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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
我哑然。
这两只菜鸟这才见了我，眼睛睁得更大了，呆呆的仿佛见着紫气东升光华万丈的王母娘娘似的，就差跪下去。
我正想着他们这般眼光是什么意思，柳青朝我这边倾了倾，掩住我身形，眉间淡漠，不大愿意他们这般看我的模样。
这对无常缓过神来，还真正打算行跪礼，我心咯噔一响，难不成是瞧出我魔王身份？
这被柳青瞧见委实不妥，赶紧将他俩肩膀一勾一溜烟跑得老远，到山脚下才松开，朝身后确定柳青没有跟来，这才摆出姿态咳咳道：“寻来作甚？”
黑白无常默默看着我几分尴尬的神情，又默默望向我身后山上的小屋，开始嘀嘀咕咕。
“是她嘛？”
“是的吧？暗辉哥哥说我们能找见的最好看的女孩子就是了。”
“真的可靠嘛，看起来跟咱们差不多大来着……还不如刚才门前那位好看的哥哥可靠呢，就是凶了点^……”
我又清清嗓子，挺直了腰板扬声道：“若是无事，我回去了。”
黑白无常两个噗通两下跪在地上行礼，朗朗道：“大黑（二白）叩见姐姐大人！”
姐姐？我嘴角一抽，这叩拜的颇有气势，跟拜佛似的。
只听这二位少年道：“还请姐姐大人帮小的们一个忙！”
这俩小屁孩连魔气都认不清晰，是怎么找上我的，我说：“我为何要帮？”
大黑二白睁着水汪汪的眼睛，脆生生道：“暗辉哥哥说可以来找大人的~”
我嘴角又是一抽，大黑二白两位菜鸟无常就这么跪在地上将事儿说给我听了。
他俩新上任，接管的便是乔顷山一片山地地区，因是人少又无纷争，待他俩而言正好。
结果上任没几天，这地方就捅篓子了。
临山名为虎，地势偏僻，比这乔顷山还远些。昨夜虎山山脚下的村子里涌入一大批外头人，手里各个拿着家伙，打砸抢烧，这本是人间琐碎小事儿，哪知最后情况突变，这两只一边收魂一边看着他们杀人的小无常是万万没想到的。
这村子里住着只魔。
魔，无论是对于凡人还是对于这两只无常，都过于陌生了些。
人间非凡以仙妖居多，魔甚少，也在他们心中大多是一个恐怖而漆黑的神秘印象。
其实一开始都没发觉是魔的，与凡人无异，气息也无缺漏，却在最后那帮人袭击他家，杀了他的妻子时，他突然爆发，化身为魔兽将他们杀的干干净净，其间连吃了三人，血泊浸进村子的整片土壤里，孕育腐朽血腥的魔气。
村里幸存人吓得够呛赶紧逃掉了，据说今早就有人逃到这附近村落奔走相告，这对无常也吓得够呛，接管这片区域时没有任何关于这方面的消息，他们也不知是否为自己的疏忽，好不容易当上鬼差这事儿若是上报，大抵又得被打回去苦苦再练三百年。
他们正愁如何是好时，奈何桥畔一个叫做暗辉的幽魂告诉他，来找我。
我心说暗辉老前辈您这是在玩儿我么，还暗辉哥哥，明明是暗辉爷爷。
说此大黑泪花儿都盈盈闪光地泛滥，扯着我的衣角，“姐姐大人一定要帮帮我们，我们不想被打回去修炼呜呜呜呜呜~~”
二白就差抱我大腿了，“姐姐大人咱们给您做牛做马好不好咱们不想被打回去修炼嘤嘤嘤……”
我揉揉额，他俩的意思是要我解决那只魔，虽然他们也不晓得我究竟是干什么的。
“虎山为哪个方位？”
忽地，身后一道静静男声。
柳青不知何时来的，缓缓度到我面前，两只小无常脸色微变，朝我身边靠了靠，显然是胆怯的模样。
柳青一眼朝他们扫去，大黑二白抖了一抖齐齐指了个方位，顺他们手指向望去，下午日光照在遥遥的山头，广褒云层下一片白光绚烂。我微微眯起眼，若是天色再暗些，那逸散而出的紫黑魔气想必是瞒不住了。
柳青望了片刻，转头对我说：“我和你一起去。”
我一怔，“我、我还没答应要去。”完全没考虑过他个大凡人怎么如此从善如流地掺和鬼魔之事中，还掺和得如此自然。
“昨日你惦记的便是此事罢。”
我心中一跳，愣道：“你怎晓得我……？”
男人唇角弯出浅笑来，他摸摸我的头，“走罢。”
……
我们搭的是黑白无常的鬼行车，四角缀金色流苏，四只车轮乃四张人面，若点亮车头两只红艳艳的灯笼，车身便飞天而行，人面口吐火焰，这般翻两座大山到也快，赶在夜幕之前。
柳青对这辆造型诡谲待凡人而言接近是恐怖的车未有任何反应，只是瞧了瞧车轮上的人脸，那惨白白的面庞面无表情，那对大大的眼珠却一咕噜转向柳青，直直看着他，颇为骇人。
柳青说：“这做轮的可是恶鬼？”
大黑瞪大眼睛，“你怎么知道？鬼行车四轮全乃血池大地狱业火所焚恶鬼而成，作孽太深，死后被扣为车轮，万千碾压。”
二白捂脸看向我，“姐姐大人，你的，呃……”
柳青补充：“夫君。”
二白点点头，“对，姐姐大人你的夫君真的是凡人么？”
我：“……”
去虎山的路上，我心中尚几分唏嘘。
至于为何唏嘘，是因我晓得这局面是无法挽回的了。
唏嘘一起来，我又觉我些许是个冷情的魔，又觉不是，毕竟初九说我性子于魔族中一向软，若非一身劈天盖地功力，妥妥是日夜被欺负的。
随欲而行，敢爱敢恨，命不由我不由天，此乃成魔。
他人之事我向来懒得管，阿柳若非暗辉情劫，些许她自个儿的□□我也不将过问，毕竟自有大道，自有选择。
“赵夫人的夫君，是魔。”
路上，我望着将将西坠的夕阳开口。
“魔气再微弱也一眼可辩得同类，大抵赵夫人那夫君也瞧出了我，不过这气息掩藏得极好，而他自身魔气也十分微弱了。”
当我在赵夫人家里，他出现在门口时我就察觉出来，他是魔。
但异族相恋古往今来太多，又往往悲剧，赵夫人与她相公此时有这般好，我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再则从阿萱和赵夫人身上几乎察觉不出异样，估摸那个男人在魔气的控制上也狠下过一番功夫。
既然如此，我更不用担忧如何。
身侧柳青不言，大黑眨眨眼说：“真的假的，我见那男人成为魔兽之后好吓人的，那魔气浓郁得咱们根本进不去。”
“那是因他乃半魔，“我停了停，说，“半人半魔，赵夫人的夫君平日都在外行商，一则出于以免魔息外泄浸染他的妻女，二则，在外他有仇家。”
仇家追来，弑妻之恨逼他失去心智魔化，只不过半魔的魔化，是再也变不回来的。
想到那温婉的赵夫人已死去，我几分感慨，晃神间鬼行车已到虎山深处，远远地我便见那紫黑魔气喷发之地，整片村落已经被蒙上一层厚重的黑色阴翳。
结界。
能开出如此纯度的结界，这一半魔族血统，并非简单。
四周皆是峭壁将村落包围，天色昏暗，最后一抹日光落在山崖间。我们在村口外落定，大黑二白瞧那溢出的犀利魔气，战战兢兢地躲到我身后，“那、那魔就在里面。”
我刚想让他们退后自己进去，却见柳青径直上前。
“柳青？”我正准备上前，又愣住。
他的肩头散发极淡的苍金光芒，一条小龙如黄金烟纱盘桓其上。
他站了站，身形一动，竟然进入这乌黑的结界中，我紧跟其上，一边走心里一边默默的觉得，柳青在这件事上，依他的性子几乎可称作积极了。
片刻的漆黑后是纯白的幻境，白色大鸟呼啦啦于空中飞过。纷飞的羽毛在空中荡漾，慢慢融化为一团团墨点，渲染在雪白的宣纸上，墨黑水洗出色彩，景致描摹而出，显现远处黛绿的青山与眼前高高的青石屋檐。
是一处大户人家的后院。
一名水粉罗裙的少女正是路过走廊，尘步留香，十四五岁的年纪已经出落秀致的五官。
忽地噗通一声，有什么重重落到了后院的水井里，溅起水花。
少女一惊转头望去，后院悄无声息，她看看澄澈天空又看四周，叫了几声管家和丫鬟却不见人影，蹙起秀气的细眉踌躇半晌，便踏着小碎步儿靠了过去。
“是天上的鸟儿掉下来了吗……？”
她咕哝着走到井边，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弯腰朝黑黢黢的井里望去。
一只水淋淋的手伸出井口，手臂粗壮有力，猛地将她拉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