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 番外·BE支线(1 / 1)
我们把什么称作死亡?
生命活动的停止?灵魂的离去?
上一秒在你耳边说话的人闭上眼睛,即是永诀。
云雀恭弥没有经历过值得他铭记的死亡,也没有细思过死亡的意义。
第一次触及那个人类古老的话题,是因为七海唯——那个已经带给他太多不合时宜的情绪的女孩儿。
她十五岁那年失去了最后一个亲人,在东京夜雨里。
她提着刀,站在尸山血海里,像是也死了。
然后她说,云雀啊,我没有家了。
我本来可以有的,马上就有了,哥哥和我,还会有嫂子。
只是一个顷刻,全盘皆没。
他环着那个女孩儿的肩,呼吸里全是令人不适的血腥气息,但他沉默着,没有动,直到唯崩溃式地放声大哭。
哭有什么作用呢?云雀一向鄙弃这种毫无作用只是表现软弱的行为。然而那一瞬间,他只是稍微加力,抱紧了唯,没有花上一秒钟来犹豫,轻声说:“那么,我给你一个家。”
这大抵是两人间最温情的时候了吧,说不定也是云雀恭弥一生里最温柔的时候。
唯花了将近半年的时间养伤,活蹦乱跳的时候,就真的是活蹦乱跳了,好像什么也不记得。
没有什么大事了,日子就这么平平稳稳地过。
习惯那么一个人待在自己身边,什么时候都能看到,经常烦他,习惯下来于云雀而言已经是不容易。
有些理解上的偏差女孩儿不会提起,云雀自然没费心注意。
在云雀的理解中,唯不会离开,他也会屈折自己的某些原则而不会丢弃她,这样不就够了吗?
不要太贪心,不许任性。
他二十岁的生日那天第一次上床,在一个闹剧般的状况下,黑暗里女孩儿不怕死地咬着他的耳朵,说恭弥,我爱你。
没皮没脸没心没肺的家伙。
他没有回答,柔软湿润的五指又扣紧了他的右手,唯眨了眨雾气弥漫的眼睛,说:“说好的给我一个家呢?”
家庭之类的云雀没有体验过,但是用脚趾头想想也不过就是那么一回事。
“听说H的时候提要求会比较容易通过,”她松松地环住他的脖子,“所以说——”
所以说,闭嘴,专心点。
她咯咯地笑,挺神经病的,又像蛇一样缠上来。
矛盾爆发得极为突然,而且对他来说莫名其妙。
他出了一个耗时费事的任务,从彭格列总部回来时虽然没有言语,但明眼人一望就知道他心情糟糕,草壁都早早地寻了个借口避开了。
“欢迎回来。”云雀宅默认的女主人咬着棒棒糖坐在电脑前面敲敲打打,回眸扯了个虚假的笑容。
有那么一个瞬间,云雀想,未必他不喜欢有这么一个人在家里等着你的感觉,好像情绪都稍微变好了一点。
这个人被他压在墙上的时候,有点羞恼地嘀咕说白日宣淫,像话么,却是没有什么反抗来抵制这种不像话的行为。
她好像一直都很顺从,真是奇怪,他以为她应当是更加麻烦的人。
结果她就开始麻烦了,忽然之间伸手抵住他的胸膛,脸色严肃地说:“等等。”
他绞了女孩儿的双手反剪在她身后,挺身进入,附在她耳边低声说:“等什么?”
她从牙缝里挤出来几个字:“你这个混蛋……神烦……”
原来她一直都没有放弃那个可笑的思路,在做.爱的时候提要求会比较容易通过什么的。
但是,可能还真有这种歪理。
当她挂在他身上说娶我怎么样的时候,他轻哼一声,表示同意。
怎么说,至此为止,云雀不觉得有哪里出了差错。
然而唯脸上的笑消失了,她看着他,翠色的眼眸里迅速地凝了水雾,明亮的颜色瞬间变得遥远而黯淡。
她抓着他的衣领,抽着气笑,说你真是神烦,滚滚滚。
“又怎么了?”他才觉得烦,“想结婚不是么?明天就可以去。”
“呸。”她板着一张死人脸,极度严肃地吐出这个字,擦了擦眼睛扭身就走,衣衫不整腿脚虚软,也敢往外跑。
“回来。”
“呸!”
二十三岁了好么,以为自己还是小孩子吗?
刚刚被压制下去的浮火再度冒起来,云雀把那个不知道又闹什么别扭的小混账抓回来,摁在床上收拾。
她挣扎,挣扎不过,又尖叫,无理取闹。
肩膀被牙尖齿利的小混账咬出血,他回以更疯狂的报复,分别近两个月,本来就该有点疯的。
“云雀恭弥,我恨你。”她咬着牙,一字一顿地说。
是吗?有多恨,让我看看。
最后那个女孩儿还是屈服,乖巧地蜷在他的怀里,默然无言。
“恨我,嗯?”尾音上挑,散在空气里。
“爱之深恨之切,”她闷闷地说,“说什么不都在说一件事儿么。”
他为着对方带着鼻音的声音微微一愣,抬起她的下巴,发现满脸的泪痕。
为什么要哭?令人心烦意乱。
“你到底想要什么?”他低声问。
“干嘛问我呢?”她闭着眼睛,“为什么要考虑我想要什么呢?满足我有必要吗,对你来说?恭弥,你出于什么立场问出这句话呢?”
莫名其妙。
他拧起眉,在女孩儿的腰上掐了一把,“够了,别说话。”
她重重地哼了一声,又收了收手脚,好像要把自己缩小到不存在。
云雀不想考虑那些复杂的磨叽的事情,他没有想到的是,唯比他更不想考虑,直接离家出走。
都说了不是小孩子了,你在逗我吗?
他去彭格列总部提人,沢田纲吉战战兢兢地拦住他,慌慌张张地摆手说云雀学长请回去等两天我亲自把小唯送回来。
他抽出拐子,对方表情一悚,却也没有退让,眉心燃了火炎认真阻拦。
最后小婴儿跳出来的时候彭格列已经添了一笔巨额维修账目。
小婴儿说:“云雀,日本那边有个麻烦你去处理一下,唯这边我来劝。”
他沉默了片刻,转身走了。
之后的时光里,他一直克制自己去想,如果那一天没有转身会如何。
过去不会再来,假设无用。
接到那个电话时,他早就结束了任务,只是在风纪财团的基地里逗留。
挂了电话立刻从日本出发,先回了彭格列总部,又坐上武装直升机,飞往那个女孩儿最后失去联络的地方。
你在什么情况下会想到死亡?
云雀不会想到,对他而言那是不可能的事情。
死亡是一场失败,他是不败的,所以他是不死的。
他也不会遭遇使他心慌意乱的死亡。
那是曾经被唯嘲笑过的神逻辑,却在这个时刻作为某种规则,安定着云雀的心。
最后找到唯时,她全身都是血,鬼刹修罗一般,立在一堆残兵败将中间。
画面诡异地重叠上了数年前,那个暴雨如注的夜晚。
伴随着某种宿命般的预言。
“嘿……”她扯了扯嘴角,然后刺刀脱手,她捂住腹部,吐出一大口鲜血。
他抱起唯,一句话也没说,往山下冲。随行有晴属性医护人员。
她按住他的肩膀,“别抖……抖死了……”
“闭嘴。”
“尤尼被白兰控制了,玛雷指环……事关重大,还有,入江可能是我们的人,但是不确定……谨慎点——”她再次呕出暗沉的黑血,捂着嘴剧烈地咳嗽。
云雀有生以来,第一次体会到如此强烈的恐慌。
他按住女孩儿腹部的伤口,“你的晴戒呢!”
“弄丢了,无用……”她喘着气,“补不好……没用了……我是续命、续到现在的……”
她挣扎着,拧眉,吐出一大口浊气,“等等,正事……入江身边,有个程序……可能很重要……我留了访问权限……指纹,记得保留下来,我的手指……”
“七海唯!”他咬着牙低吼,“够了,我带你回去。别说话,保持体力。”
大抵世间一切无能为力之事,留给人类的都是这样的感受。
狂奔着,绝尘绝影,想要赢过时光。
女孩儿顺从地笑了笑,吊住他的脖子,安静地蜷在他的怀里。
鲜血浸濡了双手,腥涩滑腻,云雀无暇顾及,他强迫自己别去看唯苍白的脸色,不去注意那清浅得淹没在风声里的呼吸。
冰凉的手摸上他的脸,“别急,急不来的。”
“别说话!”
“虽然这种时候,什么都别说,才是最好的……说得越多,痛得越多……”她嘶嘶地笑,努力撑起身子,靠近他的耳边,“但是,没机会了……让我最后再任性一把。”
狂啸的风竟然没有吹散那样低缓轻柔的声音。
一字一顿,一字一刀。
“恭弥,我爱你。”
气血逆行一般,全身都疼痛,痛进骨髓里。
她轻声笑,直到无法再笑,无法再发出任何声响,即便是又轻又浅的呼吸声。
草壁等在直升机里,心头惶惶,直到看见恭先生抱着夫人大步迈过来,他才稍微松了口气,让医疗队做好准备。
云雀跨进直升机里,将女孩儿放在座位上,医生点燃了晴戒靠近,然后僵在原地。
草壁皱眉,准备问他怎么了,随后,刚刚张开的嘴固化了,瞳孔震荡,微微扩大。
云雀冷冷地瞥了医生一眼,“做你能做的。”
“云、云雀大人……”医生颤抖着开口,带着哭腔。
“没用就滚开!”云雀不耐烦地推开他,鲜血淋漓的右手扣住了女孩儿尚且柔软的冰凉的左手,“回彭格列。”
“恭先生——”
“别说话!回彭格列!”
武装直升机在巨大的噪音里扶摇直上,随后高速运行,刺向天际。
终究快不过时光的洪流,刺不破命运的定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