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第十九章（1 / 1）

断送一生憔悴，只消几个黄昏。

嘉莲躺在床上，斜阳将它金色的余晖从床中洒下来。房间里安静极了，空气里仿佛凝固住了草药的味道，叫她呼吸不过来。她仿佛听见有人在叫她，“阿莲，你要好好的。”

“阿莲，好好照顾你妈妈。”

“爸爸！”她猛地睁大眼睛，四处静悄悄的，什么人也没有。

“阿莲。”

她又听到了。这声音总是萦绕在她耳畔，无论她是醒着，或是睡着，还是半梦半醒之间。她的眼前，总是浮现着父亲温柔的模样，可是，他竟然也离她而去。在经历了家中巨变，一次次生离之后，又是这样的死别。心像是被狠狠鞭笞了一般，疼的流血，却一滴眼泪都流不出来。

“阿莲。”

可是，在她的内心，她隐隐约约的希望，永远能够听到这个声音，希望这个声音能够永远陪伴着她，让她坚定父亲还在她身边，从没离开过。

回廊里传来了脚步声，有人推门进来，她听得出这种熟悉的脚步声，她闭上了眼睛。

福妈轻轻的给她换了药，那天晚上，她一头栽在了实木桌角，头上破了相。此时，额上围着一圈白色的纱布，仿佛带着孝，格外应景似的。

福妈见她脸色不好，轻轻的叹了一口气，说：“二小姐，你不要这样。”给她换好了药，福妈又拧了一条毛巾替她擦手。这个时候，也只有福妈还留在这里，照顾着她这个已经名不副实的小姐，照顾着这整个宅邸。

嘉莲慢慢的抓住了她的手，轻轻的握了两下。福妈抬头看她，仿佛是感动，竟一下子红了眼眶，瞧她精神尚可，这才踌躇着开口，道：“二小姐，老爷和太太的丧礼准备一并筹办，小陆老板让我来问你的意思。”

哦，对了。她这才仿佛想起来，还有母亲的死。

容盼自宋治林去世之后，便迅速的消沉下来，终日不能下床。她原本有一头秀丽的长头发，以往每一天，宋治林都会让人准备好芝麻和核桃磨出的饮品，未曾有过一天的间断。

可是，病痛抵不过心死，绝望之中的容盼，那一头费尽心思保护的美丽长发竟也所剩无几。

她在床榻上让福妈结算，卖掉了偏宅，卖掉了她的嫁妆，遣散了尚留在宋家的所有下人。最后一个是福妈。

福妈跟着容盼几十年，自是不肯走。容盼也只好叹了一口气，对她说：“阿福，那你就好好护着阿莲罢，像小时候，保护我一样的，保护她。”转头又让福妈扶她起来，给她梳了一个漂亮的头，嘉莲站在一边，看着容盼在镜子里对她笑着，她说：“阿莲，你看阿，妈妈的头发都梳不起来了。”

她说着这话的时候，一点悲伤的情绪都没有，好像在讲一件平常不过的事情。

她还记得第二天，她到上房请安。容盼平静的躺在床上，看起来像是睡着了一样。

她穿着最隆重的礼服，梳着最精致的发髻，她把每一个细节都整理到最好。

嘉莲在门口，站了半晌，又叫了几声，这才终于反应过来。一步一顿的走上前去，轻轻的帮她盖好了被子，又摸着她冰凉的身体。呆滞良久，终于跪了下去。

是她，看着父母相继离去，眼睁睁的看着大哥二哥接连入狱。她看着一抹繁华最后变成了孤寂。人生短暂，痛苦却太长了。现在她知道了，世间的悲伤总有千万种，每一种都有各自不同的痛苦。

这些尘埃笼罩着她，淹没她。她跪在这座百年老宅的最深处，看着这一屋子的精致，终于忍不住流下眼泪来。

想到这里，她终于叹了口气，低下了头，轻轻的说：“福妈，就一起办吧，都听小陆老板的。”

宋氏夫妇的葬礼最终合办，由小陆老板一手操持。嘉莲穿着一身素缟，和福妈一起跪在那里。周围来来往往那样多的人，都让她节哀顺变。他们来来走走，没有一刻停留。仿佛是一阵风，随着宋家的落败，最终全都吹散了。

小陆老板中途过来数次，都是问她，“还行不行？要不要先到后头歇一歇。”

宋家大户人家，纵使败落了，访客也都络绎不绝。她摇摇头，笑了笑，示意自己没事。她在心里想，宋家两个儿子，如今都在牢中，她这个做女儿的，总不能让父母无人送终吧。

等到所有人都走了，棺木下了坟地，天才正当日头。她见福妈脸色苍白，便嘱她先回去歇息。

她捧着牌位奉进祠堂，自己换了一盏长明灯。守着，一直到东方既白。她看着火舌不断的卷烬着纸钱。终于如愿的在火光中感到自己的瞳孔在急剧的收缩。然后昏倒在了地上。

她开始拒绝用药，拒绝进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