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第二章(1 / 1)
嘉莲知这位大姐,平日性情并不沉静,只因年幼便失了生母,所以大家对她多有照顾,如今已是二十有三的年纪。宋治林这才同意了这一亲事。没想到一大清早,竟是闹了要绝食。容盼被唬的害怕,忙赶去了后楼,嘉莲也跟出了门去。
后楼有一处回廊,分东西两边,嘉莲住东边,嘉琪住在西边。此刻后楼里全都站满了人,福妈抢先一步驱散了众人,才引两人进去。
宋嘉和早就站在屋内,正叫凤儿拧毛巾给宋嘉琪擦手,嘉莲一脚跨进去,差点吓了一跳,只见嘉琪双眼无神,头发也不梳,侧躺在床上,毫无生气的样子。嘉莲心想:她大姐倒真是憔悴了不少,竟跟两年前她出时候判若两人。嘉琪还在呢喃有语,“我知道你们早就不耐烦我这个便宜姐姐了,左右不过是嫌我碍眼碍事,碍手碍脚罢。把我便宜卖去给人家,这档买卖做的可真好。”
见了嘉莲,又是冷哼一声:“有人不过是从北地回来,就派了福妈亲自去接。还真是煞费苦心。”
嘉和一听,抬头看见了容盼,明知道容盼一定会生气,只是想转圜,情急之下,顺手拿了凤儿手里的毛巾,自己给她擦手,“大家都是一样的,要是你也从北地回来,只管是福妈亲自去接。”
容盼冷不丁进门来听得这句,果真一下子委屈的很。这孩子从她进门就给她脸色看,她也可怜她是个没妈的孩子,对她倒也舍不得说半个不字。如今被她这样埋汰,竟是也端不住了,只淡淡的道:“谁瞧你也是大小姐,怎么好说这样的话,也不怕别人笑话。”宋嘉琪嘴巴动了动,嘟囔了一句,“别人看我笑话看的还不够吗?”就默默的转过身去,却也自知这个后母生性软弱,倒没有半点亏欠她的,便再不理睬。
嘉莲这时才站到嘉和身边,轻轻的叫了一声“二哥。”嘉和从小便与她亲近,此时见她,纵然眼中有喜,也得安抚嘉琪为先。容盼见嘉琪无事,也不愿多待,交代了嘉和福妈照顾,便带着嘉莲回了上房。
回到屋中也闲不下来,拉住女儿道:“你看看她,讲起胡话来,哪儿还有大小姐的样子,”半晌又叹了一口气道:“都是我的不是,以前只一味哄着她,才造成了她今日的性子。”嘉莲道:“好了好了,哪儿能是您的错处呢,您瞧,大姐也没同您顶嘴,心里总归是认您这个母亲的不是。”
容盼又道:“话是这么说,可不知她心里是怎么想的。其实这门亲事,当真是没有一处不好的。
“易家跟咱们是旧识,早年老爷与他同时当选了议事大臣,后来老爷回来开了造船厂,易老爷艺高人胆大,去颖川组建了一处军队。打着护国的旗号,左右不过是打些山贼,颖川偌大的地界,倒也是风调雨顺了几年。那几年,两人只有书信往来,老爷回回都给他备下不少钱财,说是行军打仗的,没有钱怎么行呢。后来新的大总统上任,易老爷倒真成了封疆大吏,咱们的船厂也受了不少照顾,才慢慢有了今天的规模。你父亲四十大寿的时候,易老爷调任北地驻守,临行前,跟你父亲见了一面,送来一样信物。那时候,国内风云诡辩,军阀和文政都不稳定,你父亲一直是个儒商,有很大的名望。他这样做,无非是请你父亲不忘初心。你大姐的母亲,易老爷也是认识的,他那位公子,今年也不过才二十二岁,想必日后是要子承父业的。自然是要娶个顾家的人,这才想起来你姐姐。早年就通过信了,这一下,易老爷驻扎颖川,才正式送了提亲贴来的。却不知,你姐姐竟是这样不情愿,问也问不出所以然来。”
嘉莲听母亲这般娓娓道来,也知其中大概,只是容盼复叹了一口气后,好似突然想起了什么,满脸疑惑的表情。嘉莲想,母亲既然欲言又止,她也就别多问了就是。
午后,嘉莲扶了母亲小憩了片刻。这才出门探访了旧友。福慧饭店的小陆老板饮了一口茶,咂咂嘴道,“我看这事儿,恐怕是嘉琪那边玄乎着呢。”那小陆老板是福慧饭店陆老板的独子,和嘉莲一起长大,从小就不喜欢读书,只喜欢研究些易经绝学一类的东西。嘉莲在北地念书的时候,他倒是每学期都跑去探望她一次,也是十分亲近的人。
嘉莲白了他一眼,“又神神叨叨的不知所谓,向来没个正经样子。”小陆见她有些失意,这才有意安慰道,“听宋伯怎么说好了,你们家还有两个当家哥哥,总不会叫你这个小丫头为难的。”
晚上宋治林从船务公司回来,果真是大发雷霆,只嚷嚷着要请家法出来。容盼听说老爷请出鞭子来,也知道是气糊涂了,匆匆的赶过去拦着。嘉琪还是一副冷冷的样子,面无表情的跪在祠堂里毫无惧怕。容盼好容易劝住了,又暗示福妈赶紧去请大少爷二少爷回来,生怕出什么事。
宋治林把鞭子往地上一扔,对容盼道:“你就知道惯着她,护着她,这下好了。”
容盼一听这话,眼睛就红了一圈,拿着茶碗,不住的抚着碗沿,低低的说:“好了好了,都是我的不是,我这个当后妈的做什么都是错。”
宋治林拿起茶碗欲饮又止,最后叹了口气,重重的往几上一搁,起身走了。
容盼急忙让凤儿把大小姐扶起来,自己匆匆出去追宋治林。嘉莲晚些时候,才从福慧饭店回来。让小陆掌柜亲自下厨做了不少菜,都是照嘉琪嗜辣的喜好做的。回来就交给了厨房。容盼瞧见她往上房来请安,像是得了极大的安慰似的,拭了拭泪,赶紧扶起来,跟她说了晚上的事情。
容盼官宦世家出身,重男轻女的思想根深蒂固,当初,宋治林要送嘉莲出去读什么洋学校,她还一经反对过。如今看着女儿这样乖巧伶俐,儿子虽说人在身边,却总也见不到面。心里不禁觉得那句女儿是小棉袄说的极好。
嘉莲知道容盼还守着旧时候的习惯,于是自己去开了小台灯,熄了蜡烛。这才坐下来。容盼道:“阿莲,你找个时间去劝劝你姐姐罢,她连你父亲的话也不听了。又嫌我老派,你大哥二哥又忙,你总归是她妹妹,好歹有共同语言。去劝劝她,现在只要不闹腾,比什么都强。婚事都可以好商量。”
嘉莲知道母亲定是乏了,才这样说。婚姻大事非同儿戏,易家宋家皆是名门望族,父亲早应允人家的,又怎可不作数?
容盼最后一句刚出口,心下就后悔了。她本就心里存着极大的疑惑,晚上还同宋治林提了一提,这易自和说到底更喜欢嘉莲一些,这么多年以来,来信都会提及。怎这一下提亲,竟是提了嘉琪?一个心思还未转完,忽见嘉莲还看着他,也知不该同孩子说这些,况且,连宋治林都有点摸不着头脑。便连忙打岔,又说了几句闲话就歇下了。
嘉莲回到后楼,先往西边看了看,见嘉琪已经睡下,便嘱了凤儿几句,没想到第二日,嘉琪竟是突然发起了高烧,众人虽心里焦急,总好过她整日寻死觅活,也就都松了一口气。
又过了几日,小陆老板陪着嘉莲往东山上的元福寺祈福。求家宅安宁,签倒算中上,只不过签文叫人看不明白。小陆老板请了方丈来,大师只说,签文不难,意思是说,若过此劫,则时来运转,飞黄腾达。
嘉莲想,这佛家箴言未可全信,只不过,这婚事说来是极喜庆的是事,又何来劫呢于是,一转念也就忘在了脑后。下山之后,请小陆掌柜帮手,自己炖了人参鸡汤。给嘉琪送了去,后楼里空荡荡的,嘉莲小心翼翼的端着餐盘穿过回廊,来到西边,轻轻的叩了叩门,“大姐”