又道：“《上邪》传说早已失传，敢问姑娘师出何处？”
……老师您究竟教了什么奇怪的舞给我。
我只得硬下头皮抱拳道：“师尊有令，不得透露她消息。”
台下一位花白长发的龙族老人抚眉一笑，见他座处，想来身份也不俗，“老夫活到这个岁数，还能再得见《上邪》冰山一隅，幸哉，幸哉。”语毕他转手望向坐于我正前方老龙王和龙王下方座位的三太子，“兄长，说的可是？”
我浑身一激灵，赶紧定睛瞧去，龙王至今依旧沉默，一双苍老的眼睛注视我，似乎溢出异样的情绪。
不知是否为错觉，比起我的舞，他似乎在意的是我的脸，目光钉在我脸上没挪动半分。
果然他开口，声音同样苍老却有力，“姑娘可愿撩开面纱一见？”
说此话的是老龙王而不是招媳妇的三太子，众仙家颇为吃惊。
我努力想看清他手指间是否栓有红线，道：“望龙王理解，师门规矩，未出嫁前跳舞时，不得将面容出示夫婿以外的男子。”
虽然席下三太子露出不满神情，龙王又将我看了一阵，才叫楚管家带我下去，下一位姑娘袅袅婷婷上场，招亲大会继续。
我下场如释重负舒口气，摘掉手脚沉甸甸的银器，掀开面纱，还未换上衣裳便楚管家便领一名嬷嬷到我面前，冷哼道：“跟她走。”
我点头，这嬷嬷想必是久于宫中，没走几步便听楚管家嘀咕：“这种来路不明的小丫头跳得舞还真合了陛下的口味，真是便宜她了。”
于是我一路上很是心潮澎湃，楚管家这意思，是我很有戏喽。
嬷嬷将我领到侧宫一处院子内，道：“明日有人来接姑娘，衣裳备好在屋内，还请姑娘明早梳妆打扮，穿戴整齐。”
我心下明白，连连点头。
嬷嬷福身便退下，我左右一望小院，龙宫小院别具风味，鲜艳的珊瑚树上挂满海花，树下一只只白贝壳围成花园，贝壳微启，里头的夜明珠流光溢彩。
我进屋里转了一通，时候不早，我也几分疲惫，心里惦念着红线之事，琢磨今夜是否潜行查看。
刚走出屋，身后一股力，眨眼间天旋地转地摁在院墙上，头顶珊瑚树随水流流泻碎光，如一条银河流淌在上空。
我下意识出手，这人动作极快，啪嗒啪嗒扣住我，紧接着发热的身躯压上来，紧紧贴着。
我一抬头，夜色清辉下看见一双漆黑的眸子，眼底星辰，暴风雨前死寂。
我顿时冷汗狂流，干巴巴笑两声，“你、你来啦？”
泊幽低着头，鼻尖几乎要对上我的，冷峻目光跟刀刮子似的在我脸上噼里啪啦的割肉，好看的脸阴沉得吓人。
他好闻的气息醺着我，我不禁发晕地软下去，“你、你先听我解释……”
“你想嫁三太子？”
他唇边竟浮出一丝笑，晓得我毛骨悚然，只感觉他炙热的手指拂过我的脸颊。
“你穿成这样，给一群男人跳舞，想嫁给三太子？”
泊幽轻拢慢捻地吐出字句，眯眸微笑的样子迷人得不得了。
他手指一寸寸下挪，最后停留在我光裸的脖颈上，细细地抚了一抚，我鸡皮疙瘩直掉地僵硬起来，舒子宴，他不是掐死你是要掐死我啊TAT。
他在我耳边吹热气，我缩起身子，只听他一字一顿说：“伏曦，你好大的胆子。”
我吓得够呛，结结巴巴说：“你、你不要掐我啊，我只是调查事情……”
“哦，堂堂黎烨王调查事儿，还卖身亲自出马……”他的唇若有似无地在我脖颈上逡巡。
我顿时怒了，一把去推他，“你不要说的这么难听，除了你还有谁能碰我，我会让他们碰我吗？”
我说的是气话，未料到这话出口却是暧昧缠绵，没有注意男人变了的目光，继续愤然道：“你觉得我不好就去跟珑玥公主好去啊！”
片刻怔忪划过泊幽面庞，我见他敛目不否认，以为他当真对那珑玥公主是有那么点儿意思的，气的不打一处来，跺跺脚，开始掰着指头数，“人家美胜天仙，人家贤良稳重，人家成熟识大体，人家熟读文书经卷，你、赶、紧、去、找、她！”
我正说得越来越难过，语气也越来越冲，一瞧泊幽，这关头他竟然笑了。
他笑得浅，还几分得瑟，连我都看不出他是真生气还是消气了。
忽然他摁住我的手腕，轻而易举扯下了我手腕上的金蛇镯子。
“啊，舒子宴……”
我刚叫一声，他伸手，金镯子在空气中滑过优美弧线，扔出院墙外。
啪。
墙隔壁发出闷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